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厲挑眉看著夏明身邊的小姑娘,道:“哦?說給朕聽聽看?”
夏夏假裝沒看到她老爹吃人的表情,頓了頓繼續(xù)道:“民女……民女也想去靖州歷練。”
小心翼翼地說完,夏夏還仰頭給了聞人厲一個真誠的目光,生怕皇帝不同意似的。聞人厲沒料到夏家還有這么一出,看了看夏明:“愛卿意下如何呢?”
若是不別人都正看著他父女倆,夏明真恨不得當場就抽女兒一頓,真是膽兒肥了,什么都敢提。本想一口拒絕的,省得在同僚面前丟面子,可皇帝一臉“聽君處置”的表情,他也不得草率。夏家世代侍奉聞人氏,夏明又當了那么多年禁軍統(tǒng)領(lǐng),精著呢,肯定知道聞人厲讓東宮那兩個小子去靖州沒安什么好心,怎么會讓自家寶貝女兒牽扯進去?可若是自己不答應(yīng),憑夏夏那不知像誰的倔脾氣、忽悠人的本事加上逃跑的經(jīng)驗,聞人越和顧越一走,她肯定也會在立京消失,跟著跑去靖州。而且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跟皇帝提了,肯定是她自己想好的。夏明煩得很,轉(zhuǎn)念一想他女兒多大的人了,武藝在他的培養(yǎng)下也算是高超,到靖州那邊玩一圈兒應(yīng)該不會傷著。要是夏夏真跟東宮那兩混小子搞出什么幺蛾子,憑他夏家世代的忠誠,在以夏夏“年紀小姑娘家不懂事”為理由,一定能脫身。
這樣想著,夏明也看開了,回道:“小女長大了,一向癡迷于武藝,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脾氣,微臣實在管不著了?!?p> “小姑娘可想好了?”
夏夏聽自家老爹這么說,曉得他也拿她沒轍,笑得愈發(fā)燦爛了:“當然啦。父親常年呆在京城,連帶著民女也只能在京城,都沒看過玟原的大好河山。既然太子殿下和顧公子都要去靖州,那不妨捎上民女,這樣民女在靖州游歷也可以沾沾太子殿下的光,有人照顧有人保護啊?!?p> 夏家丫頭說得有理有據(jù)、言辭懇切,讓聞人厲實在不好拒絕:“如此,年后便隨太子一行一道啟程吧。太子,你應(yīng)該沒有意見吧?”
聞人越有點驚訝皇帝竟會這樣輕易地答應(yīng)了夏夏的請求,好歹夏夏那禁軍統(tǒng)領(lǐng)之女的身份放在那兒,怎么說聞人厲也應(yīng)該多考慮一下吧?強忍住去看一眼顧越表情的沖動,道:“兒臣不敢有異議,只要夏小姐能忍受奔波勞苦,兒臣定會代父皇、夏統(tǒng)領(lǐng)好好照顧夏小姐?!?p> 心愿達成的夏夏美滋滋地謝了恩,朝夏明辦了個鬼臉,心情好得很,連飯菜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些許。趁著沒人再看她的間隙,夏夏又偷偷瞧了顧越,發(fā)現(xiàn)對方回給自己一個淺淺的微笑,一開始對回家后可能會挨老爹揍的恐懼都一下子煙消云散。
一場宮宴,在座的人都各懷心思,在舉杯祝酒的同時試探彼此的意思,也在掩面飲酒的時候掩藏自己的情緒。靖王之子公子越和撫遠將軍之子同去靖州,禁軍統(tǒng)領(lǐng)之女隨行相伴,稍咀嚼一會兒就會覺得意味深長。那些文臣武將,也終于明白,什么叫君心難測。
“嘭啪!”
“嘶——”
臨到宮宴結(jié)束的時候,有餐具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和少女因疼痛而發(fā)出的吸氣聲在殿中響起。眾人循著聲音望去,是李家幺女站立不穩(wěn)碰翻了案幾所致。
沒等一直無暇照看女兒的李將軍從思緒中醒來,一道白色的身影從主座后直直奔到李叔然的身邊。白衣男人一把將少女打橫抱起,鎮(zhèn)定中藏著一絲慌亂,急急問道:“怎么樣?哪里傷著了?怎么會突然摔倒?”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主座上和其身邊的人知道,白衣男子是神醫(yī)溫珩,他和幾位值守的太醫(yī)一直待在主座之后,謹防意外之事發(fā)生。李崇參加個宮宴,真的是連受打擊,先是他受命要護好親征靖州的公子越的周全,再是千辛萬苦才讓其平安長大的顧越也要同去,三是自家女兒在他身旁摔傷、還當著自己的面被陌生男人抱在懷里。
盡管李崇之前知道幺女開始可以行走是受了宮中一位神醫(yī)的恩惠,神醫(yī)名叫溫珩,在江湖中都是出了名的,能讓他給自家女兒治腿疾,還是貴為昭妃的長女多次請求才答應(yīng)的。但他實在沒辦法把眼前面容清俊、一看年紀就不會超過三十的男人和他想象中頭發(fā)胡子花白的神醫(yī)聯(lián)系在一起。
李叔然當眾被溫珩摟在懷里,雖知道溫珩沒有別的意思卻也羞紅了臉,小聲說道:“我……我沒事,溫太醫(yī)先放我下來吧,別人都看著呢?!?p> 好戲一出又一出的,聞人厲又輕咳了兩聲,好鎮(zhèn)住這一度混亂的場面:“溫太醫(yī),李家的小丫頭如何了?實在不方便的話,溫太醫(yī)將她帶下去診治吧。李將軍也不必擔心,溫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是全宮上下有目共睹的?!?p> 溫珩是不懼聞人厲的,嚴肅地重復(fù)了遍之前的問題,李叔然抓著他的前襟,眼睛都紅了幾分,用手指了指踝關(guān)節(jié)、膝關(guān)節(jié)、髖關(guān)節(jié)三個位置,說話都帶了哭腔:“疼……”
白衣男人從袖中拿出一個小木盒,打開來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三排粗細不盡相同的銀針,隔著少女的衣服大致摸了摸她雙腿的位置,取了銀針一并在燭臺上燒紅,然后又快又準地將針扎在了腿上的穴道處。完了向呆愣著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李將軍頷首,起身朝聞人厲點點頭算是通報過了,就抱著李叔然從殿堂的側(cè)門退了出去。白衣翩翩的男人一串動作如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停頓。
從溫珩出現(xiàn)到離開,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雖然外國使者坐得離李崇那處有很遠一段距離,但還是有沂澤的使者看清了溫珩的長相。
“陛下,沂澤使臣張氏斗膽問一句,陛下可見過敝國廢太子衍?”
“貴使何出此言?”聞人厲面無波瀾,沉聲問道。
“貴國溫太醫(yī)的樣貌,與敝國廢太子衍有九成相似。”沂澤使者見聞人厲好像一點不緊張的樣子,有點懷疑先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聲音弱了三分,“若有冒犯之處,還望陛下見諒……”
“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朕曾見過貴國廢太子衍,并未覺得與溫太醫(yī)有相像之處。再者,溫太醫(yī)早在江湖成名,雖說貴國廢太子衍失蹤多年,但要有個‘神醫(yī)’的名頭,恐怕不太可能吧……況且朕與貴國平乾帝有段交情,朕這些年一直在幫助貴國尋找廢太子衍,貴使這般妄言猜測,怕是不太好吧?”
聞人厲臉上并無怒意,但話卻說得十分犀利,教沂澤來的小使者嚇得差點直接跪在了大殿上。沂澤使臣張氏將頭低得很低,聲音隔著兩片袖子聽起來有些顫顫巍巍的:“陛下,是使臣張氏妄言,還望陛下恕罪……”
“這除夕夜的,好好一個宮宴,朕治貴使何罪?下去吧?!甭勅藚柌⒉挥嬢^這個小小使臣說的話,這些話,今日不是從他口中出來的,明日也會由其他人來說,他早料到了,“眾愛卿、來自遠方的使者,請盡情享受這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刻,朕祝玟原國泰民安,也祝沂澤、玟原國祚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