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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來客(2)
“當(dāng)然有?!鄙蛴攘丝诓瑁兔硷w色舞的說起了一路來的見聞,“路過山東時,父親的同僚方大人上船來接我去家中吃酒,我興而前往,可方坐下湯菜未上,就見家丁魚貫抱了幾個大壇子進(jìn)來……”說完在自己的膝蓋處比了比,“這么高的壇子,裝的都是烈酒,我不過吃了半壇子就癱在了椅子上,再去看方大人,依舊生龍活虎舌頭都沒短!”說完搖著頭笑著道,“從今以后我再不和山東人吃酒了,這會兒想起來腹中還絞著痛!”
他用詞風(fēng)趣,語調(diào)輕快,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
紅凌這才知道,沈峪早半年前就出門了,不過一個多月的路程,他竟是走了半年有余!
素來沉默寡言的二夫人,也仿佛受了感染,不由好奇的問沈峪:“可去了常州府?聽說那邊有座佛山,香火極是旺盛?”
“是!”沈峪應(yīng)了,又說起常州府的事情,從百姓小吃到高門貴婦的穿著,無一不知無一不曉,說著一頓就看了眼紅凌,道:“在碼頭還碰到了孔玉林,他也正巧上岸回家,我們一起到永平的?!?p> 回來就回來吧!紅凌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反而是沈容玉脫口問道:“孔公子回來了?他可是今年的解元,想必一路上花團(tuán)錦簇很熱鬧吧?”很興奮的樣子。
大家都看著沈容玉,又擔(dān)憂的看向紅凌。
紅凌嘆氣,和她真沒關(guān)系!
太夫人警告似的看了眼沈容玉,沈容玉一怔明白自己失言,慌忙收了笑容,就擺著手尷尬的道:“我只是好奇中了解元是什么樣子……”
沈容玉今天的態(tài)度,似乎和前幾日有些不同!
“沒什么特別的?!鄙蛴χ?,“還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也沒見長個犄角出來?!?p> 一句話化解了尷尬,大家都笑了起來,這邊喊飯擺好了,大家就簇?fù)碇チ舜伍g。
前面,沈容玉和沈峪面對面坐著,她粘著沈峪問京中的事情:“聽說中秋節(jié)的時候皇城放了三夜的煙火,百姓都分不清晝夜了?是不是真的?”
“是?!鄙蛴c(diǎn)著頭,笑道,“煙火就是我和錦衣衛(wèi)的馬統(tǒng)領(lǐng)帶著人放了,熬了三個晚上,可把我累壞了?!?p> 沈容玉聽著就露出崇拜的樣子:“竟是三哥放的?!鄙蛴驮桨l(fā)得意,沈容玉還想再問什么,太夫人笑著道,“吃過飯慢慢說,有的是你們兄妹說話的時間?!?p> 沈容玉抿唇咯咯的笑著,點(diǎn)頭應(yīng)是。
大家簇?fù)碇蛉巳チ舜伍g。
紅凌在沈容珺身邊隔著二夫人坐了下來,沈峪則是在她身側(cè),對面坐著的是沈容玉,陶媽媽帶著丫頭們上了菜,又盛了湯……
“八妹妹?!鄙蛴鴤?cè)過臉挨著她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他是純粹的好奇。
紅凌側(cè)目看他,笑著回道:“早三哥十來日?!鄙蛴驮瓉砣绱说狞c(diǎn)著頭,道,“聽說九蓮庵風(fēng)景很美,還一直無緣一游,這次來定要好好逛逛才是?!?p> 紅凌笑笑沒有接話,沈容玉就打趣道:“三哥算是問對人了,九蓮庵可沒有人比八妹妹熟了?!?p> 沈峪興頭來了,眉梢一揚(yáng)看著紅凌。
紅凌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一頓飯氣氛愉快的吃完,太夫人就遣了人各自回去歇著,獨(dú)留了沈峪在房里說話。
紅凌出門又回頭去看暖閣,不知道什么時候,陶媽媽也走了出來,親自守在了門口。
說什么這么警惕,竟是陶媽媽親自守著門。
里面沈峪正和太夫人說著話。
“自儲君之位定下來后,父親每日都極是繁忙,我寫信回去,也只是大哥給我回一回。”沈峪沒了方才的笑語盎然,又道,“大哥二哥惦記著您,說沒空來看您給你拜壽,就讓我代他們給您磕頭?!闭f完就跪在地上給太夫人磕頭。
“快起來,地上涼?!碧蛉擞H自將沈峪拉起來,笑道,“一家人,客氣什么。”太夫人說完又道,“我許多年也未回去,京中可還是老樣子?”
沈峪就搖著頭:“變化很大。”就說起應(yīng)天的變化,太夫人就認(rèn)真的聽著,時而眼中露出追憶之色來,忽然問道,“聽說去年圣上又薅了兩府的爵位?”
說起這件事,還是因為崇明十三年沈堤貪墨案牽連,雖說如今已經(jīng)過去七年,可事情卻還未結(jié)束,這兩年京中公爵之家人人膽戰(zhàn)心驚,就怕下一個被趕出京城的就是自己。
“一位是南安侯府上,一位是臨江侯府上……”沈峪說著一頓又道,“南安侯倒也罷了,只是被貶為庶民,回老家種地去了,唯有臨江侯頗為凄慘?!鄙蛴恼Z氣并不沉重,但眉頭緊緊蹙起,露出一股戾氣來。
太夫人聽著也跟著嘆了口氣,這件事她是聽說過的,臨江侯徐惟因貪污證據(jù)確鑿被判斬首,闔府男丁流放遼東,不過在路上徐家因結(jié)怨過多,所到之處一片怨聲載道,只走了百里,徐家男丁十一人就被人悉數(shù)謀害了。
至于女眷,徐老夫人在家中男丁出事那一日,就帶著家中女眷齊齊喂了毒藥,慘死家中。
徐家算是滿門滅亡,就連嫁去涼國公齊家的徐姑奶奶也在家中自縊而亡,要知道那位徐姑奶奶已經(jīng)育有兩子,是涼國公明媒正娶的嫡妻啊……
“聽說徐姑奶奶的長子也癱了?”太夫人說起來有點(diǎn)唏噓,還記得當(dāng)初在京中時見過齊夫人幾次,溫潤端莊能力也是拔尖的,將國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只是國公府內(nèi)里太亂,她一個婦道人家再有能力,有的彎曲也捋不直啊。
“嗯?!鄙蛴c(diǎn)了點(diǎn)頭,“齊大爺年后一次騎馬,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如今也只能坐在輪椅上了?!闭f完兩人一陣緘默,太夫人又道,“那齊家二公子呢,我走時尤記得他不過四五歲的樣子,如今可還好?”
“他啊?!鄙蛴嫔媳砬橐凰桑托α似饋?,“整日游山玩水甚少回府,我這次來永平,他原本還要一起來的呢,只是被太子爺留了,這才沒有跟來。”
太夫人聽著不由生出一份唏噓,道:“猶記得當(dāng)年臨江侯戰(zhàn)場殺敵,勇猛無比,便是你祖父也曾夸他一句有勇有謀。崇明三年他和你祖父追著楚瑪爾跑了八百里,將其生擒,凱旋回來時,京城內(nèi)外百姓夾道相迎,臨江侯器宇軒昂坐在駿馬之上……”說完嘆了口氣,“仿佛還在思考著。
沈峪也有戚戚焉,沒有說話。
太夫人看著沈峪就叮囑道:“如今京中看似局勢穩(wěn)定,可暗潮洶涌,你父親如今亦是在風(fēng)頭浪尖,囑咐他小心駛得萬年船,切不可冒然進(jìn)取啊?!贝酵挲X寒,沈茂渠和她再不和,可若是他出了事,他們二房也逃不脫干系。
沈峪連連應(yīng)是,點(diǎn)頭道:“您放心,父親處事謹(jǐn)慎,不會有事?!闭f完,說起沈茂源,“父親說,二伯父在永平一待十幾年,地方政績并不出眾,如今湖廣一帶政局平穩(wěn),若二叔想要換個地方,也不是不可能?!?p> 太夫人眼神微動,就道:“不用,一大家子人挪去湖廣,傷筋動骨的,沒的麻煩!”卻想到江南的富庶。
祖母還是避諱父親的相助,沈峪暗暗嘆了口氣。
次日,紅凌忙了半日歇下,剛喝了一口茶就聽到明期道:“小姐,三少爺來了?!?p> 沈峪來了?他來做什么?
紅凌迎了出去,就見沈峪負(fù)手而立在院中,見她出來轉(zhuǎn)身過來笑瞇瞇的看著她,紅凌微愣,道:“三哥可是找我有事?去房里坐吧?!?p> “沒事。”沈峪搖著頭,神秘的湊過來,問她,“有你四哥的消息嗎?”
紅凌一愣不由失笑,原來他神神秘秘的,就是為了打探沈珉的消息。
“沒有。”紅凌據(jù)實以告,“一直就沒有他的消息?!鄙蛴蛧@了口氣一臉失望的樣子,憤憤不平的道,“那小子說走就走,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事后也不和我聯(lián)系,真是太沒良心了?!睌?shù)落了半天。
紅凌抿唇不說話。
沈峪一個人說著,不見回應(yīng),就轉(zhuǎn)過來看著紅凌:“你說是不是?”紅凌愕然,勉強(qiáng)笑著點(diǎn)頭,“是!”
“算了。”話鋒一轉(zhuǎn),他反而成了大肚的那個了,看著紅凌道,“你也別太擔(dān)心了,他向來有些小聰明,即便出去也餓不死他?!闭f完想了想又補(bǔ)了句:“那個……你別太傷心,人死不能復(fù)生,忘了也更好?!必?fù)著手閑庭信步的踱出了院子。
人死?誰死了?
又提到她忘了,她到底忘記了什么。紅凌皺了眉頭不由回頭看明蘭,明蘭也不明所以的搖搖頭。
沈峪說話就有些不著調(diào),紅凌沒心思管他,又去了一趟大廚房,端媽媽很客氣的迎著她坐下,說起廚房里的事:“按照八小姐的吩咐,將要用的菜都仔細(xì)列了,配料單子也一應(yīng)交給了崔媽媽,今天就能辦全!”
“旁的事你不用管,你只管拿單子對菜,少一樣去小廚房要,那邊若是合不上賬自會去尋崔媽媽……”紅凌說的慢條斯理,但語氣卻非如前幾日那樣軟綿綿的,“不過,等明天試吃時,若是我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不會給媽媽留面子。”
端媽媽連連點(diǎn)頭,心中不免對眼前這個笑盈盈和藹的八小姐生出些好奇來,前幾日以為她年紀(jì)小不懂事,可是轉(zhuǎn)眼之間她卻又變成眼前這般,強(qiáng)勢的令人不敢質(zhì)疑的姿態(tài)!
端媽媽正要說話,外頭就有個小丫頭探頭進(jìn)來:“八小姐,三少爺請您過去一趟,說想問問你九蓮庵的事情?!?p> “問我?九蓮庵什么事?”紅凌詫異,難道是要打聽遼王遇刺的事情?
小丫頭就點(diǎn)著頭:“三少爺和五少爺正討論著先去雪峰寺,還是先去九蓮庵……三少爺就說請你過來問問,還說八小姐您比較熟悉?!?p> 九蓮庵可不算她值得炫耀的經(jīng)歷,沈峪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如此?
紅凌嘆了口氣,交代了端媽媽幾句,就去了外院。
“小姐,三少爺?shù)降资鞘裁匆馑??”孤竹山五少爺也去過,府里許多婆子丫頭都去過,為何獨(dú)獨(dú)請她們小姐過去,明蘭想不通。
這也正是她所考慮的事情,他和沈峪不熟,以前都不曾有過交集,他為什么會顯得這么熱絡(luò)?
難道真是因為性格關(guān)系?
心里想著,兩人已經(jīng)進(jìn)了沈峪住的院子,正屋里七八個丫頭正忙著收拾箱籠,橫七豎八的堆在屋子里,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紅凌一出現(xiàn)便有個穿翠綠比甲的丫頭迎過來,朝紅凌福了福,說著一口的官話:“八小姐,三少爺在書房里,奴婢引您去?!?p> 紅凌微微頷首,就跟著丫頭去了書房,一進(jìn)門沈峪就很自來熟的朝她招手:“你快過來,我正和五弟在商量去哪里玩的事情呢?!?p> “三哥?!奔t凌朝沈峪微微福了福,沈峪很隨意的擺擺手,“免禮,免禮!”
紅凌無語,又去看沈崢,沈崢就無奈的朝她笑笑,指了指正趴在地圖上用筆圈圈畫畫的沈峪,搖了搖頭……
很少見沈崢有這樣的表情,紅凌不由失笑。
“還是笑了好看?!鄙蛴蝗怀雎?,打量著紅凌,“小小年紀(jì)整日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可不美!”
她愁眉苦臉了?紅凌就嘆氣,問道:“三哥是打算去哪里玩?永平府我也沒有去過幾處,唯有孤竹山還算熟悉,只怕不能給你多少建議。”
沈峪聽著也不嫌棄,指了桌邊的椅子示意她和沈崢坐,自己則坐在了對面,道,“沒指望你說出旁的地方,你只管和我說說孤竹山就成。”
紅凌只得將孤竹山給他籠統(tǒng)的說了一遍。
沈峪聽的很認(rèn)真,問的也非常仔細(xì),尤其愿問古時的傳說和來歷,待紅凌說完他轉(zhuǎn)頭和沈崢道:“那先去雪峰寺看看,反正我要在這里住些日子,九蓮庵也不著急去,你覺得如何?”就把這幾日的行程都定了!
“可以?!鄙驆樦皇桥阃?,當(dāng)然沒有意見。
仿佛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落成,沈峪伸了個懶腰:“既然事情定了,那我晚上和祖母去說!”說完百無聊賴的看著沈崢,“要不我們再殺兩盤?”說完又嫌棄的擺著手,“算了,你下棋太規(guī)整了,很沒意思。”昨天他們已經(jīng)過過招了。
“我平日都是看棋譜,獨(dú)自在房里練習(xí)?!鄙驆樐橆a泛紅,解釋道,“不免有些循規(guī)蹈矩了。”
沈峪無聊的靠在椅背上,目光一轉(zhuǎn)看到紅凌,就坐直了身體湊過來:“八妹妹會下棋吧?”紅凌趕忙擺手,“一手臭棋,不敢說會!”沈容珺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沈容玉也在琴上頗有造詣,繡技也不錯,那么她可能只有棋這一項還能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