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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颯颯兮有傘

第四章 驛站來客

風(fēng)颯颯兮有傘 三商 1326 2019-01-19 12:59:16

  “你們真覺得埋了是件好主意?”諸葛靜拄著鏟子,盯著腳下的新鮮大坑,阻止了準(zhǔn)備下棺材的韓錯。

  “別廢話,填土?!?p>  三人大費周章的給桑梓刨了個坑,還貼心的裝進(jìn)了棺中。憑借韓錯對祭祀的了解,這類人對長生的追求異??駸?,即便在地下埋上幾十年,再挖出來軀體也和以前別無二致。本也不想這么麻煩,只是他如今改了主意,想先去會會出自南荒之地的祭祀一脈。

  他帶走鈴鐺與黑傘系在一處,搖搖晃晃十分惹眼。

  “先生何時贈我姓名?”

  諸葛靜一愣:“傘兒姑娘怎么突然想要姓名了?”

  “我想知道自己之前是誰。”

  諸葛靜嘆氣,他難得長時間沉默,與韓錯悶葫蘆般從白天走到月上柳梢。韓錯并不催促,黑傘也很安靜,默契的給這個神算子仔細(xì)琢磨自己的想法。

  他們?nèi)嗽谧罱捏A站停下?;慕俭A站無人,老板懶得招呼,拄著腦袋一顛一顛的打瞌睡。他們也不介意,就著窗戶的位置落座,諸葛靜仍舊垂手沉思,韓錯倒是破天荒給他倒了碗水。

  而對方一臉受寵若驚。

  “我沒下毒?!?p>  諸葛靜撓撓頭,心中糾結(jié):“名字在普通人眼里只是一個代號,我不知道在你們這些異人心里名字的價值。但是于卜算而言,一個人自出生起得到的命名多少與其未來相關(guān),雖然我本人覺得無甚干系?!?p>  見韓錯沒有反應(yīng),諸葛靜惴惴:“我雖然不懂你們這一行,但姑且也和你們家是舊相識……何況上次那個姑奶奶祭祀也說了你以生魂煉器是魔道行徑。唉,我倒不是想知道你這些破事有何來龍去脈。只是,傘兒姑娘想來已全然忘卻生前之事,加上她非游魂,也非厲鬼,保持清醒保持神智,寄生于你的法器?!?p>  “后來呢。”

  “后來,后來我便算了一卦。卻什么都算不到。這種情況我平生只見過兩次,一次是我幼時養(yǎng)的鏡鳥消失,我又哭又鬧卻算不到鏡鳥位置。你知道,鏡鳥只是師父給我變得法術(shù),師父云游后便忘了這事,這點把戲自然沒了。我幼時死腦筋,算來算去只算出空空大千世界?!?p>  “而第二次就是傘兒姑娘的的過去,無論我睜眼閉眼都是一片虛無,比那時候的大千世界反而更加可怕?!敝T葛靜心有余悸,“這只能說明傘兒姑娘已然不屬于八卦五行之中,只有脫出此界,我才算不得一分一毫。”

  “也就是說毫無線索?”

  “沒錯。”

  韓錯罕見的露出真誠的笑容,落在對方的眼里卻顯得蕭蕭瑟瑟。

  “名字呢?”

  諸葛靜搖頭:“我想不出來,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這就跟讓我對一碗水思考它的前世今生,然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祝他未來一帆風(fēng)順一樣莫名其妙?!?p>  “不行么?!?p>  “我們一族從來只是旁觀者,鮮少求命證道?!?p>  韓錯低聲道:“你是例外,你是金口玉言,自有血脈護(hù)持?!?p>  他們一族隱遁在云外,少有人入世,他是例外。他有很多例外,比如明明擁有最強大的識海,卻不擅長卜算,明明不擅長卜算,卻總能出口成真。所以族人認(rèn)為他身上流淌的其實是更為古老的言氏血脈,與開疆?dāng)U土的言隱王息息相關(guān)。

  諸葛靜看穿對方本意,表情悲戚起來:“出口成真又如何,天道輪回不休,我們連命運的本源都窺探不得,如何做到起死回生,扭轉(zhuǎn)萬象?!?p>  “我想要試一試?!?p>  夜已深,窗邊的風(fēng)將檐上瓦吹的呼啦作響。

  老板應(yīng)該是被凍醒的,他抹了把臉,看清了店里僅存的兩位客人,習(xí)慣性的搭上汗巾,吆喝道:“打尖還是住店?”

  來人顯然不是只為了頓飯,所以老板話里間已經(jīng)關(guān)了大門,韓錯便也配合的將窗戶拉上。睡意又涌了上來,老板打著哈欠:“你倆怎么說?”

  “兩間上房?!?p>  “好嘞。我給你們開門去。”

  三人參差的腳步在樓梯上吱吱呀呀,被關(guān)在室內(nèi)的空氣沉悶下來。

  “大晚上的路不好走,你們是要去南邊的大城市?南方好啊,南方多山水,只是再往南去又荒了。最近往來的人不多,你們不像本地人。這位小兄弟,我看你一直不說話,是遇到什么難事?”

  諸葛靜搖頭晃腦:“人間不值得?!?p>  老板樂了:“看你年紀(jì)輕輕一表人才,莫要和那些窮秀才一樣唉聲嘆氣?!?p>  “怎么,我不像窮秀才嗎,不也讀了幾年墨水,然后袖內(nèi)空空?!?p>  “不像。你倆穿著更像江湖人,又和他們有點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這……”老板笑道,“他們誰都不會大晴天帶把傘?!?p>  韓錯笑道:“有備無患?!?p>  “也對,這活著要想順順利利,最講究的就是有備無患。”老板接著道,“不過這天有不測風(fēng)云,要是雨下得太大再好的傘怕也擋不住了?!?p>  ……

  韓錯醒來的時候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四更天,據(jù)說這時候出沒的都是些雞鳴狗盜之輩,他睜開雙眼,呼吸卻依舊隱沒在平和的夜晚里?;慕家巴馀紶柍霈F(xiàn)這種小毛賊不奇怪,韓錯靜靜的看著這個躡手躡腳的小賊翻找他的包袱,他的包袱里東西不多,可惜沒有一樣?xùn)|西是這個小賊想要的。

  他朝著韓錯的方向摸了過來,只是沒走幾步便被掄起的黑傘砸了一棍,打得他直冒金星,跪倒在地。再一探鼻息,他暈過去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諸葛靜在睡夢中被搖醒,彼時他正在夢里的月明樓上醉酒狂歌,忽然就有人拿桶水潑了他一頭一臉,醒轉(zhuǎn)之后便看見韓錯這廝坐在桌邊倒茶,而自己臉上還沾著苦澀的茶葉沫。

  “有鬼找你?!?p>  諸葛靜咽下滿腹牢騷,抹了把臉:“……什么玩意?”

  韓錯往他床下邊努了努嘴,示意他低頭看看。

  諸葛靜便低頭,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慘叫一聲,叫的天邊群鳥飛起,連打鳴的公雞都跟著吼了一嗓子。

  ……

  “你是人是鬼?”

  他問的自然是剛剛那個被敲暈了至今迷迷糊糊的毛賊。

  只恨沒有一塊驚堂木,諸葛靜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拍的桌上的茶壺蓋都跳了下,拍的那毛賊嚇得一激靈:“你到底是誰!”

  對方猶猶豫豫:“我是阿蠻。”

  “信口雌黃!你是我親手埋的,身上還都是那口棺材的松木味,指甲里還有沒洗干凈的碧河土,這張臉涂成黑公我也認(rèn)得。哪來的妖魔鬼怪在此鳩占鵲巢,還不如實相告?!?p>  待那自稱阿蠻的人將臉上的黑水擦凈,果真是一張秀麗面孔,與當(dāng)日的祭祀如出一轍,只是原本冷若冰霜的臉上如今掛上了一副頗為靦腆的表情。

  “我叫阿蠻?!彼龘蠐项^,“是月河里的一只鬼?!?p>  黑傘驀然應(yīng)和:“是你,是那日給我遞魂魄的人?!?p>  “對,是我?!卑⑿U見諸葛靜依舊一臉莫名其妙,急忙道,“先生還記得你跳進(jìn)月湖的那天嗎,是我在下面托了你一把。我當(dāng)時在湖底數(shù)石頭,看見先生突然下墜,嚇了我一跳。”

  “后來見攔不住我也就不攔了?!卑⑿U靦腆的笑了,“我是只好鬼?!?p>  “我一直好奇為何先生在水底卻能不死不腐,直到看見了你們。我小心保存著先生慢慢散去的魂魄,見有救之后便立刻交給了你們?!?p>  阿蠻眼神怯怯:“你說過,若我有所求,可以來找你對吧?!?p>  韓錯挑眉:“原話可不是這么說的?!?p>  “然后我一路遠(yuǎn)遠(yuǎn)跟著,看見你們埋了一個女人,我想再跟一會兒,也很順利的從棺材里爬了出來。”

  “你剛剛在找什么?”韓錯擰眉,“那個鈴鐺?”

  阿蠻瑟縮的點點頭:“離鈴鐺遠(yuǎn)了,我有些不自在?!?p>  沉默許久的黑傘突然道:“你的靈魂清澈而純粹,透明也無暇,自由的來往三界六道,真好?!?p>  諸葛靜從黑傘的語氣里讀出了一些羨慕。

  “我打有記憶起就在月湖底下了,那群老妖怪都說我是在那兒出生的?!?p>  “鬼是不會出生的?!?p>  她又撓頭:“我知道,但他們都這么說。”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做人。我一直就在月湖,從來沒見過十里之外的世界。”

  “那你為何不去投胎?!表n錯指向西北,“那兒有一條河叫黃泉,有一座橋叫奈何,還有一個人天天煮湯送他們上路。”

  “我覺得投胎了我就不是我了。我喝了孟婆湯,就再也不記得這幾百年的事情了。不記得了,也就不記得我應(yīng)該是誰了。”

  諸葛靜心中煩悶,忽而上下打量:“你是男是女?”

  “男的吧?!?p>  “你不要臉!”

  阿蠻摸摸臉皮:“我喜歡這張臉。”

  諸葛靜有些泄氣,這世上有很多得天獨厚的幸運兒,但他不是,韓錯也不是,傘兒姑娘更不是,所以他們要長途跋涉千辛萬苦違背天道去尋找“復(fù)生”的辦法。也許阿蠻是,但諸葛靜沒法指責(zé)他,他們不認(rèn)識,不熟悉,不知道各自過去,不知道未來何方。所以,該說羨慕還是悲哀呢。

  “你要跟著我們?”

  阿蠻眼神一亮:“我可以嗎?”

  韓錯并未理會諸葛靜復(fù)雜的眼神:“人各有命,求而不得,若道長依舊想不明白不如親自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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