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染血梅花

　　幾乎每次回到狀元府的時候天色都已經(jīng)要黑了。

　　深秋了，冬天越來越近了。

　　府內(nèi)已經(jīng)點(diǎn)燃起了地?zé)?，溫暖的橙色光芒綻放在冰冷的石頭里，柔軟與堅硬糾纏在一起把秋夜渲染地更加深沉冷寂。

　　搖光哈出一口氣。

　　“最近，天氣越來越?jīng)隽税　！?p>　　她加快腳步走回了紫藤小筑換下官服，又在霽華的陪伴下去了前廳用餐。

　　“霽華，今天府里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俊?p>　　她坐在椅子上詢問正在拾取茶葉的霽華，聽見問題的霽華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xù)忙碌著，同時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她，“沒有，府內(nèi)還與往常一樣?！?p>　　“哦，這樣啊。”

　　聽不出搖光的語氣有什么，似乎有些落寞或者無聊，霽華動作利落地將茶葉放進(jìn)茶壺內(nèi)，拎起一壺?zé)崴徛爻锩孀⑺?，“大人可是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嗎？您可以告訴奴婢，奴婢幫您想想?！?p>　　魏搖光以手托腮作打探狀，“只是有些好奇罷了，我整日里在宮里忙碌，府內(nèi)有我照顧不到的地方，怕你們明明顧不過來卻又不愿意告訴我罷了?！?p>　　“大人您放心，府里有管家在，還有夏侯明，不會出事的，就算有事奴婢相信他們會立刻就稟告給您的?！?p>　　“嗯?！蔽簱u光神色疲倦，用食指卷起自己的一縷頭發(fā)無聊地繞著，“那，小唐今日一天都在府里嗎？”

　　霽華很快就沏好一杯清茶，用托盤端著繞過兩張椅子走到了魏搖光身邊，把茶盞輕輕放在了搖光手邊，然后才回答搖光的問題，“唐先生今日下午出去了，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p>　　“出去了？”搖光驚疑。

　　“是的，奴婢下午聽見了唐先生與夏侯明在瀑香園內(nèi)的談話，唐先生似乎是要出去取一些東西?！?p>　　“好的，我知道了?！蔽簱u光端起茶盞解開蓋子，茶香撲鼻而來，用蓋子輕輕刮去上面的浮沫，輕輕吹一下，再淺嘗一口。

　　“霽華現(xiàn)在沏的茶越來越好喝了！”

　　魏搖光夸獎了一句，霽華冷靜地躬身屈膝行禮道，“多謝大人之前的教導(dǎo)，奴婢沏的茶能夠讓大人覺得好喝，奴婢就覺得高興?！?p>　　“霽華的高興這么簡單嗎？”

　　“是的，大人救了奴婢與哥哥，奴婢無以為報，現(xiàn)在只能通過照顧好大人奴婢才會覺得安心。”

　　魏搖光慢慢地喝著茶，看著姿態(tài)謙卑的霽華站在自己面前，看到她穿素色的衣衫，不裝飾任何釵環(huán)也沒有使用一點(diǎn)胭脂水粉，素著一張水嫩的美麗的臉龐，心里覺得有些抱歉。

　　手里抱著暖和的茶盞，魏搖光看向霽華的眼睛笑著問她，“霽華在府里住的可還習(xí)慣？”

　　霽華神色平靜地回答她：“一切都很好，奴婢很滿意?！?p>　　“你哥哥這些日子可曾與你有過聯(lián)系？”

　　霽華搖搖頭，“沒有，奴婢的哥哥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十八胡同了，沒有消息傳過來就說明他一切還好，奴婢會耐心等待著的。”

　　“嗯。”魏搖光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敲著手中茶杯的瓷壁，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閃爍著明亮的光芒，讓人瞧著十分的有神采，她總是面帶笑意，在府中的時候眼睛里也會有笑意，燭火雖然有些暗淡甚至?xí)谝癸L(fēng)的影響下?lián)u曳起來，但是她眼中的光芒卻不會黯淡。

　　霽華看著她，看見了搖光的眉眼彎彎，嘴角上揚(yáng)，小巧的鼻梁，眉心的距離有些遠(yuǎn)，像是涵養(yǎng)了遠(yuǎn)山的云霧，這樣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其實(shí)并不如何出彩，但是氣質(zhì)遠(yuǎn)大于長相，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那種奇特的親和力混雜著眉宇之間的英氣總會讓人忍不住靠近她，看她的笑容，看她笑著與你說話，聲音清亮溫柔就像有陽光滲透進(jìn)話語里一樣，聽她說話的人心中會覺得很舒服很開心。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她還是一個女孩子啊，與自己一樣的女孩子啊。

　　霽華在心中想了很多，最后落在了搖光的身份上，她在那天晚上知道了搖光是女兒身的事實(shí)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點(diǎn)心疼，可是這些天的相處又變成了敬佩之意。

　　魏搖光是她長這么大以來見過的最堅強(qiáng)、最聰明、最努力的女子。

　　“喂！霽華？你在想什么呢？”搖光伸出手放在她的面前晃了晃，霽華連忙回神就看見了魏搖光朝著她露出的笑臉，很干凈很純粹。

　　“抱歉！大人，奴婢一不小心走神了?！?p>　　她屈膝低頭行禮請罪。

　　魏搖光把她拉了起來，笑呵呵地說，“霽華剛才是在看我吧？莫非你是看著我發(fā)呆了嗎？哈哈哈哈！”

　　“呃……”一下子被直接指出剛才的發(fā)呆，霽華有些窘迫，不過她知道搖光的笑不是嘲笑也不是意有所指，這僅僅只是一種類似于朋友，不對，是熟人之間的開玩笑罷了，她就是這樣的人，沒有架子，沒有階級等級，用她特有的方式接近你帶給你力量，讓你相信這個世間還有活著的必要。

　　真好吶。

　　“大人，請您不要再笑奴婢了，奴婢剛才只是聽見您詢問奴婢哥哥的事情，便忍不住發(fā)呆了?！?p>　　魏搖光真的不再笑了，她將茶杯放回桌面上，目露思索之意然后說，“你放心，這幾日我會去十八胡同那邊調(diào)查事情，到時候會找一個機(jī)會去看看你哥哥還有季桃的情況，回來后告訴你?！?p>　　“多謝大人，奴婢相信大人您?！?p>　　她們主仆二人在松白朝霧廳內(nèi)簡短地說了一會兒話，那邊姜十七踩著深秋夜色中的露水從大門走進(jìn)了狀元府。

　　秋風(fēng)乍起，寒涼從衣服縫隙處鉆進(jìn)去，撲在肌膚上引起一陣顫抖。

　　穿的有些單薄的搖光畏寒地抱住了雙臂，夸張地搓了搓胳膊，還縮了縮脖子，走在她身邊的霽華輕聲笑了一聲問她，“大人可是怕冷？”

　　“嗯，我特別不耐凍！”

　　魏搖光扭頭看向霽華，認(rèn)真地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頗是可憐地承認(rèn)了自己畏寒。

　　“那就快些回去添件衣服吧，剛好這幾天奴婢已經(jīng)將您的厚衣物收拾出來了?！?p>　　“多謝霽華了，有個女孩子在身邊真是太好了，沒有遇見你們兄妹二人之前我過得太粗糙了?！?p>　　“大人您言重了，奴婢是您的貼身丫鬟，照顧好您是應(yīng)該做的事情?！?p>　　“總之，很感謝你了，霽華?！?p>　　搖光的聲音隨著秋風(fēng)飄散出走，但是溫度卻留在了霽華的心中。

　　一直都活在不幸之中的人，對于被人給予的任何善意都會珍惜的。

　　霽華記得魏搖光每一次對她說出的感謝和有勞，也記得搖光每一次對她的幫助，并且在心中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報答她的這份恩情，要替她保守好女兒身的秘密。

　　瀑香園中的紫藤花已經(jīng)漸漸凋零，那些被漆成白色的木架子上纏繞著枯黃的藤蔓與葉子，在夜晚發(fā)出沙啦啦的聲音，一輪彎月掛在西邊的天空上，散發(fā)出清冷的光，將寒冷與孤獨(dú)放大很多倍。

　　魏搖光哆哆嗦嗦地抱著胳膊路過了姜十七居住的房間，見到里面已經(jīng)點(diǎn)亮了燭火，立刻眼前一亮，就連寒冷都忘記了，她扭頭沖霽華交代，“霽華你先回去屋里去，幫我鋪好床找好明天穿的衣服就先去睡下吧，我找小唐談一些事情，會晚點(diǎn)回去的?！?p>　　霽華心中明白府中的花匠身份不簡單，她也是一個冷靜聰明的女子知道該做些什么事情，于是便順從地向搖光行禮說，“是！奴婢知道了?！?p>　　然后就后退兩步轉(zhuǎn)身獨(dú)自一人走回了紫藤小筑內(nèi)魏搖光居住的房間。

　　而搖光則是搓搓胳膊走向姜十七居住的房間。

　　“小唐，你在屋里嗎？”

　　魏搖光敲門。

　　很快屋門就被打開了，姜十七披散著頭發(fā)出現(xiàn)在了門口。

　　搖光被他嚇到了，睜大眼睛捂住胸口好笑地問他，“你這是什么打扮？剛回來嗎？”

　　姜十七從袖子里摸出一根白色的發(fā)帶抬手隨意將散著的頭發(fā)綁好，同時側(cè)身讓搖光進(jìn)來。

　　“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魏搖光邁步走進(jìn)屋內(nèi)，轉(zhuǎn)身將屋門關(guān)上。

　　“沒有?！?p>　　姜十七走到桌子旁邊端起燭臺然后走向里屋，直接端著燭臺點(diǎn)燃了屋內(nèi)的其他蠟燭。

　　魏搖光跟著他走進(jìn)了里屋，站在他的書桌前倚靠在桌邊懶散地問他，“我聽霽華說你今日出去了，可是有查到些東西了嗎？”

　　“你交給我的那支梅花簪已經(jīng)查到來處了?！苯甙咽种械臓T臺放在了書桌上，他自己也坐在了書桌后面的椅子上，一支木制的梅花簪被他從袖子里掏出來。

　　“玉衡，你告訴我國公府的事情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查到哪里了？”

　　姜十七沒有笑，直視著魏搖光，他的目光正視不偏，眼眸堅定而有神采，眼神澄澈，在燭光里搖光甚至能夠看見他那秀美的瞼孔，眉尾上揚(yáng)，眼角也微微上揚(yáng)，溫文爾雅中夾雜著一些高冷和慵懶，睫毛細(xì)長濃密，在每一次眨眼時都會落下一小片陰影。

　　果然是皇子，面向挺好的。

　　搖光在心中不著邊際地這樣想著。

　　“查到了瓏翠坊，那柳氏常常光顧的地方，就在十八胡同那邊?！蔽簱u光感嘆歸感嘆，腦袋轉(zhuǎn)的很快，沒有隱瞞直接告訴了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我記得你警告我的話，但是這次由不得我了，陛下已經(jīng)將國公府的事情交給我了?！?p>　　她攤手，轉(zhuǎn)身直面姜十七，站在書桌前，微微笑著說出了現(xiàn)在的情況。

　　聞言，姜十七不愉快地皺了一下眉頭又很快落下，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躺著的那支梅花簪，聲音泠然地告訴了搖光簪子的來歷。

　　“玉衡，這支簪子與傅惟仁沒有干系?！?p>　　“??？”

　　姜十七對驚訝的搖光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你聽說過‘染血梅花’這個組織嗎？”

　　魏搖光搖頭，“我不是全能的，這個還真的不知?！?p>　　“沒有聽說過很正常，因?yàn)檫@是一個來自楚國的殺手組織?！?p>　　“什么？”

　　“玉衡你先坐下吧，我慢慢講給你聽?！?p>　　魏搖光點(diǎn)點(diǎn)頭，搬過來一個凳子放在了書桌的對面，她以手托腮表示安靜地聆聽，姜十七見她這個樣子于是忍不住笑彎了眉眼，之前的嚴(yán)肅和沉悶在搖光的一舉一動之間被打消了。

　　“搖光。”姜十七勾起嘴角笑的溫文爾雅，“現(xiàn)在沒有人，我可以這么叫你吧？”

　　魏搖光無奈點(diǎn)頭，“可以?！?p>　　“‘染血梅花’里多是女子，她們散落在諸國，以美貌侍人，偷取情報和東西帶回組織，而這個組織是效忠于楚國皇室的，所以……你該明白了吧，為什么葉秋會與國公爺?shù)男℃J(rèn)識，同時在這個時候歐陽復(fù)能夠越獄成功。”

　　“是的，我明白了，十七。”

　　魏搖光看著姜十七，燭光是暖橙色的，桌子對面的人是深不可測的，而她頻頻被他所幫助，并且現(xiàn)在以及未來也還會請求他的幫助……

　　這還真的是，講不清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