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真的是惠子嗎?我……我聽說了她和你的事情,真的讓我又意外又震驚,沒想到你能……。”櫻子本想勸勸他,但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兩人之間的空氣好像凝固了,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沉默,沉默,再沉默。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很難受,但是……”但是什么呢?櫻子真后悔自己過來,這接下來要怎么勸呢?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啊,最愛的人與他天人相隔,眼前的一切都如過眼云煙般不值得定格與留戀。
“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嗎?”沅湫看著風吹過,湖面上泛起的陣陣漣漪,問道。
櫻子看著沅湫的眼睛,猶猶豫豫,“我猜你……”
“算了,我替你說吧,你想說我后悔沒有一同陪惠子共赴死神對嗎?”
“你怎么知道?”櫻子以為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jīng)被悲傷和思念沖昏了頭腦,沒想到他竟然猜了出來,猶豫再三沒說出來是怕再次打擊他那顆經(jīng)歷了先是喪妻再母親病重的脆弱心靈。
“你們都以為我會去死,去找我的惠子。其實,剛開始,我是想這么做的,沒有了惠子的生活就好像被一根硬刺緊緊扎入喉嚨,我感覺每多活一秒鐘都是對人生的巨大折磨。”
“那現(xiàn)在呢?”櫻子試探性地問,生怕沅湫想不開一頭扎進身旁的湖中。
“我看到當王夫人想置我于死地的時候,你們拼盡全力的救我于危難,有你,有衛(wèi)士們,那些年事已高的嬤嬤,還有母親。其實你們完全可以不用管我,任由我被處死?!?p> “你不能這么想,你是我們大家共同的少爺啊,沒有你,吉原就不是完整的吉原了?!?p> “你們花了那么大的力氣才把我救過來,我現(xiàn)在又怎么忍心去尋死呢?既然上天讓同樣殉情的我活了下來,我就不應該辜負他的恩賜。但是我還是好想好想她啊,如果現(xiàn)在她能在我身邊,我們就能一同看這湖水了?!?p> “你相信人有靈魂嗎?”
“會有嗎?”
“我相信會的?!睔v次的化險為夷告訴櫻子,一定是父親在天上保佑著自己。但櫻子很納悶,沅湫如果不相信世界上有靈魂,那他的殉情又有什么意義呢?
“那惠子會同樣感受到我這痛苦的思念嗎?”
“會,她一定可以感受到。她現(xiàn)在肯定比你還痛苦,看到你這般悲傷,誰的心又能好過呢?”
“我又能怎么辦呢?”
“好好地活著”
“活著?沒有惠子,我怎么能活得下去呢?”
“但是你還可以有芳子、有杏子、有希子啊”櫻子就不明白,怎么就和這個男人說不通呢?簡直就是執(zhí)拗。
“但我的心里只有惠子,惠子就是我的一切?!?p> “那你自己呢?你難道心里滿到連自己的位置都沒有的了嗎?”
“我……我恨這冥頑不靈的思想,如果不是這樣,惠子也不會死,事情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沅湫的眼睛紅紅的,他終于說出了心里話。
“我之前就勸過惠子不要這么做,不要這么做??伤褪遣宦牐f我們的愛一定要用死亡去見證,上天一定會垂青,讓我們過上永生永世在一起的生活?!?p> “可她還是固執(zhí)地去尋死?”
“她怎么也不肯聽我的話,還說這是忠杰的人所必須做的事情。我知道從古至今,兩人無法相守的時候就會選擇殉情去向世人證明他們是錯的。但是我的傻惠子啊,你看這天地多么美好,你看這風景,你看那遠處的小船,那不是你最想讓我陪你去劃的小船嗎”沅湫看著遠處的擺渡人,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櫻子沒想到沅湫內心中的不僅僅全是思念,還有怨恨,而且這怨恨似乎并沒有一個主人愿意出來認領。
“我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去啊,我就陪著她,心想哪怕是真的死了說不定就能像惠子說的那樣永遠在一起了。”
“然后呢?”
“你知道那種死亡的感覺嗎?你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安靜極了,連呼吸都沒有了,但腦子里,卻是色彩繽紛的,有父親的臉,有母親的臉,還有春水,還有吉原的鶯歌燕舞和大家的歡聲笑語。我看見惠子的臉慢慢變紫,我害怕極了,我掙扎,拼命地掙扎。就在這時,我拽住了一個有溫度的手,我牢牢地抓緊他,直到我從河里被救了上來。”
“所以,你現(xiàn)在很后悔,后悔沒有讓今早惠子遠離這以死為最終目的的愛情,對嗎?”
沅湫的衣襟都被淚水沾濕了,薄紗變得透明,緊緊地貼在他結實的胸口上。
“難道我不應該嗎?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的惠子啊,但愿你不會怪我?!?p> 櫻子想安慰沅湫,她把雙臂張開,但卻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下去,摟下去嗎?
這時,沅湫的頭順勢靠在了櫻子的身體上,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卻又隱隱約約,這大概就是“情”的力量吧。
等櫻子回到長屋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幸好路上有衛(wèi)士拿著火把幫忙照明,要不然櫻子肯定會摔一跤。
幫櫻子照明的小伙子姓小野田,單名一個“松”字。他是立原部最信任的衛(wèi)士,芋英山子也一度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每次他看到櫻子的時候,總會隔著很遠就親切地呼喊著櫻子的名字,樸實又可愛的樣子引得櫻子發(fā)笑。
“你回去吧,小野田君,我自己可以回去了。”櫻子已經(jīng)到了長屋的院門口,看小野田松并沒有回去的意思。
“哦哦……哦好,不好意思,真是抱歉,是我失禮了。”小野田松連忙鞠躬道歉。
“那我就先進去了?”櫻子看著小野田松,害羞的問道。
“嗯嗯,您輕便,是我打擾您了?!毙∫疤锼稍俅紊钌罹瞎硎厩敢狻?p> 櫻子也連連微微點頭表示感謝,看著小野田松仍然鞠著的姿態(tài)慢慢地關上了門。
櫻子關上院門后,長舒了一口氣。
“啊,月亮真的好美啊,星星也一閃一閃的?!睓炎涌粗砩系奶炜?,像深藍色的寶石一般精彩奪目。
剛才回來的太匆忙,在路上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么美的景色,櫻子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夜晚的微風輕輕吹過臉龐,帶著些許的滋潤,樹吹得嘩嘩的響,像是海浪的聲音。石桌上還有不知道誰放下的用竹筒裝著的清酒,櫻子小酌一杯,甘甘的醇醇的,像把潺潺的小溪喝進了嘴里。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托著下巴,閉上眼睛,回味著美酒的櫻子有些微醺了。
恍惚之間,櫻子聽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她尋聲走到屋里的格子門前,一團黑色的影子在門紙上似有似乎地反襯出屋里的人,“咦,好像是理奈的聲音?”櫻子心想到。
門虛掩著,她沿門縫望去。
杉本正從蒼井理奈身后緊緊抱住她,雙臂用力環(huán)繞在她的胸前,好像要把她緊緊束縛在自己身體上似的。
“你別這樣,你放開我。”理奈起初掙扎了幾下,但每一次似乎都讓這一切看起來更理所當然了。
門的一側春色滿園關不住,而另一側人兒好像也有點兒要情不自禁了,額頭上的汗水們不停的往出涌,仿佛如音瑟般巧妙地搭配著手里握著的清酒碰撞杯壁的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