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山,山間斷崖。
滿身泥濘的林嵐緩緩睜開雙眼,卻被陽光刺的直流眼淚。
從地上驚坐而起,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放眼望去,一片土黃。
兩側連綿不絕的山壁遮掩了絕大部分的視野,目光所及之處,唯有頭頂湛藍的天空和左手邊低矮的山谷可以被一窺全貌。
“我這是?”林嵐扶著額頭晃了晃腦袋,一時間還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
尖叫和一張張驚恐的面龐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地沖擊著腦海,頭痛欲裂的感覺竟是如此的清晰。
隨著記憶逐漸回歸,林嵐整個人如墜冰窖。
“我,噶了?”想到自己可能已經(jīng)涼了,林嵐的神情竟是沒有出現(xiàn)絲毫的波動。
第一次經(jīng)歷死亡,他也不知該用何種表情來面對自己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只能用無表情來代替所有的表情。
浪濤拍打著礁石,也將許許多多的畫面拍進林嵐的腦海。
老爸老媽還有小曦,真的好舍不得你們啊,我死了你們一定很傷心吧……
還有我的那幫好大兒們,希望你們以后都能活的好好的,千萬別提前過來找我。
對了,尤其是逆子鄭弘,你爹我特么真是救了你倆一命,每年的忌日可要記得多燒點東西過來,但凡燒的少了,你看我去不去看你就完了……
話說回來,活了這么久,我居然到死都還是個雛兒,真是白瞎了這張帥氣的臉和那十八厘米從未開封過的……
思考人生的間隙,林嵐也不忘用腦袋轉著圈的打量起四周,一時間不禁感慨萬千:“原來天堂的樣子,跟我生前的世界也差不多嘛!”
天堂是什么樣子的,他還活著的時候也有幻想過。
永恒的陽光,怡人的天氣,成群結隊的天使和精靈在花草樹木間載歌載舞,整片天地永遠都充斥著歡聲笑語……至少童話里都是這么寫的。
現(xiàn)在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認命似的閉上眼睛,林嵐靜靜地盤膝而坐,等待天使的降臨,引渡著他去往那神圣的彼岸。
……
微風拂過。
期待中的天使并沒有過來,倒是一片從天而降的落葉,緩緩落在臉上。
感受著嫩葉表面光滑的觸感,林嵐突然睜開雙眼,神色有些驚疑不定。
不對勁。
記憶中的自己,貌似是在滾落的途中被大巴車給甩了出去,然后腦袋磕到石頭上面才失去了意識。
難道……?
林嵐伸手,對著大腿捏了一把。
一股刺痛從大腿處傳來,疼痛的感覺是那樣真實。
我還活著!
“哈哈哈……,感謝閻王爺?shù)牟皇罩?!”確認自己的小命尚在,林嵐大喜過望,對著虛空抱了抱拳,以示感激。
生所帶來的喜悅感,遠比死亡帶來的寧靜要強烈的多。
激動之下,林嵐當即便要起身,準備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可還沒等他站穩(wěn),腦袋頓時便是一沉,眼前如同披上了一層薄霧,視線瞬間變得模糊起來,雙腿更是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力氣。
沒有任何意外,林嵐整個人直接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
“該死,怎么回事?”癱倒在地的林嵐有些驚慌。
不只雙腿,渾身上下仿佛散架般的虛弱感和疼痛感,在這一刻突然自身體的各個部位涌現(xiàn)出來。
其中,頭部傳來的腫脹感最為嚴重。
尤其是再被山下聒噪的濤聲一激,更是讓那本就不太清晰的意識變得更加混沌。
“我靠,我說怎么暈乎乎的?!泵竽X勺鼓起的大包,林嵐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時也有些慶幸。
從這偌高的崖上跌落,正常人估計已經(jīng)死的不能再死了。
反觀自己,除了頭上的包和全身各處的擦傷外,竟是連一處骨折都沒有!
難不成自己就是傳說中的天命之子,是下一個靠做俯臥撐就能天下無敵的光頭?
運氣之強,簡直恐怖如……
還沒斯出來,大腿處硬硬的不適感強行將囈吟打斷。
愣了兩秒,顧不得渾身的傷痛,林嵐猛地爬起,將那個硬物硬生生地從褲兜里給拽了出來。
“小機,你居然還活著!”握著手機,林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差點沒哭出聲。
手機的情況比林嵐要好上不少,除了屏幕毫無意外的多出了道道裂痕外,整個機體還算完整。
吸了吸鼻子,林嵐沒有任何遲疑,迅速點亮屏幕,準備向外界求援。
屏幕亮起,沒有花屏的手機顯然還能正常使用。
還沒來得及高興,醒目的紅色4%便狠狠地給林嵐來了一記重拳。
此拳之重,讓他體會到了一種何如當初莫相識的悲慟。
“小機啊小機,你怎么就虛成這樣了呢?”接下這一拳,林嵐嘆息一聲,不禁有些后悔。
當初的自己,怎么就被各種“震驚”和“勁爆”的字眼給騙了呢?流量被騙了不說,現(xiàn)在就連電量都被騙走了。
早知如此,之前在車上的時候就少刷會兒手機了,新聞標題黨害人不淺?。?p> 還想再吐幾口酸水的林嵐下意識的掃了眼時間,整個人頓時如同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手機上顯示的日期:2052年5月23號。
出行的那天,是華國的國民告白日,若非鄭弘的死纏爛打,林嵐還真不一定能記得這么清楚。
如果手機的日期沒出錯……那自己竟是昏迷了整整兩天半!
要真是這樣,那一切就能解釋的通了。
無論是頭昏腦脹,還是又渴又餓,都是昏迷時間太久所帶來的產(chǎn)物。
而自己,竟是昏迷的把時間都忘了去。
心里默默地給手機道了個歉,林嵐珍而重之地將其捧起。
手機的左上角,原本有著四個由矮到高排列的小人,可這些小人大概是跟林嵐一起掉下來的緣故,居然摔噶了仨,只剩下一個最矮的在那里瑟瑟發(fā)抖。
真可憐,但還好沒死光。
緬懷了一下已經(jīng)逝去的小人,林嵐果斷地在手機的通訊欄里輸入了110。
“一格信號應該能打通吧?”林嵐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雖然以前也輸入過這三個數(shù)字,但出于勇氣和其他各種原因,他并沒有真的按下去過。
如今終于有機會打一次,想想居然還有點小激動?
佛祖,玉帝,王母娘娘;
耶穌,上帝,阿里巴巴。
求保佑啊!
心里將知道的所有神拜了個遍,林嵐鄭重其事地點了下去。
撥通。
……
陽縣警察局。
今天的陽縣依舊安靜祥和,但呂建軍看向窗外,卻幽幽地嘆了口氣。
身為陽縣警察局的局長,呂建軍一直以來都兢兢業(yè)業(yè),卻也因此疏忽了對女兒的關愛。
早在很久以前,他便想帶女兒去看倍受國民喜愛的大熊貓,履行一下作為父親的責任與義務。
可三天前的大巴車墜崖事件,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上面的領導似乎對這件事非常重視,甚至直接下發(fā)了省級中央的命令,要求陽縣所有警務人員全員到崗,盡全力搜尋大巴車的蹤跡,還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給那些遇難者家屬們一個交代。
面對省中央的指令,呂建軍卻也沒太當回事兒。
搜救工作一直都是基層民警的活,局長只要把握好行動的大方向就可以了。
該下班下班,該放假放假,到時候等人來匯報工作就好。
然而,就在出事的一天后,還在計劃陪女兒的呂建軍突然發(fā)現(xiàn),這場看似簡單的墜崖事件,貌似并沒有想象當中那么簡單。
在那天,也就是5月21號,他們這個巴掌大的小縣城里,突然空降過來一批國家安全局的人。
呂建軍本以為這群國安局的大佬也是被派來幫忙進行搜查的,可誰知,這些大佬們才剛剛落地,居然二話不說,直接下令封死了陽山的所有出路口。
同時放出話,除了相關人員之外,無論是誰,沒有許可,禁止出入。
若有人敢強行闖入,第一次鳴槍示警,第二次就可將其視為暴亂分子,允許當場擊殺。
嚴陣以待的架勢,就仿佛是怕某個潛藏在陽山里的,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逃跑一樣。
讓人理解不能的同時,又好奇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隨著國安部一起過來的,還有一群身著厚厚防化服的科學家。
他們來了之后也不干別的,就是拿著各種精密儀器,上上下下地奔走于陽山和陽縣之間,好像是在收集什么數(shù)據(jù)一樣,每天都忙的焦頭爛額的。
失蹤的究竟是什么人?居然連防爆部門都出動了!
一想到國家為了幾個失蹤人員弄出的大陣仗,哪怕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事情遠比想的還要嚴重許多。
陪女兒的計劃暫時擱淺,呂建軍再不敢小覷,連忙投身到工作當中。
之后的幾天里,他們又數(shù)次聯(lián)合了國安局以及防爆部的人,數(shù)百人一起在陽山地毯式的搜尋了整整三天的時間。
結果,除了一部分大巴車的殘骸以及一些帶著血污的衣物之外,別說人影了,哪怕是一具尸體都沒看見。
“娘的,真是奇了怪了。幾天了,你們都是吃干飯的不成?”
眼見三天過去,卻仍是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呂建軍氣的把手里的茶杯按在桌子上狠狠地敲了敲。
茶杯砸在辦公桌上砰砰作響,好在質量過硬,沒有出現(xiàn)“炸杯”的情況。
三天的地毯式搜索啊,耗費了無數(shù)的人力和時間,結果成效無限約等于零,這怎能讓他不生氣?
面對暴怒的領導,站在辦公桌前的副手小張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局長一個心情不爽,劈頭蓋臉就給自己一頓臭罵。
小張也是無奈,正常來說,搜救任務進行到發(fā)現(xiàn)大巴車的殘骸時就應該算是結案了。
陽山山勢復雜,山里更是有著不少的野生動物。
如果發(fā)現(xiàn)了血跡卻不見尸體,那尸體去哪里了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
但國安局的大佬們卻是不管那些,非一再強調,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見到尸體搜救工作就絕不停止。
命令一下,可苦了他們這些打工仔。
白天上山搜救,晚上回來挨領導痛批,回家了還要被老婆罵回的太晚。
真的左右不是人。
要不是警察是吃國家飯的鐵飯碗,小張估計早就申請辭職了。
“那,那個,局長,我們真的已經(jīng)盡力在搜了?!?p> 等呂建軍情緒平穩(wěn)一點了,小張才唯唯諾諾地道:“您也知道,陽山這么大,就算知道事故地點,搜救工作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完成的??!而且,萬一他們都還活著,順著路往山里走了呢?咱們沒必要非得死守墜落地搜救吧?”
聽完小張的發(fā)言,呂建軍原本即將平復的情緒又一次被拉高,差點沒氣笑:“存活?行,你倒是跟我說說,車里的十一個人,是如何從近百米高的山崖墜落,還剛好僥幸活下來的?”
副手小張頓時語塞。
是啊,怎么活?
普通人別說百米,哪怕是從幾米高的二樓跳下來,運氣不好都得當場噶了。
能在百米高的地方摔下來還不死的,也只有小說或是電影里的角色才能辦到。
而這些角色,現(xiàn)實當中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
“所以說啊?!?p> 呂建軍嘆了口氣,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人呢,基本上是不會活著了?,F(xiàn)在咱們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到尸體,給遇難者家屬們一個交代……”
叮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音,打斷了呂建軍即將發(fā)表的長篇大論。
呂建軍示意小張保持安靜,隨后接通了電話:“喂,您好,這里是陽縣警察局,請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正常情況下,局長室里的一般都是內線電話,外線電話是根本打不進來的。
但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其余警務人員不是休息,就是參與搜救任務去了,人手實在是不夠用。
所以,幾乎一直坐在辦公室的呂建軍,就讓人在局長室里也裝了一部外線電話,臨時客串起接線員的工作。
說了一套標準的接線員流程,呂建軍坐在椅子上漫不經(jīng)心的喝了口茶,聆聽著電話的聲音。
但茶還未咽下,他的臉色竟是瞬間變得赤紅了起來,仿佛被嗆到了一般,一口溫熱的茶水直接噴到了副手身上。
茶水所過之處,飄起了一道絢麗的彩虹。
呂建軍神色激動,對著電話大喊:“什么?你是那輛大巴車上的幸存者?快!快點告訴我你現(xiàn)在在哪里?其他人怎么樣了?”
嘟嘟嘟……
電話突然傳來了一陣忙音,竟是掛斷了。
呂建軍愣了愣,也沒管那個被他噴了一臉茶水的副手是什么表情,飛快地按下重撥鍵。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話筒里傳來的,是關機提示的語音。
“他媽的!”
呂建軍怒罵一聲,狠狠地摔掉手中的話筒:“怎么就關機了!”
他的心情,真是猶如坐過山車一樣復雜萬分。
本以為今天終于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誰能想到,線索還沒捂熱乎呢,居然又莫名其妙的斷了!
難道是電話惡作???
“小張?!?p> 呂建軍抬起頭,對小張下達命令:“你快去找省里的那幫人,讓他們用定位追蹤系統(tǒng),追蹤剛才的那通電話,說不定這就是突破口!”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呂建軍并不相信有人能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還不死,但現(xiàn)在哪怕只有一絲絲的可能性,他都得去試著相信。
哪怕,到頭來真的是一場惡作劇。
“是!”
副手小張抹了把臉,也顧不得一身的茶水,飛也似的沖出局長辦公室。
“如果真的是哪個不知好歹的人整出來的惡作劇,看老子到時候怎么收拾你!”
猛灌了口茶,呂建軍惡狠狠地嚼了嚼嘴里的茶葉,目露兇光。
但愿,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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