這身著金鎧的琪王府家將自進(jìn)了這王家大廳,神情便甚是倨傲,待瞧見寶藍(lán)聽到自己身份,居然沒如一路上那些富商州官一般大驚失色恭敬異常,只是尋常作了個禮,那張臉上,更沒半分把自己當(dāng)回事的神情,心中便不由有些訝異惱怒。
他臉上冷笑,卻是習(xí)慣性的拿出了在京中的那些做派,冷眼從這少女腳尖一路往上,細(xì)細(xì)打量起來,便瞧見雙白錦棉鞋,襯條天藍(lán)云紋百褶裙,又有條細(xì)娟纏絲輕輕一束,道盡了腰肢窈窕。
這人先前瞧那鞋子模樣,倒不像是什么大家閨秀會穿的樣式,不由一愣,可喵到那些玲瓏處,還是有些口干舌燥,便望了望四處,見除了寶藍(lán),那些旁人似乎還是有點(diǎn)忌憚自己身份,舉目掃處,眼神一一避了開去,心中倒是定了幾分,便又壯了幾分膽,肆無忌憚的瞄向了姑娘那件湛藍(lán)繡絲長袍,在那衣襟微聳處狠狠盯了幾眼,才順著那道素頸,仔細(xì)瞧起這姑娘的長相來。
寶藍(lán)依舊在那低頭垂目,卻許久未聽到這人說話,有些奇怪,抬頭一瞧,卻見這人一臉癡迷神色,一雙目中,似有些什么燃著,只是肆意掃著自己周身四處,又瞇著眼在臉上瞧了許久,竟是不怕自己已抬頭正視,便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笑容。
她生的極美,自然早就見慣了這種眼神,只是自己身份尊貴,那位爹爹更是連皇家貴胄也要給三分薄面,那些目光從來都是躲躲藏藏一觸即閃,哪里又有像這位爺一般,敢如此肆無忌憚的。
“這可有意思了?!?p> 寶藍(lán)心中微微一轉(zhuǎn),猜到這人不是有了極大持仗,就是來前被人騙了些什么話兒,才敢如此放肆,便也沒去理那人目光,隨意道:
“有好些年沒見到琪皇子殿下了,不知他最近身體精神可好?”
那人聽到主子名字,倒是醒了幾分,冷冷道:
“皇子殿下自然還是日夜跟著簡王爺勤學(xué)窮武,練的身精體旺,這又何須問?”
寶藍(lán)聽到這句皇子稱呼,心中便松了大半,又瞧了瞧這人雖似有些修為在身,但氣虛步浮,連離那地階頂兒,恐怕都差著許多,更不可能是兩日內(nèi)能從平京趕到尚海境的人物,便大約摸明白了這人為何如此大膽,放了顆心。只是先前他說的那些事兒,卻是非同小可,若當(dāng)真漏了馬腳,王家立刻便有大難,除非立時反了,不然,就算是西秉瓏與霍敬之,甚至是徐伯淵,都幫不上半點(diǎn)。
她想到此處心念一動,便使了個眼色,早有仆役急急從廳外搬來幾張椅子,又抬了個茶屜放在那些琪王府家將身后,寶藍(lán)瞧著那些下人忙碌,臉上卻是微笑:
“這便好,這便好,王家可不像那些迂腐短視之家,從來都把琪皇子,瞧的和大皇子一般尊貴無二,各位為了公差遠(yuǎn)道而來,定是極辛苦了,先坐下,都用些瓜果茶點(diǎn)吧,對了,還不曾請教大人尊姓大名?”
那為首之人回頭望了望,這王家手腳著實(shí)是快,便幾句話的功夫,這茶屜上已經(jīng)擺了幾盞鮮果點(diǎn)心,有幾個空碗內(nèi)已撒下茶尖,只怕片刻功夫有滾水送到,便是瓜果茶點(diǎn)一應(yīng)俱全,比拿壺?zé)柙偈⒃龠f,卻是快了許多,說起來,倒是伺候的十分周道細(xì)致。
他卻著實(shí)有些不開心,便聽到那大皇子三字時已有了些心中惱怒,卻不能言明,便只能白了眼寶藍(lán),忽然一腳飛出,將那細(xì)心擺置的茶屜踢的老遠(yuǎn),桄榔一聲,灑了滿地瓜果茶葉,幾個瓷碗也跌的粉碎,立刻便是狼藉一片。
這一腳,便讓屋內(nèi)人臉色大變,阿水在一旁瞧不懂這人為何忽然發(fā)怒,卻覺有些不妙,拿眼瞧向?qū)毸{(lán),卻看到她那只垂在袖下的手輕輕搖了一搖,愣神間,已瞧見那人大步走到了廳內(nèi)那張圓桌之側(cè),擇了朝南主位,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
這人慢條斯理瞧了瞧桌上的菜肴,冷笑了聲:
“好說,某姓錢,琪王府家將排行第三,奉奉車都尉一職,我等此次千里迢迢,可不是來這破地方游山玩水的?!?p> 他把眼一抬,手下那些金鎧衛(wèi)士早就領(lǐng)了意,紛紛走上前來在他身后排了一排站定,倒有些威風(fēng)凜凜模樣,有一人跨出一步,將手在桌上一展,竟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把那一桌菜肴盡數(shù)掀飛開去,幸好座上諸人修為極深閃避的快,可起身間,著實(shí)有了些狼狽,賀虎那些人,臉上便有了些怒容,紛紛瞧向阿水。
“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刁民,敢和大人一座?”
那掀桌軍士卻不害怕,瞪著諸人道:
“怎么,不服,想造反?”
鐵豬剛剛大發(fā)了番雷霆,被那人一瞪,哪里還忍得住,剛想發(fā)作,卻聽阿水在那輕聲道:
“哥哥病成這樣了,還不好好照顧著?這里王小姐要和大人議事,你們在也確實(shí)不妥,先都出去吧。”
凌婕比那些漢子懂事的多,忙趕著那些漢子紛紛入了后廂,自己也跟了進(jìn)去,臨走前卻瞧見屋角暗處站著個婦人,朝她輕輕做了個噤聲手勢,她卻不認(rèn)識這婦人,只是瞧她穿著打扮,顯是王府家人,只是疑惑瞧了數(shù)眼,便急急而去。
那錢都尉卻不理這些,待得廳內(nèi)只剩下寶藍(lán)與寥寥幾人,這才翹起了個舒服的二郎腿,亮出了雙黑色官靴,又自懷中拿出本簿子枕在腿上,慢條斯理的翻至某頁,朗聲讀了起來:
“周江氏,齊寧氏,李趙氏,宋陳氏…”
他一嘴京片兒,口齒倒是清晰,便一口氣讀了幾十個名字,還不時瞧上眼寶藍(lán)神色,終于盡數(shù)讀畢,把那簿子隨意丟在桌上,抬了抬眼道:
“這些人,王大小姐,可都認(rèn)識?”
寶藍(lán)聽的似極專心,聞得這話又若有所思,才輕輕搖了搖頭:
“都尉大人,你念的這些,是什么人?”
那錢都尉一愣,便是一聲冷笑:
“既然不認(rèn)識,那便再好不過了,聽說王家大院造的極是精巧,堪稱大梁庭致之萃,倒想帶著兄弟們進(jìn)去瞧瞧,不知道王小姐,賞不賞臉?。俊?p> 他斜眼瞥了瞥寶藍(lán),還沒待得回話,阿寧已攜著幾個下人又端著些瓜果茶點(diǎn)走了進(jìn)來,一干人等分頭擦桌的擦桌,擺盤的擺盤,倒茶的倒茶,端椅的端椅,立刻忙活了起來,阿寧則拿著個翡翠匣子遞到寶藍(lán)身前,恭敬道:
“小姐,家里特備的干果三十六樣,盡數(shù)都在里面了,您給瞧瞧,還有什么遺漏不?”
寶藍(lán)拿眼往那匣子里輕輕瞧了眼,又拿手在里面細(xì)細(xì)點(diǎn)了一番,這才有些滿意,輕聲道:
“做的甚好,給錢都尉,和各位官爺都嘗嘗我們尚海境的特產(chǎn)。”
阿寧似極歡喜的嗯了聲,便捧著那個翡翠匣子盈盈幾步,俏生生立在了錢都尉身側(cè),彎腰將那匣子小心放在了他身前案上,便蓋住了那本簿子,甜甜道:
“官爺,書不好看,我們這的蜜餞干果卻天下聞名,這些,可又是城里那些鋪?zhàn)忧圃诟锩嫔?,特意精制的,便是皇上桌前的,怕也最多是這個品了,您老給嘗嘗,再給論論?”
錢都尉早注意到這侍女生的也有些俏麗,此刻彎腰侍奉在側(cè),眼神便不由自主的往那領(lǐng)口隱約處瞥了眼,便忽然伸出了只手,捏在阿寧腕間。
阿寧一驚,目光驚惶處卻不敢出聲,只把眼望了望寶藍(lán)。
“怎么,還是個雛兒?”
錢都尉瞧她神色驚羞,倒似上了幾分勁,更不送開半分,只是回頭朝那些屬下一樂,便齊齊哄笑起來。
他本只是個小官,在平京那處,自然算不得什么,更甚少離了琪王府,日子本就提心吊膽,可自從那日奉了命南下離京,便有許多奇怪人物過來說了許多奇怪話,記得那位王老爺號稱天下第一富商,本以為是什么人物,遇到自己竟然也是禮數(shù)有加,給了許多好處,又是極盡美言。
待一上了路,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京外地方,無論何等身份,聽到那府名都是恭敬有加,終于明白了這琪王府的名頭,對這些京外人物,到底意味著什么,當(dāng)真算是平生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只是那些快活,比起現(xiàn)在,可又差了些。
錢都尉心念出,終于瞧夠了那處隱約細(xì)潤,這才依依不舍的打量起桌前這個翡翠匣子。這物通體溫潤,色澤晶瑩碧綠,便是他這種沒見識的,也知道光這匣子,只怕便是個寶貝,待把眼往里一瞧,倒確實(shí)盛滿了各色干果蜜餞,只是…
只是那些點(diǎn)心下邊,卻墊著厚厚一層黃紙,依稀瞧著,都規(guī)規(guī)整整寫著些字。
此刻,他便對先前遣自己來的那位陸大人有了萬分感激之色,雖然那人沒什么官階,可竟能與簡王府的明妃大人平坐而論,聽說還是皇子大人的知己,這等人物竟然與自己相談甚歡,更與了如此肥美一個差事,這趟滿載而歸,說不得,得好好報答這位大人才好。
他癡癡望著那些隱隱約約的黃紙,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合上了那蓋兒,將這匣子小心放到了身側(cè),極開心處又聞到了股身邊之人的幽香,終于耐不住胸中那團(tuán)火,便拿剛空出的那只手,探到了阿寧身下,隔著那裙,竟是在她大腿側(cè),輕輕擰上了一記。
“啊~”
阿寧一聲尖叫,用力一甩,終于甩開了著錢都尉的大手,忍著哭意跑到了寶藍(lán)身邊,只是瑟瑟發(fā)抖,卻不敢再抬頭看那人一眼。
寶藍(lán)嘆了口氣,輕輕安撫了這姑娘幾句,才直起身來,平靜道:
“錢都尉,這干果,可還滿意?”
那人一笑,便往椅背上靠的更舒服了些,忽然換了個奇怪表情,朝身邊一人問道:
“老趙,她說什么干果,什么玩意,你瞧見了嗎?”
那老趙自然會意,忍笑道:
“便只有些茶水點(diǎn)心,什么干果,沒瞧見。”
“這就奇了,明明你說沒有干果,王家這丫頭卻說有,明明京都說有這些人,王家這丫頭,卻說沒有,我猜,他們說有那個暗房,那王家丫頭,便一定會說,也沒有了。”
他拿那只剛作過賤的手在鼻間聞了聞,又掂了掂那本放在身前的簿子,沉聲道:
“小姑娘,您說,這事奇怪不奇怪吧?!?p> 寶藍(lán)在那深深吸了口氣,隨即失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看來,錢都尉此行不光要嘗干果點(diǎn)心,更想嘗些別的了。”
“聰明,聰明!”
他一臉笑容莫測,又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這才慢悠悠道:
“其實(shí),也有些乏了,可往日里被家里那婆娘伺候慣了,沒她陪著抱著,總睡不踏實(shí),這一路上啊,可算是遭了罪了?!?p> 他瞧見寶藍(lán)目光閃動,笑道:
“雖然這事上峰說了不能拖過今夜,可若現(xiàn)在能睡個如家里那般的美覺,那便歇息個把時辰,再去院子里逛逛,倒也無不可?!?p> “思鄉(xiāng)之苦,人盡有之?!?p> 寶藍(lán)一臉深以為然,朝阿寧道:
“趕緊替錢大人安排個最好的客房,讓他好好歇上一些,床單啊,被子啊,可都得用上這城里最上等的,次了一點(diǎn),我拿你是問?!?p> 阿寧忙擦了擦眼淚,點(diǎn)頭,正欲轉(zhuǎn)身離去,卻聽到一聲喝:
“慢著?!?p> 她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卻見那錢都尉皺了皺眉道:
“王小姐是準(zhǔn)備如今上街去購床被不成?”
寶藍(lán)聞言,臉色一凝,卻沒接上什么話兒,只聽得那錢都尉緩緩道:
“現(xiàn)在去買,那被子便沒給太陽曬過不談,這到處都關(guān)了張,你能買到的,只怕都是些舊貨,是些千人枕萬人睡過的玩意,怎么,想拿那些浪賤東西應(yīng)付過去?要是錢便能買到,我何不路上花點(diǎn)俸祿,自己給自己買點(diǎn)?”
阿寧聽他話中意思,只是越來越怕,整個身子便抖如篩糠,瞧著那雙色瞇瞇的眼睛把自己上下打量了個透,正心寒欲裂處,卻是一轉(zhuǎn),這一轉(zhuǎn),竟然轉(zhuǎn)到了寶藍(lán)身上。
“王家小姐,您這一身,倒極像是我家那床被褥的顏色,若能有這么相仿的一張墊著蓋著,定可讓老錢我舒舒服服睡上兩個時辰?!?p> 錢都尉瞇著雙小小眼睛,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笑道:
“兩個時辰,可都夠開一席國宴有余了。”
寶藍(lán)心中一抽,呆呆立在那處沉思許久,似轉(zhuǎn)了千萬道念頭,那雙手幾次三番捏的極緊,終于松了開來,便長長嘆了口氣。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18-12-13/5c11727652f5c.jpeg)
魎歌
備注:我是個直男,直男,直男,不要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