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君臣交談

　　與皇帝下棋從來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一心二用是最基礎(chǔ)的本領(lǐng)，魏搖光既要保證自己能夠巧妙地輸給陛下，也要能夠答的出陛下的問話。

　　“同光，在朕的御書房待了快一天，可還對朕的書房滿意吶？”

　　“陛下您這就謙虛了，御書房又豈會令微臣不滿意呢？恐怕待在里面一輩子我都不能研讀完里面的書籍。”

　　搖光右手執(zhí)一枚瑩潤的白子，輕輕放在棋盤上，仰面露出一個向往的笑，“微臣是酷愛書籍的，陛下今日準許微臣去看了一天的書，微臣實在是高興?！?p>　　長孫乾接過李瑾端過來的茶盞，揭開蓋子深嗅一口茶香，愜意地瞇眼喝了一口，之后才笑瞇瞇地對搖光說話，“朕還是第二次遇見一個如此酷愛書籍的人吶！”

　　“第二次？微臣很好奇第一次會是哪位高人呢？”

　　搖光順著話頭往下講，卻不料李瑾在一旁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似乎要出聲呵斥搖光的冒犯，但是皇帝卻笑著揮了揮手。

　　“李力士，沒關(guān)系的，明庭已經(jīng)去了20多年了，朕已經(jīng)釋懷了?！?p>　　聽見陛下說出了“明庭”這兩個字，搖光心中一個激靈，又怕陛下和李瑾看出她的異樣趕緊用一個歉意的微笑掩蓋下自己的緊張。

　　“是微臣冒失了，一不小心就提到了陛下的傷心事，微臣先給陛下賠罪了！”

　　“無妨的，同光，只是很久沒有遇見像他那樣的人了，朕就忽然想起了明庭，沒事的，人老了嘛總會忍不住回憶過往，這不是錯事，你不用給朕賠罪的?！?p>　　長孫乾憐愛地托起了搖光行禮賠罪的雙手，微笑著目露懷念地繼續(xù)講下去了，“你和明庭只有酷愛書籍這一點相像，其他的都不一樣。他啊……身子弱，弱不經(jīng)風，比這京城里的大家閨秀都弱上幾分，同樣的，身姿也更為纖細一點?！?p>　　長孫乾開始講述起來有關(guān)那個“明庭”的故事，魏搖光扮演好聽眾的角色，安安靜靜地坐在棋盤的對面面帶微笑地安靜聆聽著。

　　“朕與他幼年時就認識了，他比朕小上三歲，但是他卻是最能與朕聊的來的人，年幼時朕不得父皇的喜歡，就常常與他待在一處，一起讀書玩耍，直到后來朕離開京城我們也都沒有斷過書信，明庭書法很好，但是體弱手腕用力小，寫出來的字就顯得不夠豪邁總是缺了一股氣力，當年明庭還頗為惱怒來著，哈哈哈哈！”

　　“說到這里了，同光的字也很有意思，起筆的時候規(guī)規(guī)矩矩，結(jié)尾的時候就深刻張揚了起來，你這一手字也是朕生平僅見了！”

　　被調(diào)笑了的搖光無奈地抬手扶額，語帶無奈地回答皇帝：

　　“陛下您還真是慧眼吶，微臣這一筆字曾經(jīng)沒少被師父他老人家訓斥，若說原因還得歸結(jié)到幼年時，微臣自幼習武，雖說武功到如今也不如何好，但是幼年時是真的有努力訓練的，剛好那段時間也是練習書法的年紀，這就致使微臣養(yǎng)成了一個壞習慣，提筆的時候還能夠規(guī)規(guī)矩矩地寫，到后面就控制不住手腕的力度，寫的字就筆墨更濃，筆勢也張揚了起來?！?p>　　末了，搖光輕輕嘆了一口氣，笑著向長孫乾討罰起來：“陛下若是嫌棄微臣寫的字丑，微臣怕也是改不過來了，如此，陛下您只能懲罰我一頓才能夠解氣了。”

　　“哈哈哈哈哈！同光吶！”長孫乾被逗笑了，他張口大笑一陣，瞧著十分開懷的樣子，又伸出手指著搖光扭頭沖同樣在笑的李瑾說道，“李力士啊，你看見沒？這個小家伙可真是有趣，朕當初調(diào)同光來思政殿還真是找對人了！”

　　“陛下，那是您慧眼識人，老奴第一次見到燕大人時只覺得大人聰穎謙虛，卻不曾料到燕大人竟是如此一個開朗活潑的人啊?！?p>　　李瑾弓腰陪笑著給長孫乾說話，而被人當面不知真假地夸獎了一番的魏搖光臉不受控制地紅了。

　　她生了一雙十分靈動的荔枝眼，眼珠黑白分明，眼睛也大，看人時總是顯得目光明亮，有神采，又機靈，害羞時顯露出幾分少年人才有的靈敏與干凈，讓見慣了骯臟和算計的長孫乾都不得不贊嘆一句。

　　“你瞧，朕的狀元郎還害羞起來了！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搖光往日里的厚臉皮今天好像消失了一樣，她感覺到了臉頰上的高溫，無語地隨著皇帝笑了幾下，又連忙開口強自拉回話題。

　　“微臣能夠讓陛下感到高興是微臣的幸運，不過……微臣還是很好奇您的這位好友，微臣曾經(jīng)聽坊間的百姓談起過，21年前曾有一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似乎……也叫做明庭，不知？可是與陛下的好友是同一人呢？”

　　“是同一個人?！笔諗苛诵θ莸拈L孫乾坐直了身體，端起茶盞淺嘗一口潤潤嗓子就繼續(xù)講起往事來：

　　“告訴你也無妨，明庭姓傅，是子言的父親?！?p>　　“什么？！”

　　魏搖光驚訝。

　　“這事兒很少有人知道，今天朕就告訴同光你了，還希望同光能夠替朕繼續(xù)保守這個秘密啊?！?p>　　長孫乾警告似的地瞥了一眼驚訝的魏搖光，又咧開嘴笑了一下說道，“不用這么驚訝的，子言姓傅，他是明庭的孩子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p>　　急忙回神的搖光尷尬一笑解釋道：“微臣實在是沒有料想到右相大人會與那位三元及第的狀元有這樣的關(guān)系……一時失態(tài)了，還請陛下原諒微臣！”

　　“無妨，驚訝才是正確的，畢竟子言一向冷漠難以接近，渾身一點書香氣息都沒有，朕能夠理解的?！?p>　　聽見皇帝毫不客氣地說傅惟仁“渾身一點書香氣息都沒有”時，魏搖光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哈哈哈哈！陛下說得對！不僅沒有書香氣息，還全都是惡魔一般的狠辣暗黑氣息，您說的太對了！

　　搖光在心里揶揄了一下傅惟仁。

　　“明庭是一個十分低調(diào)的人，朕的叔叔還在位的時候，他中了狀元，卻沒有答應(yīng)做官，反而與之前一樣呆在自己家中，倒沖動地跑去懷柔求見了李書好老先生，回來之后不久他就病故了?！?p>　　說到這里，長孫乾的語氣低沉了起來，似乎是在痛惜自己友人的生命短暫，或者還有其他更加沉痛的悲傷。而搖光心中也不好受，尤其是在聽見李書好的名字之后，她就會想起李家的衰亡和司馬榮的慘死，這些像是夢魘一樣的仇恨在白日里被這個國家最高的領(lǐng)導者提起來，魏搖光感到心臟在緩慢地生出寒冰，又涼又痛，并且不能見光。

　　“還請陛下節(jié)哀，傅先生怕也不希望您在提起他時總會心痛，他應(yīng)該很希望您能夠微笑著回憶起當初的相處時光吧？”

　　魏搖光在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中起了水霧，她是在真情實感地勸慰著長孫乾，并且怕也是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吧？

　　“同光說得對，也許是朕老了??！”

　　長孫乾老氣橫秋地感嘆一句。

　　搖光微笑著講：“也許是深秋到了，傷春悲秋罷了，陛下您也是性情中人呢?！?p>　　“性情中人！哈哈哈哈哈！”長孫乾又笑了，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地說，“與同光的這盤棋怕是下不完了，等改日我們接著再來?！?p>　　“是，微臣隨時恭候陛下的調(diào)遣！”

　　搖光說了一句俏皮話，又引得長孫乾開口笑起來。

　　李瑾走過來扶起長孫乾，三人都站起來前后到了思政殿的書桌旁。

　　長孫乾坐在了椅子上，以肘撐在桌面上托腮看著站在書桌前面的魏搖光詢問道，“將國公府的事情拜托給同光，朕心里踏實不少。同光吶，目前可有遇見什么麻煩嗎？說出來朕看看幫你解決了。”

　　突然回到正事上，搖光的腦袋轉(zhuǎn)的也快，斂目思索了一下便拱手作揖稟報道：“微臣目前找到了一些線索，準備去那柳氏經(jīng)常光顧的瓏翠坊調(diào)查一番，此外還有那周圍的十八胡同地區(qū)微臣也想著暗查一遍，希望能夠找到那葉秋的蛛絲馬跡?！?p>　　“嗯，不錯！才一天而已，同光就已經(jīng)尋找到不少線索了，可比朕的大理寺好使多了?！?p>　　“陛下您言重了，微臣只是運氣好罷了，比不得大理寺的官員?！?p>　　魏搖光謙虛推脫掉皇帝的稱贊。

　　“哈哈哈哈！朕設(shè)的大理寺最近總是惹朕生氣，國公府的事情朕可不敢交給他們了，就辛苦同光了。”

　　“身為臣子，為陛下分憂解難是微臣的分內(nèi)之事?！?p>　　“那同光就沒有什么想要跟朕要的東西嗎？”

　　送東西送的過于明顯，但是長孫乾絲毫不在意目的地暴露，僅是笑瞇瞇地看著搖光向她詢問著。

　　魏搖光略微思索了一下才抬起頭直視著長孫乾的眼睛嚴肅地說道：“那微臣就請求陛下您一件事?！?p>　　“哦？同光說吧。”

　　“微臣想要進刑部看看，肯求陛下給微臣一個方便，讓微臣能夠向趙大人討教討教，沒準趙大人能夠幫助微臣早日尋找到封疆符碎片?！?p>　　“同光對刑部有興趣啊？”

　　長孫乾目露笑意地詢問搖光，“也行，剛好逸志最近在查歐陽復的事情，同光聰穎靈敏，也許可以幫上忙呢?！?p>　　“陛下您說笑了，微臣初出茅廬沒有經(jīng)驗，怎么能稱的上幫忙呢？只要不拖后腿就好了?！?p>　　“無妨，朕擬一個旨意，你帶給逸志瞧瞧，讓他多帶帶你?！?p>　　“是，微臣多謝陛下！”

　　達成目標的魏搖光躬身作揖接下了長孫乾寫給她的圣旨，辭別了皇帝和李瑾踩著夕陽的余暉緩步走出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