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虛虛實實
這一平復(fù),不自覺地回想起接連做的第二個夢。
老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做為一個曾經(jīng)受過科學(xué)文化的熏陶現(xiàn)代人,我當(dāng)然也知道夢的成因會受社會環(huán)境、心理因素和身體狀況所影響。且不說離開丞相府的這十年,謝赟在我的記憶中幾乎模糊成了一個影子,我也自覺不去回憶與這個爹的過去種種。
讓我迷惑的是,為什么他會無比清晰地出現(xiàn)在夢里,并且與教我無畏劍法的葉洵重合,明明是兩個不相干的人。
葉洵是溟園傳授功法的四大長老之一,也是歃血閣的閣主。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歃血閣是一個不知出處的神秘組織,也有人說它與皇家沾了那么一星半點關(guān)系。其實歃血閣的生意很簡單,買賣消息,替人消災(zāi),殺手細(xì)作遍布大鸞境內(nèi),甚至滲透到了周圍諸國。
話題扯遠(yuǎn)了。我想起夢里那人說的最后一句,什么七劫凈蓮,我清楚記得無畏劍法的口訣里根本沒有這一句。我仔仔細(xì)細(xì)在腦袋里翻騰一圈,都想不出自己究竟在哪聽過。
我正冥思苦想,聽見門被推開,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就是一聲嬌嗔:“姑娘也真是的,睡覺也不換身衣服?!?p> 我翻身坐了起來,她將浸洗干凈的帕子遞給我,我一邊擦臉一邊問她:“我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
小蘭回憶了一會便說:“我看見燭火還燃著,推門進來發(fā)現(xiàn)姑娘已經(jīng)睡了,給你蓋被子的時候,你還說夢話來著?!?p> 我又問:“那你是什么時候進來的呢?”
小蘭向來細(xì)心,一般見我晚上沒熄燈都會過來看看,我見她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心下一沉,狀似無意接著問道:“我可能是真的累了,看書看的迷迷糊糊就睡下了?!?p> 小蘭拍了拍腦袋:“我明明應(yīng)該記得,怎么突然想不起來了呢。那會兒我收好洗干凈的衣服打算拿過來,在姑娘門口聞見了一股香味,我還說呢,那味道不似姑娘常用的,我隔門喚了兩聲,沒反應(yīng),我就進去了。”
聽她這么一解釋,我差不多了解個大概。小蘭肯定沒撒謊,她之所以記憶出現(xiàn)斷層,是被人下了藥或者是攝魂術(shù)。
而我在失去意識之前,也是聞到了凌瀾身上的香味。就在被他偷襲的前幾秒,我分明聽見有人向我們的位置靠近,難道是和突然出現(xiàn)的人有關(guān)?
說來也怪我自己疏忽大意,那時第一反應(yīng)是跟蹤我的人,本想出手將凌瀾放倒,再擒住那人,卻不想被放倒的人居然是我?,F(xiàn)在想來,或許是我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
凡事都得有一定的合理性,比方說,凌瀾的出現(xiàn)不是偶然,那么他就一定有其目的性。又比如說他想要殺我其實完全不需要現(xiàn)身,偷襲一定是事半功倍的,可他出現(xiàn)的時間點又太過湊巧,如果是幫我,為何將我迷暈了呢?還有一點解釋不通,他對小蘭下藥又是為了什么?
揉揉酸脹的太陽穴,我決定打斷自己的思路。與其猜測,不如找機會從他本人那探探虛實。
當(dāng)天,老天爺就把機會送上了門。
萬春樓的身份雖說是個掩護,可我也得像模像樣的工作。凌瀾照例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隔壁雅間,待他們坐定,隨他來名喚季晨的人讓侍從給我送來一壺溫好的酒。
我嗅了嗅,碧竹雪青,那味道有竹的清香,嘗之入口余韻中還有青梅的甘甜。我敲了敲門進去:“多謝二位兄臺贈酒。一人獨樂不如與人同樂,這酒不介意我與二位一起分享吧?!?p> 季晨那個“不”字雖然沒來的及出聲,但是眼見著已經(jīng)做出了那個口型,凌瀾不知從哪摸出了把紫檀木折扇,扇頭輕叩桌面,笑道:“無妨。楚賢弟大可以坐下相談?!?p> 如果不算上昨夜,這應(yīng)該是我與凌瀾明面上第二次相見。凌瀾似乎對于上一次的“機緣”并不好奇,而是隨意閑聊道:“今晚有雜技表演,咱們可是來對了?!蔽疫f上酒杯接茬道:“可不是嗎,聽林兄這么一說,這地方是常來啊。”
凌瀾抿了口酒,似乎還在回味,頷首道:“算不上經(jīng)常,最近聽聞盛京這個地方比較熱鬧,西夏國的幾個知名舞娘來這邊表演,我與季晨也是過來湊湊熱鬧?!?p> “這倒讓我想起來了,”我做恍然大悟狀,“昨日可不就是他們的首演,聽說下個月西夏使團進京朝拜,這幾個舞娘可是專門在使團到訪之前趕來獻藝,大有讓我等開開眼界之意?!?p> 季晨捏著葡萄不屑道:“昨天我可真開眼了,那些番邦女子的穿著要說清涼,不如說是有傷風(fēng)化,露胳膊露腰還光著腳,叫我都不好意思多看?!?p> 我為他把酒滿上,自己也嘗了口葡萄,酸甜多汁:“可惜了,楚某因家中事耽擱,沒來及瞧上一眼異域美人的曼妙,可惜可惜。”
凌瀾笑道:“聽說他們要在此處待兩個月,使團進京后還會有盛大的歡迎表演,那一場可不能錯過。”
“使團來訪的話,盛京周邊駐防和城內(nèi)安保級別可得提高了,昨晚我可聽說有姑娘在巷子里被喝醉酒的登徒子差點輕薄了呢?!?p> 我磕著瓜子拉家常似的隨口一說,看凌瀾臉上并沒有反應(yīng),季晨倒是大驚小怪:“這些混賬也太不是玩意,不過那姑娘也不是什么良家閨閣女子吧,不然怎么會在那個時辰還在街上晃。”
我拍開他伸向瓜子的手:“季兄此言差矣,楚某以前也算游歷過多個地方,周邊諸國對于大鸞的繁盛強大可謂心向往之,然我朝確實五谷豐登,社稷安寧,上扶邦國,傍祐黎元。盛京更有‘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盛況,年輕姑娘都敢在天黑出游,可不正是說明我大鸞君圣臣賢,國泰民安嘛?!?p> 季晨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凌瀾倒是笑瞇瞇道:“楚賢弟倒是有見解,不知可有考取功名的志向?!?p> 我趕緊擺擺手道:“鄙人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可沒有入仕的本事?!?p> 一席話聊下來,盡管我刻意將話題往前一晚引,可是見凌瀾的反應(yīng),如果不是他真的不知情,那么就是他演技確實夠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