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紅樓戲曲

　　梁荃接過紙箋，只見上面寫著:

　　尺素難托悲恨，琴斷又惹別情。何覓良人長相憶？唯君而已。

　　悲歡盡付宮墻，莫為王侯之女。長門思君無邪，尤盼夢里相聚。

　　和第一首秋水詞一樣，詞中暗含“瑯琊”二字，可惜，此二人從此山水不相逢。

　　聽完如襄的講述，他才確認(rèn)自己卻為南梁的四皇子，可母妃是在滿懷恨意之時(shí)生得他。

　　在此之前，他對于自己是瑯琊之子還抱過期待，這樣，這么多年來的不公就有了理由。

　　蘭茝看到紙上的詩句，一時(shí)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可她不會安慰他，也不會同情他。

　　“殿下，反擊吧。”

　　梁荃聽她突然這么說，心中一怔。

　　這短短五個(gè)字，竟讓他心中翻涌而起的厭世之感煙消云散。

　　蘭茝在他面前跪了下來，“若殿下還覺著臣這條爛命有些價(jià)值的話，便和我一同聯(lián)手吧，過了今夜，我之性命只余四日，若他們不敗，我必身亡，但我還不想死?！?p>　　這擲地有聲的話，句句讓梁荃動容，他開口道:“依你所言?！?p>　　此刻，兩人的心因?yàn)橛辛斯餐哪康亩焕?p>　　殿內(nèi)的燭火早已被風(fēng)熄滅，只剩蘭茝手中宮燈內(nèi)的燭火還搖搖晃晃。

　　正殿內(nèi)，那些凄厲的哭喊不絕于耳。在墜入無盡深淵之時(shí)，有人選擇在絕望中沉淪，有人遠(yuǎn)著不斷向上攀爬。

　　蘭茝二人便是屬于后者，畢竟，他們的敵人并不會因?yàn)槟愕谋瘧K遭遇而對你產(chǎn)生同情。

　　此刻，鸞鳳宮內(nèi)，八盞琉璃燈讓殿內(nèi)亮如白晝。

　　皇后樓玨彤搖著雀翎扇，看向梁墨的目光有些恨鐵不成鋼，“墨兒，你還是太心慈手軟，梁荃在朝堂上活躍的夠久了，還有那個(gè)楚酒，你怎會選了這么一顆爛棋。”

　　樓府被削權(quán)后，梁王為了安撫樓后，特準(zhǔn)許二皇子梁墨可以自由出入宮中，無需請示。

　　聽到梁荃和楚酒這兩個(gè)名字，梁墨的眸色瞬間變深，“母后教訓(xùn)的是，這楚酒不過是顆棋子罷了，瓊林宴上她已飲下誅心之毒，此刻怕是日夜飽受這噬心之痛，不足為懼。至于老四……”

　　他看向端坐于鳳座上的樓后，低聲問道:“這老四真是父皇之子？看著與我兄弟幾人并不相像?！?p>　　樓后放下了雀翎扇，對梁墨道:“若不是你父皇之子，本宮當(dāng)初怎會費(fèi)勁心思的讓陛下送他去北燕為質(zhì)。不過，一旦為質(zhì)，便與皇位無緣了?！?p>　　“還是母后思慮周全，若無母后為兒臣籌劃一切，哪有兒臣今日殊容?！?p>　　與梁荃的面色冰冷，難以親近不同。梁墨自小左右逢源，時(shí)常面帶笑意，一張嘴不僅讓梁王對他寵愛有加，讓其余兄弟自愿跟隨，更是讓朝中的公卿大臣對他贊不絕口，稱他頗有皇后的賢德之風(fēng)。

　　他方才的這一番話說的樓后通體舒暢，“那是自然，本宮入主中宮二十多年，穩(wěn)坐鳳位，靠的就是手段，不然當(dāng)年風(fēng)華絕代的椒瑛夫人，還有后來魅惑天成的顧貴妃，以及這些年來一批又一批的鶯鶯燕燕們，早騎到本宮頭上去了?！?p>　　說到這，樓后看著自己尚還白凈的纖纖素手道:“本宮這雙手已經(jīng)斷送了太多條人命了。墨兒，這皇城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里的榮耀是白骨堆出來的，想要在這里站穩(wěn)腳跟，誰得手也別想干凈。”

　　梁墨深以為然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個(gè)道理兒臣曉得?！?p>　　樓后聞言，滿意的點(diǎn)頭。

　　琉璃宮燈下，她眼角的紋路清晰可見，兩鬢已隱有華霜。

　　這個(gè)女人沒有驚艷的容貌，也沒有驚世的才華，她從未得過君王寵愛，卻坐上了這天下女子人人稱羨的高位。

　　第二日，京都的世家子弟不約而同的收到了滿庭芳樓主的新曲邀約，這出戲曲的名字叫《秋水之盟》。

　　如今，這“秋水”二字已成了街頭巷尾熱議之詞，和“秋水”有關(guān)的一陣微風(fēng)拂過，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這些門閥權(quán)貴們看到戲曲名中有秋水二字，紛紛坐不住了。

　　當(dāng)日晚上，滿庭芳內(nèi)座無虛席。

　　梁荃坐于樓上雅間，一邊煮茶一邊聽著樓下的熱議。當(dāng)初他便是在這里，看著《燕燕于飛》上演。

　　“這紅樓的幽伶?zhèn)冎慌啪毩艘惶?，能達(dá)到我們想要的效果嗎？”蘭茝在一旁問道。

　　“放心，他們不是第一次如此了?！绷很鯙樗沽艘槐?，遞到他面前道。

　　不是第一次。

　　蘭茝驀的想起幾個(gè)月回楚瞻帶他來這紅樓的情形，那時(shí)候還是滿腔滔天恨意的她，絕對想不到有一天可以和梁荃在這心平氣和的喝茶以及等待新戲上演。

　　原來當(dāng)日那出《燕燕于飛》真是他一手謀劃，為了得民心便要在天下人面前上演他們的恩怨嗎？

　　“殿下，為何要選擇通過戲曲將這一切公諸于眾？”蘭茝不由出聲問道。

　　這話看似問今朝，實(shí)則問昨日。

　　梁荃看著在滾燙的水中起起落落的茶葉，開口道:“人心是個(gè)很玄妙的東西，只要你利用好了，他們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比起枯燥乏味的當(dāng)庭對質(zhì)，一出深情并茂戲曲更能煽動人心不是嗎？”

　　他話音剛落，樓下就響起了樂曲之聲，好戲正要開場。

　　蘭茝?fù)驴戳艘谎?，對他這番言論倒是頗為贊同，果真不是局中人，便看得更通透嗎。

　　她舉起手中的茶盞，如敬酒一般對他笑道:“殿下所言極是，這民心所向是成敗關(guān)鍵。刀光劍影固然見血封喉，可這流言蜚語更是暗箭傷人啊?！?p>　　梁荃看著她，目光毫不掩飾贊賞之意，“你之謀略，已遠(yuǎn)勝我府中幕僚。”

　　當(dāng)日他有此想法時(shí)，還被府中人極力勸誡。

　　“殿下謬贊了，好戲已經(jīng)開始了?！?p>　　樓上茶香四溢，樓下琴聲切切。

　　大堂內(nèi)已人滿為患，有些未收到請柬的寒門學(xué)子也聞聲而來，站著觀看。

　　可見“秋水”二字在京都內(nèi)影響甚廣。

　　戲曲的主角正是椒瑛夫人，但并未出現(xiàn)瑯琊先生，梁荃在安排戲曲的時(shí)候很巧妙的將這一段隱去了。

　　這《秋水之盟》說得正是椒瑛夫人與梁王之間的愛恨情仇。椒瑛夫人因一曲秋水選在君王側(cè)，卻因被人陷害入了冷宮。

　　皇后的形象出來時(shí)，所有人都按耐不住了。

　　蘭茝看著臺上扮演樓后優(yōu)伶，又看著議論紛紛的看客，對梁荃笑道:“殿下如此坦誠布公上演皇家之事，真的好嗎？”

　　梁荃亦回她一笑:“要的就是這坦誠布公，這樣風(fēng)才夠大，才能吹到父皇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