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p> 昨個夜里左都御史吳忌才被崩了一身夜香,今天大半個燕京城就都知道了。此外,關于昨天夜里的事情也有了多個版本,也就是久居皇宮的皇帝趙樂還不曾聽到這件事情。
有說吳忌私會外室讓原配夫人知道了,他夫人氣不過打上了門去,潑了吳忌一身屎尿的——當然這是假的,吳忌原配夫人早在吳忌遭周不離陷害后,郁郁寡歡而死了。
又有人說,這是吳夫人在地下顯靈了,氣不過吳忌的薄情寡義,于是暗中顯靈叫掏糞工給了吳忌一個難堪。這是上面那個版本辟謠后的新版本。
也有人說,吳忌不是私會外室,而是有個叫童四海的小人搶了一名民女獻給吳忌,民女家里人氣勢洶洶的殺到了文昌街里大打出手,正好那民女的家里人是個做炮仗的,也就有了二踢腳這種違禁品。
還有人說,童四海獻給吳忌的本是一個青樓女子,他的義子寇幽覺得茲事體大,吳忌身為朝廷命官偷偷摸摸寵幸一位青樓女子過于不雅,所以大鬧了一場。
但是無論哪個版本里,有一條是沒有改掉的:那就是朝廷里的一位大官讓人潑了一身的屎尿。
這官有多大?正二品。
老百姓是不知道吳忌到底是何許人也的,“左都御史”這么拗口的四個字他們不懂的。他們知道的只有一個“官”字,平常里一個普通人身上多了些夜香之物,已經(jīng)是一個樂子了。更何況是一個這么大官呢?
氣人!
這是吳忌侄子吳千帆的狀態(tài)。
和反“周”斗士吳忌不同,吳千帆是一個平庸書生,學不富五車,德不被四方。只是從沒有機會做一個紈绔小人。
自從大伯被周不離那屌人下了大獄,他們吳家的日子大不如從前了。吳千帆幼年時期是一直在燕京城外城度過的,不說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吧,每每和內(nèi)城的官二代們聚會,吳千帆都是在角落里陪笑的那個。
不過,自從前幾天他大伯吳忌被朝廷起復,做了左都御史后,他抖起來了。
現(xiàn)在無論吳千帆走到哪里,都有一幫子平時看不過他窮酸樣的士林才子緊隨其后,猶如披星戴月的吳千帆不管說什么都有一批人吹捧他,這讓長期過著緊巴日子看人臉色蹭吃蹭喝的吳千帆很是得意。
尤其是自家大伯說過了,他膝下一直無子,想讓他爹把自己過繼過去。這樣一來他吳千帆就是堂堂朝廷二品大員左都御史的兒子了。
現(xiàn)在自己出門說自己是吳忌侄子都倍兒有面子,那以后出門在外以左都御史兒子的身份豈不是更有面子?
再進一步說,等到大伯——啊,不對是他爹吳忌斗倒了屌人周不離,他爹是不是就重新當上丞相了?
一想到這些,吳千帆便是一股熱血上頭,洋洋得意的同時還心思不斷活絡著,那翠玉樓的花魁蝶戀姑娘要是知道自己是吳忌的兒子,會不會高看自己一眼?并且有機會春風一度?
一定的!吳千帆下身微微臌脹了起來。區(qū)區(qū)一個青樓女子,怎么會、也怎么敢不給他吳千帆這位未來的丞相兒子面子呢?
可是??!都怪眼前這個叫寇幽的!
先不說自己大伯、未來老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瘋,居然要收這個屌人寇幽做義子,這還了得?萬一大伯收了寇幽當義子后,跟寇幽王八看綠豆看對了眼,再讓寇幽改姓“吳”了,那么還有他吳千帆什么事情啊?
不過,吳千帆現(xiàn)在還沒有過繼給吳忌,他在這件事情上是插不上話的,最多只能讓自己老爹勸勸大伯,千萬不能讓大伯動了讓寇幽繼承吳家香火的念頭。
同時,吳千帆也做好了等大伯吳忌正式收寇幽為義子后,好好提點一下寇幽的準備,不能讓這個長在燕京城外的土包子壞了他的好事,不管他是不是所謂的司寇家的“司寇幽”都一樣。
可是呢!
不等吳千帆好好提點寇幽呢,昨天夜里他大伯、未來的父親,堂堂的左都御史吳忌吳大人居然讓眼前的這個臭小子、屌人用炮仗崩了一身屎尿。
這帶來的結果是,僅僅一個晚上、一個上午,整個燕京城都在笑話他的“父親”,這讓吳千帆哪里受得了?
于是,吳千帆找到自己的“好友”——剛剛結交了沒幾天的“好友”孫淮湯(音:同“商”),氣勢洶洶的來找寇幽算賬。他是聽說寇幽還在文昌街被四海幫的人追著了才過來的。
露天的餛飩攤前,兩幫公子哥、一幫寒酸書生分了三個方向站定。
在三幫人大有一言不合便開打的氣氛中,餛飩攤上一口一個餛飩、囫圇個吞著的客人們慌慌張張地結了賬躲開了。
其他要過來吃混沌的路人也是一樣,在三幫人的對峙中,念叨了一句“晦氣”、“倒霉”,各自繞路尋別的吃食去了。
畢竟來這里吃飯的都是些打短工的窮苦漢子,得罪不起這些一看便是有錢有勢的公子哥。
而身穿褐色皮衣、脖子上纏著一條紫貂圍脖的吳千帆一手扯著自己胸前的大金鏈子“咔咔”響,一手扯著寇幽的衣襟,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往外突出,小小的瞳仁死死地盯著寇幽大聲質問道:
“好你個寇幽!我大伯有心收你做義子,可你不僅不感恩戴德的,反倒讓他老人家失了面子!”
“我且問你,你潑了我大伯一身的、一身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何居心?”吳千帆那個氣啊,萬一大伯覺得因為這件事情失了顏面,無顏見人,辭掉了左都御史的職位,那他豈不是又要過那種看人眼色的日子?
遭吳千帆抓住衣襟的寇幽,丹田里真氣不停轉動,眼看著就要發(fā)功震開吳千帆的抓著自己衣襟的手,卻在這時又是兩撥人先后到了餛飩攤子前。
寇幽腦袋一歪,發(fā)現(xiàn)這三波人的目的似乎一點也不同,他把頭轉了過去,看向宋憨子。
“這個抓著牛爺你的俺不認識,他旁邊那個穿的跟牽牛花似的叫孫淮湯,是御史大夫孫空的崽子。”宋憨子知道寇幽回過頭來是為了向他詢問這些人的身份。“還有,他名字是什么《詩經(jīng)》里的《鼓鐘》的‘鼓鐘將將,淮水湯湯(音:同“商”)’的意思?!?p> 說完,宋憨子尷尬得撓著頭,“他總是這么說,搞得俺這笨腦子都記住這兩句了。不過,他不是個好東西,小時候總是欺負俺,俺一直叫他孫‘壞水’?!?p> “后面那些人里領頭的是胡可忘,禮部尚書胡非非的兒子,他老爹的家教比倒霉催還嚴,做人倒是比孫‘壞水’好一些。”宋憨子對著看過來的胡可忘傻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扯著寇幽的吳千帆聽到宋憨子說自己不認識他,心里那個氣??!他這個月之前還一直游離在燕京城官二代的圈子外面,論知名度確實不如宋憨子這個翰林之子,哪怕宋憨子他爹宋守仁風評不佳。
而被宋憨子叫作孫“壞水”孫淮湯也是氣,他不就是穿了一身牽牛紫的大衣嗎?雖然衣服是紫色的,下擺跟上圍比起來是寬松肥大一些,也不至于叫他牽?;ò??
“果然跟你爹一樣的不學無術,好好的不學,偏偏當了捕快這種下濫貨,活該賣力氣!”孫淮湯嘴角撇起,切了一聲。
聽到他這話,寇幽和宋憨子的臉同時一暗。這話一出口把他們兩個人和宋憨子他爹都給罵了進去?。?p> 不等寇幽發(fā)作,只聽孫淮湯拿著手指頭指著寇幽的鼻子繼續(xù)說道:“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看你跟這個傻愣子都能混到一起,說明你也是個十足的蠢貨,怪不得會害了吳忌吳大人!”
孫淮湯慍怒的質問寇幽道:“我也問你,你打算怎么跟吳忌吳老大人賠罪,還有你打算怎么收拾了你惹出的這些禍事來?”
本來還在懊惱自己牽連了其他人的寇幽,聽了孫淮湯這般質問卻是不怒反笑了起來。一晚上的愧疚一掃而空了,腦子里也不再琢磨收場的事情了。他是來燕京城是另有目的的,看著一幫子人劍拔弩張的樣子,他心中漸漸地有了想法。
他之前做事情還是太低調了,心里總是想著這里不是揚州府了,燕京城跟揚州府是大大的不同的了。這里的官太多太多了,一旦把某件事情鬧大了,會對他不利,壞了他的事情,或者讓有心人查出他的身世來。
因此,寇幽是一直隱忍著的,一直不敢把事情往大里的鬧的。
可是啊,現(xiàn)在還有比“司寇幽”還要大的事情嗎?
這是現(xiàn)在滿城都在沸沸揚揚的傳言了,事情再大左右也在大不過這個了。
忍?寇幽覺得自己錯了,他不該顧忌那么多的。瞻前又顧后的后果是他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那“司寇幽”的傳聞不說,童四海之流和這幫子紈绔也敢欺負到他頭上了?
寇幽心里罵了一句娘,在揚州府又不是沒打過紈绔,也不是沒踹過高官,更不是沒有砍過綠林豪強。怎么到了燕京城反而不敢了?
看看眼前的這幫人,無非是家里比揚州府的紈绔家境殷實點,背景大點而已嘛。
想到這里,寇幽的眼睛開始目露兇光了。卻聽蔚藍色綢緞公子哥胡可忘笑道?!皩O淮湯,你這話就不對了。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憨子和這位寇幽捕頭怎么就是下濫貨了?”
“孫公子,此言差異,寇幽所作所為,哪里是禍事?吳忌吳大人私納外室本就是于禮不合,寇捕頭適逢其會,如此作為恰恰是給了吳忌吳大人迷途知返的機會!”氣喘吁吁的邢章幾乎同時和胡可忘正色呵斥孫淮湯道。
“今天我和諸位仁兄到此,正是要批判文昌街中的奢侈糜爛之風,以至于忌公竟然也在這里失了名節(jié)!”邢章的話引起了他身后一幫子書生的義憤填膺。他們都是聽說了連吳忌這樣的忠臣也在文昌街墮落了,這才趕來的。
久居燕京城的他們,哪里能不知道現(xiàn)在的文昌街已經(jīng)變成了那些大肚便便、肥腸遛腦的商賈賄賂朝廷大員的銷金窟了。
“邢章!你這叫什么話?明明是寇幽害了我大伯失了名節(jié),怎么反過來成了我大伯的不是了?”吳千帆松開了本是抓住寇幽衣襟的手,對著邢章破口大罵。
吳千帆是認識邢章的,久居燕京城外城的吳千帆曾經(jīng)也是邢章身后的小尾巴,怎么能不認識邢章這位燕京城里鼎鼎大名的反“周”斗士。
“我說的難道不對嗎?”邢章反問吳千帆道,一點沒有因為吳千帆曾經(jīng)跟自己關系不錯,而給吳千帆一個面子的樣子:“吳忌吳大人身為當朝左都御史,不想著斗倒了當朝的大奸臣周不離,反而私會鶯鶯燕燕的青樓女子,這般不國家社稷、朝廷大事哪里是左都御史所為?”
“此事這般傳了出去,不說燕京城里百姓看了笑話,若是讓周不離這奸臣也看了笑話,恥笑了忌公的喪志之行,豈不是寒了反對周賊的百官之心?”邢章怒其不爭的重重地跺了一下腳說道。
“照你這么說,寇幽潑了了吳忌大人一身的屎尿反而沒有錯了?”孫淮湯冷笑道。
“說的好,寇幽不止沒有錯,反而是大義之舉!”邢章鼓掌相慶道。
“呦,這個場面好看!平日里竟看著你們一唱一和的罵我胡某人了,倒是難得看你們自己人吵起來啊,稀奇稀奇,真是稀奇!”胡可忘樂得直搖頭道。
眼見三方的視線從自己身上轉移開了,眼里兇光正盛的寇幽和宋憨子腦袋貼在了一起問道:“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家里的子嗣吧?”
宋憨子掃了一眼聚集在這里的百十號人,憨憨的點頭道:“除了后面來的那些,孫壞水跟胡可忘帶來的都是大臣家里的孩子,哪怕不是了也和大臣家里沾親帶故的?!?p> “那就好了,憨爺你說我要是把這些都揍了,明天朝堂上是不是又得熱鬧了?”寇幽不懷好意的笑著。
聽到寇幽這么一說,宋憨子沒有問為什么寇幽想要揍人,而是看了一眼胡可忘和邢章他們,仔細地想了想后道:“牛爺,你要揍也只能揍孫壞水他們,胡可忘他們可是沒招惹你,沒借口啊!”
得,也就是寇幽和宋憨子的聲音小,沒叫人聽到。否則,一定有人不信寇幽說宋憨子聰明。燕京城重地,寇幽要揍一群大臣家中子弟,這憨子不阻止就算了,還真的認認真真地想了。
“說的是啊,這倒是個麻煩。”寇幽一聽,頓時失落了下來。這怎么辦呢?只揍吳千帆和孫淮湯他們,好像麻煩不夠大啊。嘿,若有人看到此情此景,必是大感驚訝,這倆人來真的了,寇幽是真的聽進去了。
寇幽托著下巴思考著,眼睛也在三波人的身上看來看去,漸漸地他臉上的失落越來越少,笑了起來。他有辦法了。
“喂,憨爺你說燕京城里這些官宦人家是不是都是沒有膽子的?”寇幽突然大聲說了一句。
“你說什么?”吳千帆、孫淮湯等人對著寇幽怒目而視。就連本來看熱鬧的胡可忘也不喜的看過來了。
“沒聽清?”寇幽把本是對著宋憨子的腦袋轉了過來,“沒聽清,那本捕頭再說一遍!”
“本捕頭說你們都是些沒有膽子的!”寇幽指著眾人一字一句的頓著說道。
“你......”吳千帆睚眥盡裂。
“哼!”孫淮湯冷哼。
“嗯?”胡可忘皺眉。
“咦?”邢章疑惑。
“你們??!就是沒膽子!”寇幽跳了起來,指著三幫人大罵:“只會打口水仗么?”
“你們哪個家里不是有背景的?你......”寇幽忽然指著孫淮湯說道:“憨爺說你是御史大夫的兒子,你還怕個屁?你爹是專門治朝廷大臣的,你還怕禮部尚書家的兒子嗎?”
“他在這里看熱鬧看得這么爽,你心里頭不氣么?”寇幽的指向胡可忘,卻仍然對孫淮湯說著。倒是胡可忘不明所以的疑惑了起來,怎么有我的事情。
孫淮湯讓寇幽這么一指一說,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確實氣胡可忘的陰陽怪氣。
“那你揍他啊!”說著,寇幽抓起了孫淮湯的手走到胡可忘跟前,給了胡可忘一巴掌。“既然不爽他,你就揍他!把他揍得他爹媽都認不出來!”
孫淮湯呆呆的舉著打了胡可忘的手,他有點懵。不等他想明白,他又聽到寇幽對著胡可忘說:“這個姓孫的都打在你臉上了!你還忍著?”
“該不會你怕了他爹吧?”寇幽露出譏嘲之色,上下打量了打量胡可忘,“也是,他爹可是御史大夫。你爹禮部尚書胡非非剛被人家爹參了一本,是得低調點。”
“不過,沒膽子的就是慫貨!照我們揚州的話來講,你連個‘小畜慫’都不如!好歹人家小畜慫有膽子打人呢!”寇幽對著胡可忘不屑的呸了一口。
“你!”胡可忘本要對寇幽發(fā)作,卻突然看見孫淮湯舉著那只打了他的手呆呆的看著。孫淮湯是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為什么寇幽突然抓著自己的手給了胡可忘一巴掌。
但是在現(xiàn)在的胡可忘眼里,孫淮湯這么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其實是在陶醉于打了他一巴掌后的手感。
“姓孫的!我在銅雀臺見你娘親!你他娘的敢打我!”孫淮湯大怒道,并且跟孫淮湯廝打了起來。
“什么叫我打你!你沒長眼睛啊!明明是寇幽抓著我的手打你的!”孫淮湯回過了神,驚叫道。
“那也是你的手!”說著胡可忘也是一個大嘴巴子抽到了孫淮湯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