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意怔怔地看著阿湮,一時間腦海里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可是卻什么都說不上來。
“怎么?這不是你說的安身之地?覺著不好?”阿湮的臉色沉下來。
阿洛有些著急,想要為聞意說話。但他只開口喊了一句“哥哥”,就被阿湮打斷了。
“阿洛。別急著說話?!卑嗡菩Ψ切Φ乜粗⒙?,看得阿洛慢慢低下了頭。他方才把目光轉(zhuǎn)向聞意,繼續(xù)玩味地看她。
聞意抿了抿唇,她從阿湮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探究:他好奇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猶豫要不要接納她。聞意想起那座靈焱居,余清師父曾經(jīng)夜夜燃燈,等她回去,讓她知道在那座她被放任不管的靈山上,還有一豆燈火為她點(diǎn)亮,可是靈焱居如今已經(jīng)燒成了一片焦土。她想起嘯清大長老和沐清二長老嚴(yán)肅的面孔,將她毫不猶豫地流放鬼林,卻又暗地通知了言清師父,讓她成為自己的救贖……可如今,大長老生死未知,二長老已戰(zhàn)死在穹頂山,言清長老修為全廢,只能拖著一副病體強(qiáng)撐。她想起曾經(jīng)熙熙攘攘的穹平門,那些不管是友善還是討厭的面孔,曾經(jīng)都那么鮮活明亮,如今卻再也不見。就像可樂,一個善良天真的族群,變得只剩下它一個,它緊緊抓著聞意的衣襟,雪白的毛發(fā)上一片焦褐。
她走上前,慢慢曲下膝:“我不想跟普通人一樣渾渾噩噩地活著。我曾經(jīng)見識過修真世界的奧妙,又如何回到平凡的生活中呢?”她抬起眼,讓阿湮看眼中的晶瑩,“我想修煉。請左旗大人成全!”
“你倒是很誠實(shí)?!卑蔚坏卣f道,“但若是我不同意呢?”
聞意沒有說話。她垂下眼,將所有屈辱和憤怒掩住,只是緩緩伏下身。
阿洛終于忍不住了,他率先開了口:“哥哥!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阿意了,你這是要讓我做個言而無信之人嗎?!”
聞意聽到阿洛開口,暗地里松了一口氣。
阿湮臉上的表情凝住了,他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看向阿洛。怎么幾個月不見,向來乖巧聽話的弟弟就變成這樣了?他不悅地看向阿洛:“你這是……在怪我?”
阿洛漲紅了臉,阿湮多年的積威讓他有那么一刻的遲疑,然而伏在地上微微顫抖的聞意,卻讓他的怒氣一下子沖上了腦,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我沒有怪你。只是哥哥,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有眼睛,能分辨好壞。你上次還對我說,我已經(jīng)是左副旗,應(yīng)當(dāng)承擔(dān)起自己的責(zé)任了??墒歉绺?,難道我連讓一個人修習(xí)我教最基礎(chǔ)的控制符的權(quán)力都沒有嗎?只有責(zé)任而沒有權(quán)力,你讓那些人怎么看我這個副旗!”
阿湮的臉色變得很差,他的聲音也沉下來:“怎么?如今你是覺得我太遷就你了,所以可以無法無天了是不是?教中人是否可以修習(xí)控制符,向來由左右旗決定,就連教主,也不會過問此事!你覺得你已是副旗,就可以代我下這個決定了?!”
“哥哥!”阿洛氣急敗壞地叫起來,他緊緊盯著自己的哥哥,眼中深藏著一絲受傷,嘴里的話卻還是很沖,“我不過是想讓阿意一同修習(xí)控制符而已!這又不是什么大事,為什么你不同意?往常新入教的兄弟那么多,你從來沒有拒絕過!為什么你偏偏要揪住阿意不放!”
“你住口!你看看你,像個什么樣子?為了一個女人,竟敢頂撞左旗!”阿湮的臉色冷得嚇人,“張口閉口阿意,我同意她入教了嗎?!”
阿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哥哥,看著他冷冽的神色,只覺得有一盆冷水將他從頭澆到了腳。他什么樣子?他只是想要讓一個人入教,想教她修習(xí),想……跟她在一起而已。有哪里不對嗎?難道自己在哥哥眼里,永遠(yuǎn)是一個沒用的小孩,做不了任何決定,只能跟著他的話走嗎?
阿澤沒想到平時感情深厚的兄弟倆竟然一見面就吵了起來。他連忙低聲勸道:“阿洛,左旗還受著傷呢,你別惹他生氣!快跟他道個歉,阿意的事,咱們慢慢商量?!?p> 他看著阿洛無動于衷,有些著急:“阿洛,我們昨天不才說好的嗎!阿意的事要慢慢來,急不得!”
阿洛瞳孔有些失去了焦距,只是愣愣地看向阿澤。連你也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我不該讓阿意入教嗎?我不該跟哥哥吵?可是,我從來沒想跟他吵架呀!我不過是想讓他同意讓阿意修煉而已……
聞意輕輕拉了拉阿洛的衣角,一雙眼睛滿是關(guān)切和焦急,只是輕聲道:“公子,別為了我傷了你們的感情,不值得的。既然左旗大人不同意,我不修煉就是了?!?p> 不修煉?你曾經(jīng)那么期待修煉,聽到我答應(yīng)把控制符教你,高興得整雙眼睛都是星光。如今聽了哥哥一句話,那些星光都黯淡了。是啊,連你也認(rèn)為,我們都要聽哥哥的,我說過的話,根本無關(guān)緊要。哥哥想收回就收回,想不作數(shù)就不作數(shù)!
可是,可是,我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我能獨(dú)自修煉,還抓住了猙!我能為自己做決定了,也能為做出的決定負(fù)責(zé)了!我說出的話,當(dāng)踐行之!
阿洛紅著眼睛,一言不發(fā)地向阿湮拱了拱手,便一把拉起聞意,拖著她往外走。
“阿洛!”阿湮忍不住喊出聲來,“你到哪里去!”
阿洛沒有回頭,只是拉著聞意往外跑??蓱z聞意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焦急地回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踉踉蹌蹌地被他拖出門去了。
“阿洛!”阿湮高聲喊道。然而那扇門外空蕩蕩的,沒有絲毫回音。
阿湮急得要下床去追,可是他傷未痊愈,竟腿腳發(fā)軟得站不住。阿澤嚇得連忙把他扶回榻上,勸道:“左旗別著急,阿洛只是一時沒想開,一會我就去找他!”
“這個混蛋!”阿湮掩著嘴,聲音沙啞道。
阿澤連忙拿過丹藥遞給他。這丹藥通體紅色,仔細(xì)看去,周身竟縈繞著淡淡的天地元?dú)猓豢幢悴皇欠财?。這是阿洛昨天從琴藥師那里軟磨硬泡來的,看著這藥,阿湮的情緒總算好了一些。
阿澤有些不解地問道:“左旗大人,您明明已經(jīng)同意……”
“我改變主意了?!卑纬谅暤?。
“這是為何?”阿澤真是想不通。阿湮昨天聽了自己的話,覺得放個聰明人在阿洛身邊沒有壞處,便同意了聞意修習(xí)控制符的事。只是沒想到今天又變了卦,還惹得兄弟倆大吵了一架,想起來真是匪夷所思。
“你看看阿洛今天的樣子!”阿湮一想起來就氣,“我不過想要拖一拖,好叫那聞意知曉厲害??墒前⒙迥??急吼吼地生怕我不答應(yīng),還為她來頂撞我,我看他的魂都叫那聞意給勾走了!”
“阿意……聞意救過阿洛的命,阿洛看重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卑蓜裎康馈?p> “救過命?這里救過他命的人還少嗎?你沒有救過他?還是我沒有救過他?也沒見他如此急切!”
“阿洛正年輕,年少慕艾,也是正常?!?p> 阿湮只是連連搖頭:“他如今不該動這樣的心思!他應(yīng)該把心思放在修煉上,怎可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動心!阿澤,你現(xiàn)在就去,把他給我?guī)Щ貋?!?p> 阿澤目露不解,但還是應(yīng)下了。要是聞意在場,恐怕能看出一點(diǎn)端倪:這哪是阿湮擔(dān)心弟弟學(xué)壞了?分明是一個弟控在吃飛醋!
不過她現(xiàn)在沒空想這些,因?yàn)榘⒙鍖⑺龓У阶约旱氖葜?,直接給她丟了一張黃色的符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