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雋瓊正帶著奴婢遠遠走來,她今日穿了件淡藍色長衫,上面繡著銀白色的叢竹,看起來淡雅極了。
不知為何,從那日花房相見,霍嬌便覺得雋瓊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此情此景,人群中遠遠一瞄到她,便心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姐姐來的可早?!被魦蓽\淺笑了笑。
“待在宮里左右也無事,便趁早過來了?!彪h瓊搭著丫鬟的手在霍嬌左邊那桌坐了下來,說話依舊笑意盈盈的,“要說來得早,你不也是?”
“還不曾見過皇上,嬤嬤說還是早來些比較好。”霍嬌說著說著便有些失落,仿佛又回到了霍荻主張給她相親的時候,心不甘情不愿。
雋瓊比霍嬌早幾年入宮,卻對她的一言一行覺得有些熟悉,就像一位故人……
這個想法甫一出現(xiàn)便被雋瓊否定了,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為什么會覺得她們相像?
雋瓊的笑的有些苦澀,可能是太過思念了吧。
霍嬌望著表情微變的雋瓊,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
雋瓊搖搖頭,望著霍嬌的眉眼,有些感懷:“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一個人?!?p> 隨著其余的嬪妃紛至沓來,霍嬌也從人影里看到了一個熟悉又討厭的身影。
“今天穿的倒跟個花似的?!睆┚耪驹谝慌孕÷暤泥洁炝艘痪洹?p> 杜知畫被宮女簇擁著往這邊走來,臉上滿是自得,她今日梳了個高高的飛天髻,上面綴飾著珠子和銀釵,與她此刻的表情不能再般配。
很快的,她仿佛就從殿里落座的人中瞥見了霍嬌,當即往這邊走來。
霍嬌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蔥指端起茶水輕輕抿了口,裝作不見她。
“這位妹妹好生眼熟,呦,莫不是霍貴人,”杜知畫臉上的笑不似笑,更像是勾起了唇的嘲諷,“怎么,前幾日才打了照面,今個就不認識我了?”
“妾給杜嬪姐姐請安?!?p> 霍嬌放下茶盞起身行了禮,目光卻始終沒有放在眼前人身上,這讓杜知畫不免有些氣結(jié)。
“你……”杜知畫蹙眉瞪著霍嬌。
雋瓊看了看明顯來找茬的杜知畫,又看了看瞬間變得沉默的霍嬌,瞬間想起了之間在宮里的傳言:杜嬪處處找那新入宮貴人的茬。
原本她還不信,杜嬪在宮中也許多年了,不像是能生事的主,怎么對待一個新人就這么苛責,現(xiàn)下看了看,流言果真不是虛傳。
想到這里她先是起身行了一禮,然后才看向氣焰囂張的杜知畫:“姐姐莫生氣,今日殿中人多,霍貴人可能是晃眼沒瞧見姐姐,并沒有不把姐姐放在眼里的意思?!?p> “霍貴人,你說是吧?”雋瓊看向霍嬌,依舊是同先前一樣輕聲輕語的,目光卻別具深意。
“正如姐姐所說。”望著雋瓊溫柔似水的目光,霍嬌承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不待杜嬪再說話,殿中卻忽然間安靜了,殿門口處的嬪妃齊齊望向殿門口,怔了兩秒不約而同的屈膝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p> 待到前面的人都屈膝行禮之后,霍嬌才瞧見殿門口的那抹黃色身影,她抬了抬頭,本想打量一下這位不由分說把她召進宮的皇帝,沒想到被身旁的雋瓊扯了扯袖子,兩人一同俯下身行了個禮。
“起來吧?!蔽撼栆粨P手,目光極快的掃過殿中人,闊步往高座上走去。
眾人紛紛起身,霍嬌抬起頭來時,魏楚陽正好從她身邊經(jīng)過。
冕旒珠簾下,他的輪廓英朗而流暢,劍眉上揚,嘴角有著若有若無的胡子茬,一眼望去讓人覺得有些粗獷,可也透漏著逼人的威嚴之氣。
雖然從始至終他的目光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可擦身而過時,霍嬌還是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肅冷氣息與似曾相識的感覺。
仔細一想,這個情景曾在她夢里出現(xiàn)過,是那日慘死的女子與絕情的皇帝,雖然那日在夢里沒有看清人的面容,但是霍嬌憑方才的感覺,可以斷定出現(xiàn)在自己夢里的人,正是魏楚陽。
可是她為什么會夢到從未謀面的他?難道這也是源于昭陽宮那個奇怪的禁忌?
但很快的,霍嬌的目光便從魏楚陽身上移開,因為有一個扮相華美的女人緊隨在了魏楚陽的身后,她頭上頂著栩栩如生的鎏金鳳冠,垂髻上綴滿了琳瑯的發(fā)簪與玉墜,兩顆色澤瑩潤的珠子在她左右耳垂上,綻放著奪目的光彩。
一身菖蒲色的對襟長裙,珍珠串成的鏈子佩戴在立領之外,襯的她的脖頸白皙又嬌嫩。
她的面色紅潤,唇角微勾,目不斜視,帶著微微的高傲之色。
“黎妃娘娘?!弊掠腥溯p聲驚嘆。
人人都投去了艷羨的目光,唯有霍嬌在看到她的穿著時,皺起了眉頭。
同樣是菖蒲色,怎么就這么巧?
“黎妃,坐上來?!蔽撼柾鶎氉弦蛔?,撣了撣龍袍,示意尚在身后的黎妃坐在他身側(cè)的位置上。
話一出,惹得在座嬪妃更加眼紅了。
去漢北高地治旱災魏楚陽要帶著黎妃,去南方督察防洪也要帶著她,就連出京游玩也是一樣,如此專寵,把她們這些嬪妃視作什么?
“謝皇上,臣妾坐下頭便可?!崩桢┦┤坏男辛藗€禮,嘴角的笑意更甚了,她說完便扭頭掃了一眼在座人,仿佛在尋找空位。
好巧不巧的,霍嬌的座位就在她身側(cè),于是一轉(zhuǎn)頭,便來了個對眼。
霍嬌裝懵,而黎妃一怔。
她今日穿的是菖蒲色的廣袖長衫,繡著隱淡的海棠花,搭了個嬤嬤梳的單螺髻,端莊又大方,而黎妃頭上頸間腕間戴著琳瑯滿目的珠寶首飾,整個人顯得無比雍容華貴。
對視一秒,霍嬌明顯看到黎妃原本上揚的嘴角僵住了。
下一秒,黎妃嬌笑了一聲,拎起裙裾坐在了霍嬌對面的椅子上。
身在高座上的魏楚陽自然是沒有注意到這短短兩秒黎妃臉上的微表情,只是見她落了座也沒再多言。
不過盡管魏楚陽沒有察覺出什么,座下的嬪妃們可把這“巧合”給收進了眼底,一個個幸災樂禍地坐在座位上,好整以暇的等著一出好戲。
一旁的雋瓊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霍嬌與黎妃撞衫了,宮里的嬪妃都知道黎妃喜歡紅紫色系的衣服,于是這種公眾場合挑著裝的時候,人人都有意避開這兩種顏色,怎的霍嬌就不知分寸的往上撞?
雋瓊用余光掃了霍嬌一眼,眼神里有著淡淡的擔憂。
眾人剛坐定,只見內(nèi)務府總管楊德福匆匆走了上去,對著魏楚陽附身輕言了些什么,魏楚陽聽后面上一喜。
“楊總管攜內(nèi)務府給大家排演了個舞,”魏楚陽食指摩挲著扳指,對座下道,“把人叫上來吧?!?p> 魏楚陽的聲音低沉而雄厚,他說完便拿起斟滿酒的酒盅,目光在黎妃身上流轉(zhuǎn)了片刻,隨后一仰而盡。
眾嬪妃臉上掛著得體而僵硬的微笑。
楊德福殷勤的點了點頭,隨即轉(zhuǎn)身去使喚后面的小太監(jiān)去通知人上場。
命令一傳下去,殿門便被緩緩的打開了,屋里的燈火亮堂,與殿外的夜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人不自覺的往門口張望。
很快,一行衣著色彩艷麗的舞女便赤足走了進來,她們?nèi)巳祟^上頂著個飛仙髻,肩上的紗帛半披半落,紗網(wǎng)繁復的肚兜墜著串串珠簾掛在頸間,依次垂著頭站在殿中央。
可縱使這樣霍嬌仍是看到了她們濃妝艷抹的面龐,又打量了一下她們妖嬈的身姿,內(nèi)心不禁感嘆:原來皇帝好這口。
難道也因為如此,才把自己召進的宮?
最后走進來的是一個搬著木琴的歌女,白色的紗巾覆面,同樣是赤著足,她與舞女們隔著一段距離,席地而坐在殿門旁的毛氈上。
“開始吧?!睏畹赂<庵ぷ?,甩了甩拂塵指揮道。
琴女伸出蔥指撥了一下琴弦,頓時輕靈的琴聲回響在大殿中,像是有種勾人心魄的魔力般,空氣仿佛瞬間凝住了。
舞女甩袖輕舞,腕上纏繞的天青色的紗巾仿佛青煙裊裊,縈繞在她們的身側(cè),在濃妝的映襯下,她們的一顰一笑含蓄而撩人,舉手投足間的魅惑惹得殿中人一時挪不開目光。
琴音陡然間變得急切起來,舞女們也迅速的交疊雙手于胸前,赤足圍成一個圈,然后蘭花指拈著紗巾,向皇上所在的方向揮動,雖只有數(shù)十人卻舞出了百花齊放的氣勢。
“好!”魏楚陽拍掌贊道,心情似乎很愉悅,一杯飲盡了酒樽里的酒水,逐字逐句道,“這驚鴻舞果然一舞驚鴻?!?p> 說罷爽朗一笑,眾妃也忙笑著附和。
霍嬌并沒有多少興致,只是在打量魏楚陽時,發(fā)現(xiàn)了座位離他最近的杜知畫,此時正端著茶盞搔首弄姿,可惜座上的人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臣妾有個建議?!弊趯γ娴睦桢龅仄鹆松恚抗饴赃^霍嬌看向魏楚陽,撫著袖子笑道,“聽聞新入宮的霍貴人舞技驚人?!?p> 話沒說完,黎妃僅是一頓,而后又接著轉(zhuǎn)眸望向?qū)γ娴幕魦桑旖俏⑽⑸蠐P:“今日眾姐妹匯聚一堂,不知妹妹可否有興致來展示一二,助助大家伙的興?”
霍嬌頭皮一麻,目光不自覺的看向魏楚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