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哎!糖葫蘆糖葫蘆嘍,酸甜適口,老少皆宜了哎!”
“大爺!”我步子輕快地跑上前去,望著那草木棒子上扎著的一串串鮮紅誘人的糖葫蘆,咽了咽口水,眼睛發(fā)亮地道,“這糖葫蘆怎么賣?”
“兩文錢……”老大爺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緩緩地咧開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孩子啊,兩文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我輕輕地抓過他那滿是裂口,粗糙得像樹皮一般的手,塞了一枚銅板,甜甜地笑道:“大爺,給我挑個最大最甜的!”
“好嘞!”
別說吃糖葫蘆了,自打嘉音走后,我便甚少外出。猶記得幼時,父親對我不管不問,而娘親又總是閉門不出,我便總是與嘉音那個瘋丫頭,裝扮成兩個小小的少年郎,偷偷地出府玩耍,哪怕結局是雙雙罰跪,痛哭流涕,亦是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思及此,我不得不承認,對于嘉音,我仍是十分地想念。
今日便是歲除,府中上上下下忙作一團,我曾試圖勸說錦葵與我一起出來逛逛,可任由我嘴皮子磨破,這女人仍是巍然不動,也不知是與齊凇有約了還是真不愛熱鬧。我隨意地想著,一邊吃著手里的糖葫蘆,一邊走馬觀花地把玩著路邊小販擺出的各種小物件兒。
“哎!”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男孩兒重重地撞了我一下,便飛快地消失在擁擠的人潮中。
我略微一愣,頓然醒悟到了什么,趕忙伸手去摸腰間的錢袋——果真不見了!
“小偷!”我又氣又惱地喊道,“抓小偷啊——”滿街祥瑞,人來人往,并沒有人過多地理會我。
“小兔崽子!”我踟躕著,把準備扔掉糖葫蘆的手縮了回來,快速而仔細地將剩下的半根糖葫蘆用糖紙包好,塞入懷中,這才朝方才孩童消失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道,“敢偷本少爺?shù)腻X袋兒,有種你就別跑!”
“借過一下……”
“對不起借過一下……”
人潮擁擠中,我根本看不見那孩童的蹤影,更遑論追上他了。
腦中倏而靈光一閃,我凝神靜氣,施展著我那不甚熟練的輕功,輕輕地飛躍了起來,抑住心頭涌出的欣喜與緊張,我四處尋找著,很快,便將目光鎖定——
只見那小孩兒衣著襤褸,背著身靠在一個巷口的墻邊,手里緊緊地攥著我的錢袋,時不時地往外探出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張望著。
想象著自己翩若驚鴻地降落在他的面前,他那張可惡的臉上流露出惶恐而驚羨的表情……我不由得意一笑,躊躇滿志地踏空而去,大聲喊道:“你這潑皮小兒,快還我錢袋!”
然而事與愿違。
“哎喲……”
不想這降落的力道,竟是如此難以把控……我趴伏在地上,齜牙咧嘴地揉了揉不斷抽痛的膝蓋,忍著全身的酥麻抬起頭來。
只見這該死的小孩兒先是呆呆地愣在原地,待反應過來之后,便驀地爆發(fā)出一陣毫不留情的嘲笑。他的笑聲愈來愈大,竟是完全停不下來,以至于他笑著笑著,便氣喘吁吁地俯下身,抱著肚子歇息起來,待歇夠之后,便又開始笑了起來。
士可殺,不可辱!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忍住腿上的劇痛爬起身來,便要向他撲去。
“小心!你背后有人!”他猛地指向我的身后,驚慌道。
我一愣,轉頭望去,卻見空蕩蕩的巷弄中,只有一只臟兮兮的土狗,耷拉著腦袋趴在地上,懶洋洋地望著我。
我強抑著心頭狂怒,緩緩地回過頭來,只見他擠弄著自己那蓬亂如野貓般的臉蛋兒,飛快地朝我做了個鬼臉,便一溜煙地揚塵而去。我恨恨地一跺腳,顧不上渾身的酸痛,毫不猶豫地追了過去。
這一追,就是八條街。
第九條街的盡頭,是一堵墻。
見已無處可逃,他氣喘吁吁地俯下身,用余光瞥了我一眼,斷斷續(xù)續(xù)地道:“你,你這小子,眼看著柔弱,竟,竟如此能跑?”
我仰起頭,用鼻孔對著他發(fā)出一陣冷哼——若是連你都跑不過,那我這幾個月來沒日沒夜的訓練,豈不是白費?我活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伸出手,惡狠狠地盯住他,“錢袋兒!”
只見他略微一愣,再次指著我的身后道:“你背后……”
“又來這一招?”我頓時氣得笑出聲來,“你以為我會傻……”
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唔。”
頭好暈啊……我揉著眉心,用力地晃了晃腦袋,只記得腦后突然受到快狠準的一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睜開眼,頓時呆若木雞。
幽幽的沉香絲絲縷縷,自窗桕之際緩緩流出,浮動于一室旖旎之中。典雅的紫檀木桌上擺放著一套青瓷酒壺與杯盞,上面細細地雕繪著形態(tài)各異的粉妝仕女圖。半圓的鏤空雕花屏風前,立了一座妝鏡臺,嵌著幾顆玳瑁色的瑪瑙。
忽然,我的目光一滯——
只見那妝鏡臺上的銅鏡中,正照映著一雙攝人心魄的眸子……
我心下一驚,驀地轉過身,便看見那眸子的主人正單手托著腮,慵懶地側臥于覆滿錦繡的床榻之上,一頭烏亮的青絲如瀑布般傾瀉于她的周身,散落到床上,美得令人心驚。
她望著我,唇角輕輕地勾起,依舊是那樣的魅惑。
“小公子?!?p> 我呆呆地望著她,喃喃道:“雪姑娘……”
她蓮步輕移,自芙蓉帳下緩緩走來,一步一步地來到我的跟前,俯下身,纖長而微涼的手指輕輕地挑起我的下巴,“我們又見面了?!?p> 我的心頭咯噔一響,“你,你們抓我來做什么?”該不會是要我做小倌吧???腦海中倏而浮現(xiàn)那日雅閣門口的“逼良為娼”之景,想起當時我的冷漠與見死不救——姜止愚啊姜止愚,想不到,你也會有今日!
“抓?”美目流轉間,她風情萬種地笑了,“你是我請來的客人,如何能叫‘抓’?!?p> 我雙目圓瞪,沒好氣地道:“原來雪姑娘的請客之道,便是將人敲暈了扛回來?”
她的目光一寒,笑意卻絲毫不減,“綠鶯,紅鸞?!?p> “屬下在。”兩名女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異口同聲地道。
“請人做客,怎生如此粗野,”雪姑娘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她們一眼,目光毫無溫度,輕飄飄地道,“回去自己領罰罷?!?p> “姑娘!”紅衣女子嬌俏的臉上瞬間涌起幾分不甘,埋怨道,“若不是他一直跑,還跑的那樣快,我也不至于一時心急……”
“紅鸞!”綠衣女子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制止了她的抱怨,轉而拉著她朝雪姑娘恭敬地作揖,沉聲道,“紅鸞魯莽,驚嚇了客人,綠鶯未能及時阻攔,皆是難辭其咎,必將自行領罰,以儆效尤!屬下告退?!?p> 只見紅鸞猶是不甘地瞪了我一眼,便由綠鶯拉著從窗口一躍而出,幾個飛掠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目瞪口呆。
看樣子,這雪姑娘的勢力似是不小……我心中暗忖,可既然如此,她又為何會屈身于這雅閣呢?莫非,她有著什么難言之隱?我轉過頭,探尋地望著她。
而她卻仿佛沒有看見我目光中的疑惑,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低低地開口道:“知道雪為何請你來么?”
她再次湊近我的臉,溫熱的氣息吐在我的脖頸之間,無比的曖昧,“因為,”我不由得向后縮了縮,她卻靠得越來越近——
“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