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臘月三十日晚上是不是徹夜狂歡了,第二天一大早都得起來,挨家挨戶地拜新年。
這不,今天早上七點多還沒有到,我和我給就被我媽一把從床上拉起來,穿好新衣服,精心打扮一番。
老媽一邊幫我扣棉襖扣子,幫我加了一條紅圍巾,一邊叮囑我和我哥:“待會拜年的順序千萬別弄錯了哈。記得先去小奶奶家,再去大伯家,接著去二伯三伯家,挨個拜完這些,最后再去其他鄰居家?!?p> 我還沒有睡醒,接二連三地不停打著哈欠,還抹著眼淚,連連點頭示意我已經(jīng)聽懂了。
我哥抓了一把糕點盒的葡萄干,一邊吃著一邊答應著老媽說道:“哎,好的。媽,您就放心吧。每年都是這樣拜的,放心吧,不會錯的。”
我放心地跟著凌明,村里的路他熟悉,人際交往這塊,他嘴就比我的甜,也討村里人喜歡。
所以,拜新年這件事跟著他,總不會錯的。
第一家,是小奶奶家。
之所以叫小奶奶,是因為我爺爺在眾兄弟里排行老二,他們是兄弟三個,小爺爺是最小的,還有一個大爺爺,早些年活到99歲,壽終正寢了。
爺爺奶奶輩的就這一個小奶奶還在了。
她家住在村里的盡頭,挨著我家的老房子。我和我哥凌明走了小半會才到。
每年的初一都是大晴天,今年也不例外。
暖洋洋的太陽曬的心里也暖和極了。
小奶奶家門口擺了幾張小板凳,并沒有人。
我哥大步邁進屋里,我也緊跟著。他清了清嗓子喊道:“奶奶,我們來給您拜年啦?!?p> 屋里傳來小奶奶的聲音:“欸,我在燒水吶。明吖,玥吖,新年好呀?!?p> 小奶奶說完,慈祥地笑著,給我和凌明每個人抓了一把小柑橘。
我開心的說道:“奶奶新年好,謝謝奶奶?!?p> 小奶奶說道:“欸,新年好???,都別站著了,都去院里坐吧,曬曬太陽暖和。我去倒剛燒好的熱水給你們泡茶?!?p> 我和凌明乖乖的來到屋外,每個人占了一把小凳子,慵懶的坐著曬太陽。
凌明指著隔壁我家的老房子說道:“老妹,你知道嗎。當年98年發(fā)大水,咱家屋子里的水都快一米高了。大半夜的,一家人都在床上睡覺。你才這么點大?!?p> 我著急地問道:“那后來咱們是怎么得救的呢?”
凌明喝了一口茶,繼續(xù)說道:“老爸老媽著急地拿來盆和桶往屋外舀水,我就一把抱起來在搖床里睡覺的你,找了把凳子,爬上咱家飯桌。老爸老媽一直在那里舀水……可泥土房子哪像磚瓦房,一點不放水,家里的衣柜什么的全都泡在水里……”
我看著凌明,他一臉風淡云輕的表情,像是講著別人的故事一般和我說說著這些。
我剝了一個橘子遞給他,笑著說道:“謝謝老哥當年的救命之恩?!?p> 他接過橘子,塞進嘴里,得意說道:“不客氣不客氣。畢竟當年我欠你人情。”
我好奇地問道:“什么人情?”
他起身,走到小奶奶院子前面的一道水泥梗,說道:“你過來看?!?p> 我看著地上的泥巴路,一臉不解地問道:“你叫我看什么?”
他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你三個月大的時候,我才六歲半,年紀小抱不動你。當年抱著你,老媽叫我不要跑,我太淘氣,非要跑,結(jié)果就在這里摔了一跤……
你就從我懷里直接飛到了那里……”
我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他,說到:“那完了,本來我可以考一百分的腦子,現(xiàn)在就能九十幾了……不過,我這命真大,滾了這么遠都沒有摔斷胳膊腿啥的……”
我哥笑著說道:“當年你三歲都不講話,老爸老媽都以為是我那次把你摔傻了,準備帶你到醫(yī)院里做檢查。
好家伙,有一天你指著老爸突然喊了一句‘爸爸’,而且說話非常流利,所以,我應該沒有摔傻你……”
我:“……”
小奶奶端出茶水,放在板凳上,笑著喊道:“孩子們,快來喝茶啦?!?p> 等我和凌明坐在茶水邊,小奶奶從兜里掏出一袋糕點,塞給凌明說道:“祝明吖步步高升,今年高考金榜題名哈?!?p> 凌明笑著接過糕點:“欸,謝謝奶奶?!?p> 老一輩,就爺爺奶奶輩的,能疼孫子,絕不疼孫女。
哪怕拜年這件事,一塊糕點的小事情,卻在我心里留了一個小疙瘩。
在農(nóng)村里,很多女孩并不是等到青春期,有了生理特征之后,才知道男女有別的。
而是,從家里老一輩的區(qū)別對待,小小的心靈里便落了灰:我是女生,比不得男生的。長大了要嫁人,總有一天會變成別家人……
也正因為如此,很多新婦如果第一胎生了個女兒,婆婆的臉色都要難看很多。更不幸的是,還有的家里生了好幾個女孩,還要繼續(xù)生養(yǎng),不生兒子不罷休……
如果我和凌明的出生順序換一下,我不敢保證,我能得到現(xiàn)在這么多的偏愛。
曬了一會太陽,這邊又來了幾個孩子,是小奶奶的親孫子孫女。
我和我哥與她道別后,便來到了大伯伯家。
大伯孤家寡人很多年了,大嬸去的早。喝農(nóng)藥自殺的。
那個年代很多人都是窮死的,興許當年買不起自殺的藥,只有種莊稼用的農(nóng)藥來自殺吧。
不過,堂哥堂姐們過年都回來了,有幾個年齡長我二十歲的,抱著小孩回來的。
大伯家里到過年才熱鬧一些。
吃了一些糖果,喝了一杯茶,恭祝新春之后,我和凌明來到了隔壁的二伯家拜年。
二伯和二嬸生了一兒一女,長我十幾歲。
他們兩個都考上了大學,羨煞旁人。我爸我媽一教育我和我哥,都會拿他們兩個做模范標兵來說我們。
一說就是好多年,耳朵都聽起繭子來了。
但王者就是王者,段位還是青銅的我和我哥,見到這兩個堂哥堂姐只得恭恭敬敬的。
他們兩個尚未婚假,家里還沒有小屁孩,大過年的比不上大伯家熱鬧。
拜別二伯,隔壁就是三伯家。
這么多伯伯,我覺得我爸和三伯伯長得最像,脾氣性格也像。
三伯伯前兩年也當爺爺了,他家大孫女比我小整整十一歲。
剛竄進他家,小丫頭就跑過來揪著我不停地叫“姑姑”。
兩三歲大的孩子最討人喜歡,一袋餅干能哄她半天,你說話她還學。
拜了三四家了,肚子都塞包了。
現(xiàn)下是真的吃不動了。在三伯家坐了一會,我和我哥再往旁系親戚家里去拜拜年。
就這樣繞了半個屋子,被茶水灌倒想吐,嗑瓜子嗑道打嗝,說好話說的舌頭打不過彎的兩個人,踱著步子回家了。
拜年這件小事,一不小心就容易有些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