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郊外的櫻花樹林下，眾人把盞閑談，欣賞著舞姬妖嬈的腰肢和曼妙撩人的舞姿。
皇城深宮內(nèi)，侯君亮方才提到的幾位皇子的生母，都收到了一份請?zhí)?p> 請?zhí)麃碜再t妃，即四皇子的生母。
說是宮里的芍藥花開了，邀請各位來賞花。
每逢一年春時，百花盛開，各個宮里的妃嬪都會收到不少這樣相約賞花的帖子。
皇后乃后宮之主，這類帖子發(fā)出去不少，也收到一堆。賢妃的這份帖子遞到她跟前，只淡淡瞧了一眼，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只讓人回說這兩日身子不爽利，不確定到時能不能去。
淑妃顧婉儀一向與人和善，和賢妃雖說沒有很深的交情，但平日也有些小往來。前兩日得了人家娘家捎來的兩盒揚(yáng)州糕點，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時候去道謝。既賞花的帖子遞來了，斷沒有不去的道理，便讓人應(yīng)下來，又囑咐宮里的女官去尋一兩件適合作為回禮的物件，到時一并帶去。
德妃是最四夫人里頭最低調(diào)，最不想惹事的人。她一貫教導(dǎo)自己的兒子謙退，自己也是這方面的模范。收到帖子的時候，她只問了一句，知道是賢妃宮里遞來的，便應(yīng)下來，答應(yīng)去了。
賢妃的最后一封賞花帖沒有能夠到貴妃手里，而是到了她貼身女官手上。依那女官所言，貴妃病了好幾日了，這兩日身上仍不見大好，明日還請了太醫(yī)來看診，賞花一事，大約是去不了了。
各路消息最終匯集到賢妃那里，她聽了之后并沒有說什么，只照舊讓女官安排下去，該準(zhǔn)備的先備上。
春日陽光正好，照得階前兩盆芍藥灼然如華服的美人，旖旎的裙擺拖曳在臺階上，盛放出灼目的光華。
“今年這芍藥開得真好。”
旁邊伺候的女官聽見賢妃的感慨，道了一句，“是呢，陛下知道主子喜歡，近日又差人送了好幾盆來。聽說，是揚(yáng)州府那邊精挑細(xì)選送入宮中的。陛下瞧見了，便先讓人揀了好的送來。這花兒來的時候，上頭還打著露水呢?！?p> 賢妃淡淡一笑，由另一名女官扶著，緩緩步出門外。手如柔荑，輕輕自芍藥花瓣上掠過。
“揚(yáng)州是個好地方，”她淡淡道：“芍藥也是數(shù)那兒最有名?！?p> 陽光擦著花瓣落入她掌中，一朵深桃紅的芍藥在她掌心盛放。托著碩大花朵的手掌柔若無骨，白皙清透。
“可原先，揚(yáng)州最有名的并不是芍藥?！?p> “那是什么？”那女官不由問道。
回廊下滿頭珠翠的華服女子并沒有回答她，而是隔了好一陣，她才緩緩開口，道：“是瓊花?！?p> “是花開時……”賢妃幽幽回眸，看著立在自己左邊身側(cè)的女官，道：“嬌白尤勝雪花的瓊花?！?p> 那名女官還想再問什么，在賢妃右邊扶著她的那位女官朝她輕輕搖頭，示意她退下。
等她離開后，那女官扶著賢妃繼續(xù)往臺階下走去。
在賢妃居住宮殿偏角落一些的位置，還有幾盆芍藥。其中一盆是白色的，被擠到了最偏遠(yuǎn)的地方。
皇帝差人送來給賢妃的，都是顏色鮮艷的，滿目鮮紅粉嫩的芍藥。它們分別被安置在前院和賢妃起居房間的回廊下。
剩下的白色芍藥則慘兮兮地被人推到了偏僻的角落。
賢妃宮里的人大約是覺得白色的芍藥不喜慶，而且皇帝送的芍藥都艷麗異常，便猜度著賢妃不喜歡素白的，做了這樣的安排。
可沒想到，賢妃卻穿越了整個宮殿，來到角落，停在那盆素白的芍藥面前。
那芍藥通體素白，花瓣層疊累累，只花蕊處點點黃絲。像孤冷的一盞燭火上，搖曳的燈芯。
“是揚(yáng)州來的，對吧？”
“回主子……”那女官遲疑了片刻，道：“是的?！?p> 日光將沉默拉長，空氣仿佛凝滯。
許久，那女官才聽得賢妃緩緩道了一句：“知道了?！?p> 那句話并不是對女官說的，而是賢妃對著白色的芍藥花說的。
“兄長，我知道了?！辟t妃的聲音有些顫抖，撫摸著花瓣的手也微微發(fā)抖，“故人不在，風(fēng)景可還依舊？”
“主子……”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賢妃緩緩吟誦出這一句時，聲音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穩(wěn)。
自那年三月離開揚(yáng)州后，她是再也回不去了。揚(yáng)州的瓊花年年開，那滿目紛然如雪的畫面，她是再也看不見了。
而揚(yáng)州出產(chǎn)的芍藥，一年年地，經(jīng)過層層篩選，被送入宮中。
從前，揚(yáng)州的芍藥不過是開得好而已。自成為皇家指定的芍藥花供給地后，無數(shù)花農(nóng)改種芍藥。遍地盛開的芍藥，連著揚(yáng)州的名聲，隨歲歲進(jìn)貢的花，一同散播在大運(yùn)河之上。
到如今，誰還記得揚(yáng)州最美的不是芍藥，而是瓊花。
“啪嚓”一聲，花枝被折斷。
那朵如雪一般白嫩的芍藥，安靜地躺在賢妃如玉的掌心。兩相交映，不知是那手掌更白一些，還是芍藥的花瓣更白一些。
“有花堪折直須折?！?p> 一句話，伴著風(fēng)聲落下。
轉(zhuǎn)瞬，被吹散在陽光里。
同樣的驕陽，灑落在城郊櫻花樹林里。春風(fēng)拂下花瓣萬千，瓣尖一點嫩紅映著陽光，泛出淺粉色的碎金光芒來。
酒菜糕點的香氣，混雜在花香中。既市井，又鮮香。
又一曲過后，舞姬舞罷，紛紛退場，騰出眾人圍坐的，中間的一片空地。
曲子的余音已經(jīng)落下，仍有人不滿足地拿筷子把面前的碗碟敲得叮當(dāng)作響，似要強(qiáng)行延續(xù)那一場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演奏。
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袈犞植缓椭C。可是，沒有人敢指出來。
因為，那是康王殿下敲的。
“行了，七弟?！毖嗤鯀呛胄湃滩蛔〕雎暤溃骸澳氵@魔音太厲害了，樹上的鳥都能給你嚇跑?！?p> “大哥你唬我?！笨低鯀呛肼暤溃骸拔覀冞@么多人在這里，要有什么鳥兒，不躲回巣里，也都早早飛走了，哪里還輪得著聽上我的這么一曲?！?p> “行行行，說不過你?！毖嗤鯚o奈地舉杯道：“我喝酒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