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梓愔的心因為他吐出的字而陣陣緊縮,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一般。直到聽到最后一句話,才猛然松了口氣。原來她剛剛竟然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謝帝君?!?p> 一時間經歷著情緒的大起大落,她竟然絲毫感覺不到能出宮的喜意。直到慢慢退了出去,她才一狀似回神,收拾好心情,準備讓小夏子送她出宮。
這時緊隨而出的木安上前,“莫無,我送你?!?p> 這是言梓愔自受傷以來,木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晚的事就像一道分界線,將兩人剛建立的信任掩埋在了深處。
“好?!毖澡鲪只氐馈?p> 木安是幾乎不離濮陽瑢的身,能讓他離開御政殿來送她,那也只有是與濮陽瑢相關的。
出乎言梓愔的意味,她本以為木安會迫不及待勸說她,只是一直到快近宮門,木安竟都一言不發(fā)。
直到看到馬車,木安才開口。語氣隨意似乎是兩個朋友普通的聊天,“莫無,我不信你,可帝君相信,所以我依舊稱你為莫無?!?p> “帝君在黑暗冷漠中長大,所以手段必然帶著不近人情的色彩,做事一便是一二便是二,賞罰分明。如今帝君卻為你隱瞞,我很高興,帝君終于帶了絲人氣,而不是行尸走肉般為他人活著?!?p> “帝君第一次這般在乎一個人,卻也將是最后一次將一個人放在心底?!?p> 這是木安最后說的話,也是言梓愔即將上馬車時最后聽到的話。
她依舊被送到邱府,被下人通知到門口的曲義告知她言峰來找她的事。她表示知道后,又交代他一些藥園的事便離開了邱府。
到了家門口,言梓愔竟有些望而卻步。她緩緩推開門,入目便是憐雪拿著掃帚在院中掃雪。見推門而入的人,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足足愣了半晌才回神。把掃帚一扔,向她跑來?!靶〗?,你終于回來了。這幾天你去哪兒了,擔心死我們了。你怎么樣?身體有沒有事?你……?!?p> 言梓愔的神色已經從最初的被關心變成熟悉的無奈,“憐雪,娘親在哪兒?”
她不動聲色打斷憐雪,畢竟她不想在這兒一直待著。
意識到家里的老爺和夫人是如何擔心言梓愔,憐雪有些懊惱居然沒有第一時間通知老爺夫人,心情卻冷靜下來。“老爺在書房,夫人在后院刺繡。”
老爺?爹爹這個時候居然還在家?這個疑惑只在言梓愔腦中一掃而過,她急切見到娘親。也不知道娘親的身體怎么樣?有沒有好好吃藥?她的事她是否知道。
直到走到后院,看到亭中的迤邐的身影。言梓愔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她慢慢走了過去?!澳镉H?!?p> 季雨柔手中的動作一頓,轉身,眼里帶著喜極而泣的濕潤?!皭謨?!”
她似乎想立即起身,但見她不見潤紅的臉色,言梓愔的心刺痛了一下,哪里舍得讓季雨柔起身走向她。她快步上前,蹲在季雨柔面前,抬頭看她?!澳镉H,我回來了。對不起,都是愔兒不好,讓您擔心了?!?p> 被自己女兒隱瞞,生氣是有的??v然如此,卻是擔憂大過生氣。她的疼如珍寶的女兒,她哪里舍得責怪。“你呀,幸而帝君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否則你有十條命也不無用?!?p> 季雨柔捏了一下言梓愔的頰面,語氣狀似責怪實則無奈。
言梓愔心里咯噔一聲,爹爹把一切都告訴娘親了?可這個反應明顯是不知道她受傷了,不明真相,她選擇沉默。
接著季雨柔的話鋒一轉,“涅丹能如此風調雨順,全仰仗帝君。帝君無謂你的身份,重用你,是難得的名君?!?p> “不過愔兒你為女兒身,混跡于朝堂后宮,實在有些不妥。不說女兒名節(jié),若是哪天被其他人發(fā)現?!?p> 之后季雨柔沒有再說話,但最后的意思不言而喻。若被發(fā)現,這可是欺君之罪,帝君可以不計較,祖制和那些大臣卻不可以不計較。更甚至于這件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最后中傷的定然是濮陽瑢。
言梓愔卻不擔心這個,濮陽瑢心思縝密,不會留下這么大的把柄讓人去抓。若被發(fā)現,也定然是濮陽瑢的計謀。而且她相信濮陽瑢不會讓她處在危險之中,不,應該是相信濮陽瑢的內心是有情有義的,他做不出丟車保帥的行經。
但她不會告訴季雨柔這些,畢竟越遠離權利的中心越安全。所以她笑了笑,安撫道?!澳镉H,您不是說帝君是明君嗎,又怎會讓女兒被發(fā)現。而且這幾日女兒都在宮中,這不還好好的嗎?!?p> 季雨柔嘆了一口氣,“娘親自然知道帝君有辦法幫你隱瞞,只是娘親的心里總是跳得慌。想著你受傷,娘親不但無能無力,甚至都不知道?!?p> 言梓愔將頭枕在季雨柔的膝頭,乖巧道。“我女兒知道娘親是擔心我,但女兒保證一定好好的,絕不會受傷,好不好?”
沒有聲響。
言梓愔繼續(xù)道,語氣帶著撒嬌的軟糯?!澳镉H,理理女兒好不好?女兒答應娘親不會受傷,娘親也答應女兒不要亂想,好不好?”
“好不好嘛~?!毖澡鲪只瘟嘶渭居耆岬耐?,最后的的尾音甜膩讓她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哪怕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她還是極不適應。
可季雨柔半分不適也不見,甚至還很受用?!昂昧耍掖饝诉€不成。這幾天你爹爹快擔心死你了,為了找你幾乎跑遍了祈天城??烊タ纯茨愕媒兴判??!?p> “好,那娘親我先過去,一會兒再來陪你。”言梓愔站起來,暗自跺了跺蹲麻木的腳。
“去吧。”季雨柔看著不動抖動的衣擺,好氣又有些心疼,到底是放他離開。
言梓愔轉身木著腳往書房走去。
到了書房,言峰正在看書,見來人是言梓愔。因被休沐而忐忑一上午的心終于跳回胸膛,“愔兒,回來了,傷勢如何?”
他立即放下書,走到言梓愔面前,眼神擔憂的看著她的肩膀。
看來爹爹是知道的,告訴娘親的應該只是事情的一部分。言梓愔如此想著,一邊問道。“爹爹,女兒沒事,不過是皮外傷,加上宮中的藥,傷口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p> “不過爹爹您是不是騙娘親了?”沒想到爹爹居然會騙人,而且騙的還是娘親。言梓愔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贊同。因為就算是她,爹爹受傷,她也會選擇隱瞞。
生平第一次撒謊,言峰的心是慌的,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墒菂s從來不后悔,特別是在季雨柔好不容易的紅潤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時。
可不后悔,心里到底是難受的。此時面對他寵了十四年的女兒,明明知道自己做的沒錯,可眼里的愧疚都快溢出來了?!皭謨海??!?p> “爹爹,不要多想啊!你做的沒有錯,若家里知道一切然后陷入慌亂,不管對娘親還是您都是不利的,最后可能造成更糟糕的后果。可爹爹您只身一人抗下所有的事,所受的煎熬又哪里是常人感受得到的。所以爹爹何錯之后有?女兒又怎么會怪你。反而是女兒不孝,讓爹爹和娘親擔心了?!毖澡鲪种赖苷?,甚至有時候正直到迂腐。她想過爹爹可能會對隱瞞這件事耿耿于懷,沒想到卻是這樣地愧疚。
若這份爹爹對娘親的用情至深,還有這份鎮(zhèn)定都需要用愧疚來解釋的話,這天下怕也沒有什么真理可言了。
言峰知道自己又鉆了牛角尖,居然還需女兒來開解他。思及此,想通的他老臉一紅。“那愔兒,你今后你打算如何?”
“爹爹既然在朝為官,便該知道帝君是圣明之君。女兒能入帝君的眼,是女兒的榮幸。何況女兒是生長涅丹的人,自當在帝君需要的時候盡綿薄之力?!毖澡鲪忠凰膊凰驳乜粗苑?,眼底是不容忽視的堅定。
“罷了,爹爹官卑言輕,幫不了你什么??墒菒謨耗阋浀茫彩轮斏鞫?,不要讓關心你的人擔心?!毖苑逵挠膰@了口氣。
心里既然惆悵又歡喜,惆悵女兒大了,不再是在他懷里撒嬌的孩子。歡喜女兒內心的堅定,和成熟的處事思想,這樣便不會有人能欺負她。
“就知道爹爹最好?!毖澡鲪秩鰦砂銚u了搖言峰的衣袖,“不過爹爹也不用太過憂心,只需如往常一樣。不曾聽過莫無的名諱,也從未見過這個人。”
言峰拍了拍言梓愔的手,“放心,爹爹知道,只是委屈愔兒了。”
言梓愔不贊同地看著言峰,“女兒才不委屈,女兒是幸福才對,能有這樣開明體貼的父母?!?p> 說是在家靜養(yǎng),言梓愔卻是坐不住??粗t(yī)書就想到碧血,想到碧血便會想到亂她心神之人。
說到靜心的地方,腦海中第一出現便是幽鬼森林。言梓愔一入幽鬼森林,遮天蔽日的雪白便向她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