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再破一戒
這是靜緣第二次走在疊翠山的山路上,上一次還是清暉帶他來時(shí)。那時(shí)正值夏末,漫山遍野都是濃濃的綠;而今倏忽半年已過,整座山都被枯枝敗葉覆蓋,在皚皚飛雪的點(diǎn)綴之下,又仿佛成了一幅意境深遠(yuǎn)的水墨山水,更顯空靈渺遠(yuǎn)。
時(shí)間還未到中午,幸而這場雪下得不大,不然山路一旦被冰雪覆蓋,這下山路就會(huì)變得艱險(xiǎn)萬分。無念深知這點(diǎn),唯恐雪勢變大,因此只引著靜緣加緊腳程,連午飯都沒有吃,一鼓作氣趕路下山。
雖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但那是爬坡,在有石級的山路上,下山比上山不止輕松了一倍。二人一路無話,只用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便已到了疊翠山的腳下。靜緣回首,只見疊翠山巍然聳立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間,如同一個(gè)身在云天之中的巨人,腰部以上已經(jīng)融入灰白的天幕,望之令人目眩。
無念亦停下來,面對著疊翠山,昂首望向隱入天幕的山巔,目光中流露著一種靜緣看不懂情緒。良久,無念雙掌合十,向山深深打了一個(gè)稽首,才轉(zhuǎn)身看向靜緣,見他肩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飛雪打濕,伸手輕輕替他撣了撣道:“快走吧,這樣的天氣,咱們得趕緊先找個(gè)地方落腳才行?!?p> 此時(shí)能去的最合適的地方就是山腳下的“稻里香”了。
沿著山路轉(zhuǎn)一個(gè)彎,那圍小小的院落就映入眼簾,依舊是那幢三開間的屋子,屋后的房頂上飄著一股裊裊炊煙。門外依舊是那塊黃澄澄的酒旗,小院仍是荊扉半掩,與半年前毫無變化。
二人進(jìn)去敲了敲門,許老伯應(yīng)聲而出,熱情地把二人讓進(jìn)屋里,一邊招呼道:“二位師父怎么冒雪下山???快進(jìn)來暖和暖和,我這就去把火盆拿來,給二位烘烘衣服?!闭f著便往后屋去準(zhǔn)備火盆。
無念合掌稱謝,與靜緣解了包袱,換下打濕的僧袍,這才選了兩把椅子坐下。
不多時(shí),許老伯將生好的火盆移了進(jìn)來,架起竹竿,一面將二人換下的衣服晾在上面烘烤,一邊不斷打量著他們,覺得兩人都面生,問道:“二位師父可是在云頂寺修行?”
無念道:“正是。”
許老伯盯著他端詳了片刻,忍不住捻須點(diǎn)頭稱贊道:“這位師父真是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簡直如同活菩薩降世一般!”
許老伯不知道面前的是當(dāng)朝皇子,否則怎敢這樣無拘無束地稱贊無念?
無念在云頂寺修行十七年,其間也只有十二歲父皇薨時(shí)下過山,此外便一直只有云頂寺僧人相伴,因此還是第一次遇上一個(gè)不把自己當(dāng)皇子看待的人,第一次聽人這樣稱贊自己,既感到意外,又覺得新鮮,但心情還是不錯(cuò)的。不由得展顏一笑道:“老伯伯玩笑了?!?p> 許老伯搖頭道:“師父當(dāng)真俊美無倫!小老漢癡長六十七歲,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見到師父這般相貌的人!”
靜緣在旁聽許老伯夸無念長的帥,心中滿滿的都是甜蜜和驕傲,好像人家夸的是他男朋友一樣。
許老伯又轉(zhuǎn)臉端詳靜緣道:“這位小師父也長的清秀俊俏!我好像在哪里見過?!?p> 靜緣道:“許老伯認(rèn)不出我了?我是半年前來云頂寺的周子玉??!清暉師父就是在您這里接我的。”
許老伯聞聽,又左右端詳一番道:“果然是周公子啊!半年不見,公子比來的時(shí)候長大了許多!”
靜緣道:“許老伯還是和半年前一樣健朗矍鑠!”
許老伯笑道:“老啦!老啦!以前還能上山到寺里去,如今是再也上不去了。”
火盆里的炭火通紅,很快便把兩人的衣服烤干了。許老伯將僧衣取下交給二人,問道:“兩位師父可要在我這里用晚齋?”
靜緣道:“我們趕著下山,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呢,肚子里餓的正緊,等不得吃晚齋了,麻煩老伯現(xiàn)在就給我們做點(diǎn)兒吃的吧!”
許老伯聽說如此,趕緊道:“既然如此,我這里正好還有今早做好的面,不如就先煮兩碗素面給師父們吃吧!”
靜緣道:“如此最好!不知您這有沒有雞蛋?要是有的話再給我加兩個(gè)蛋來!”
許老伯聞聽笑道:“有有有!不知小師父要煎著吃還是煮著吃?”
靜緣道:“要吃煎的!千萬不要煎老了!”
許老伯應(yīng)承著,到后面準(zhǔn)備去了。
無念見許老伯去了,這才對靜緣道:“靜緣,我們出家茹素,吃雞蛋可是破戒的!”
靜緣笑道:“師父啊,如今你我都已經(jīng)被趕出寺來了,還吃什么素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睜大眼睛望著無念道:“師父,您不會(huì)還從來沒吃過雞蛋吧?!您要不要來一個(gè)試試?可香了!”已經(jīng)半年沒沾葷腥的靜緣此刻想起雞鴨豬,肉蛋魚這些美味來,忍不住直流口水。
無念知道他是官宦家的公子出身,見他想吃葷也并不怪他,只是自己自出生便出家修行,的確是習(xí)慣吃素,對葷腥毫無興趣,便搖搖頭道:“還是你自己吃的吧。”
靜緣見無念沒興趣也不強(qiáng)求,反正自己有得吃他已經(jīng)很高興了。他吸了吸嘴邊的口水,興奮得像只聞到了肉香的小狗,時(shí)不時(shí)起身往后屋張望,搓著手著急:“怎么這么慢???”
無念見他沒出息的樣子忍不住牽起嘴角輕輕笑了,不過并不是嘲笑靜緣,而是覺得他的樣子很好玩,也很可愛。況且無念自己也餓了,靜緣的焦急他感同身受。
許老伯在屋后燒水,所以比較慢。水一開,面條丟到鍋里,只幾分鐘,陣陣面香就隨著滾滾的熱氣飄了過來。靜緣提起鼻子用力嗅了嗅贊道:“真香??!”
無念早就聞到了這股香氣,腹中更是餓得緊些。
很快面條出鍋,許老伯又換上一口干凈鍋煎雞蛋,刺啦啦一陣油響,一陣撲鼻的香氣從后屋溢出,靜緣樂得直跳,他太想念這樣的味道了,雖然云頂寺的齋飯也做得很好吃,但他到底還是長了一副屬于紅塵俗世的胃腸,對大魚大肉眷戀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