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似有悶雷炸響，瞬間化為一片焦土，只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回蕩著——
我心悅你……
我心悅你……
心悅你……
……
“小公子？”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呼喚著我，我努力地將目光聚焦，只見雪姑娘擔憂地蹙著一對黛眉，輕輕地拍打著我的臉。
見我回過神來，她喜上眉梢地道：“小公子，雪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神色復雜地望著她，訥訥地道：“我叫……姜止。”
“小止兒，”她咯咯一笑道，“連名字都是如此的可愛呢?！?p> 我的神色愈加復雜，“拋去此次，我與姑娘不過一面之緣，不知姑娘是喜歡我什么呢？”
想不到，我姜止愚平生收到的第一份告白，竟是來自一名女子……
雪姑娘的眸底仿佛流淌著一汪冰湖，美得令人沉溺。
她緩緩地站起身，帶著一絲淺淺的落寞，朱唇輕啟道：“自我來到雅閣，便如一只籠中之鳥，只能從這一方窗欞，望著外頭，”她斜斜地倚靠于窗前，沐浴在夕陽的余暉里，竟是美得不可方物。忽然，她輕輕地笑了，“直到那日看見你——”
“你從當鋪出來，望著那銀子，一副掉進錢眼兒里的樣子，”她的笑意更深了，“我登時便覺得，這個少年郎好傻啊。”
我面色一僵。
“恰逢有人出逃，我便心生逗弄之念……畢竟，上至七旬老者，下至總角少年，這天下男子，無不為我這張臉所傾倒，”她驀地轉頭看向我，風華絕艷的臉上，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誰知，你卻對我絲毫不以為意！”
“也是自那日起，我便將你記在了心上?！?p> 因為我只是個小女子啊，姐姐！在我內心哀嚎之時，門突然從外面被打開，只見辛娘飛快地掃了我一眼，面色凝重地對雪姑娘使了個眼神道：“他來了?！彼齑颐﹄x去。
方才還楚楚可憐的雪姑娘，瞬間便目光一凜，周身散發(fā)出一股凌厲之氣，利落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跟了出去，直到門再次被關上，都沒有再看我一眼——
這女人？！
究竟有幾副臉孔？！
***
“辛娘感謝各位官人，在今日這等喜慶的日子里，仍賞臉光臨雅閣！”
我貓著腰蹲在二樓白玉雕砌的欄桿前，望著不遠處的高臺上，辛娘那自信而從容的身影，不由暗暗感嘆，此般尤物，難怪能將一座如此規(guī)模的青樓經(jīng)營得這般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臺下頓時一片叫好之聲，放眼望去，賓客盈門，座無虛席。在這歡天喜地，闔家團圓之際，竟仍有這么多人流連于這青樓之中……望著那些道貌儼然的官老爺們，公子哥兒們，我的內心暗暗發(fā)笑。
果真是食色性也！
整座雅閣雕梁繡柱，美輪美奐，又正值除夕，在大紅燈籠的照耀下，愈發(fā)顯得金碧輝煌。
戲臺上，伴著珠落玉盤的琵琶曲，身姿曼妙，楊柳細腰的舞女們排成一圈，水袖輕揚，足尖輕點，皓腕搖曳，還時不時地扭動著腰肢，對臺下的看客們暗送秋波。
“接下來的環(huán)節(jié)，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早已迫不及待了吧?！毙聊锷衩氐匦χ?，側身一讓，只見萬眾矚目中，雪姑娘緩緩地出現(xiàn)在她的身旁，著一襲紅衣，遺世而獨立，眉黛春山，秋水剪瞳，雖覆著一層面紗，仍是掩不住的風情萬種。
臺下頓時炸開了鍋，琵琶聲停，舞女退去，一時間，整個大堂中便只充斥著賓客們嘈嘈的議論聲與哄鬧聲。
人聲鼎沸中，辛娘夷然自若地道：“那么今夜，究竟是哪位官人能夠邀得美人相伴呢？老規(guī)矩——”
“辛娘辛娘，我先來，我出一百兩！”
“邊兒去！我出一百五！”
“二百兩！”
……
我目瞪口呆。
當真是揮金如土??！
盡管花的不是我的銀子，此番場景，仍是讓我的心頭陣陣抽痛，并暗自慶幸，父親雖為涼川城中最大的富商，對于此等風月之事，卻向來是不屑一顧……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臺下一眾男人為博雪姑娘的一夜相伴，竟是個個爭得臉紅脖子粗。
“五百兩！”
老頭嘶啞而尖刺的嗓音自人群中央傳來，大伙兒皆是一愣，瞬間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朝他看去。
只見那老頭兒一頭白發(fā)亂蓬蓬的，穿著一件白不白，黃不黃的破褂子，腰間還掛著一個破舊的酒囊。他一邊捋著那和頭發(fā)一樣亂蓬蓬的胡須，一邊笑瞇瞇地瞧著雪姑娘，模樣甚是猥瑣。
“你這糟老頭子哪里冒出來的，我瞧著竟眼生的很！”
“就是就是，怎么此前從未見過你?。俊?p> “老色胚，凈想著老牛嚼嫩草！”
“瞧他那樣子，倒像個沒臉沒皮的……”
眾人義憤填膺，紛紛表示譴責，殊不知是真的為雪姑娘感到惋惜，還是看他出手如此闊綽而眼紅妒忌。
一片唾沫星子里，老頭先是臉色一綠，繼而強自鎮(zhèn)定下來，緩緩地捋著胡須，那對本就比綠豆還小的眼睛危險地瞇起，卻是愈加讓人找不見了，“老朽不過是按規(guī)矩行事，你們若是不服，繼續(xù)往上叫便是?！闭f完還掏出酒囊飲了一口。
這老頭倒是猖狂的很，雪姑娘該不會真的要落入他的手中吧……
我不禁皺著眉，有幾分擔憂地向雪姑娘望去，而她似乎感應到了我的目光，也抬眼瞧了過來，隨后，竟悄然朝我拋了個媚眼！
我不可置信地瞪著眼——
在這決定她今晚歸宿的緊要關頭，她居然還有心思與我調情？！
腦海中倏而回想起她的種種行徑，我不禁暗暗驚嘆道，這真是個頂頂古怪的女人！
而她身旁的辛娘卻是眉頭緊蹙，臉色難看地望著那老頭，頷首道：“是這般規(guī)矩不錯?！?p> “各位，可還有人要繼續(xù)？”辛娘環(huán)視一周，只見眾人目目相覷，卻再無人出聲，她咬了咬唇道，“那么雪姑娘今夜便——”
“一千兩。”男人渾厚的嗓音帶著幾分慍怒，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傳來，眾人大驚失色，紛紛望去——
“驃騎大將軍！”一時間，雅閣再次炸開了鍋，場面陷入一片混亂。
……
“早晚有一天，我會讓勒將軍看到我的努力！”
“我想成為勒將軍那樣的大英雄！”
耳畔回響起子燁堅定不移的話語，驚異之余，我的思緒也逐漸飄遠……這驃騎大將軍——勒斯揚，不僅自身武功高強，驍勇善戰(zhàn)，且愛才若渴，用兵如神，雖是后起之秀，卻被朝堂以及百姓譽為西寧開國以來第一大將。坊間傳聞，百年以來，唯有北珩國曾經(jīng)的鷙梟將軍能與之匹敵，只可惜，二人卻從未有機會一較高下，因那鷙梟將軍英雄命短，在十年前，便于北珩與南胤的殊死一戰(zhàn)中捐軀了……
“不知勒將軍大駕光臨，恕辛娘有眼無珠！”辛娘巧笑玲瓏的話語使我回過神來，我這才轉頭看向勒將軍，一時竟怔住了。
只見他著一身玄色錦袍，膚色呈健康的小麥色，玉冠束發(fā)，劍眉星目，端的是鳳表龍姿，一表人才。
原以為堂堂西寧第一大將驃騎大將軍，久經(jīng)沙場，在刀劍鐵血的打磨下，必是一副飽經(jīng)滄桑的模樣，卻不想，竟是個如此氣宇不凡的濁世佳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