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課,男女生雖然同在一個教室,但涇渭分明,男生全部在左邊,女生全部是右邊。
男女生分別選定座位后,丁爾康的座位是第二排,他坐定后往右邊偷眼一看,發(fā)現(xiàn)他隔著過道的鄰居竟然是凌霜華。
杜衡由于身材相對高大,坐在第五排。
左邊的男生們彼此都是第一次見面,都在互相地介紹著自己,有的說:“你好,我是來自汾陽的李書文”,有的說:“你好,我是來自清徐的王昭平”,有的說:“你好,我是來自上黨的張無憂”,種種種種?;ハ嚅g說著自個地方的方言,就像是山西方言在開會。
丁爾康的同桌是來自清徐的王昭平,清徐方言類似于太原話;喉塞音入聲較強,陵高話屬于晉語邯新片獲濟小片,只有翹舌音,沒有平舌音。
兩個人互相介紹著自己的名字和籍貫的畫面十分滑稽。王昭平說道:“我是王昭平,來自清徐?!?p> 丁爾康就聽成了:我是網(wǎng)趙拼,丁爾康心中暗暗嘀咕著:“省城就是不一樣,還有人姓網(wǎng)?!?p> 卻不料丁爾康介紹自己時的“我叫丁爾康,來自陵高?!痹谕跽哑降亩渲新牫闪恕巴呓卸▋嚎?。”
王昭平也是心里暗喑琢磨“瓦是個什么東西,居然有人姓定?!?p> 由于是第一次見面,男生們互相之間都十分拘謹,沒聽懂也裝作聽懂了的樣子,互相致意道:“你好,網(wǎng)兄”,“你好,定兄?!?p> 女生們這一批只招到了十個學生,所以全部分在一個班。女孩子們都很安靜,打起招呼來也是溫婉嫻靜,“你好,我叫凌霜華?!薄澳愫茫医欣钔駜骸?。女孩們?nèi)渴鞘〕枪倬?,說的都是太原官話,所以不存在話言隔閡,很快的就互相序了年齒,以姐姐妹妹互稱。
先生這時也登上講臺自我介紹了起來,先生姓章,名若望,是同治年進士第二十名。
丁爾康和杜衡聽了先生的介紹,均是佩服地暗暗伸大拇指,“省城書院的先生就是文化層次高,鳳臺府真的是沒法相比較?!?p> 章先生介紹著書院的輝煌歷史,他說道:晉陽書院建自前明”嘉靖九年,山西按察副使陳講在侯家巷西段的瓜菜地辟建院舍,開辦了“晉陽書院”,召收城中學士、仕子講讀于此。崇禎十六年,時任巡撫蔡懋德又對書院進行整頓,聘請魏權中、韓霖、桑拱陽及傅山等名家來院講學,大大提高了書院的知名度和中舉率?!?p> 章先生頓了一口氣,環(huán)伺了一下學生們,他語氣鄭重地說道:“今天你們能坐在這個教室中,足以證明你們都是當?shù)氐膶W生翹楚,能來到這里上學是你們的榮幸。今天,你們以能上晉陽書院為榮,但是我希望明日晉陽書院能以你們?yōu)闃s!你們能做到嗎?”
在坐的所有男學生聽章先生的介紹,均熱血沸騰,情緒激昂,大聲地回應道:“能做到,能做到!”
女學生們由于從小就被閨閣教育,均是安靜地聽著,除了凌霜華。凌霜華把拳頭握得緊緊,也像男生們一樣,情緒激昂地喊道:“能做到,能做到”。
喊完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女生們?nèi)慷荚诳粗?,像在看一個怪物。
她自小嬌怪,從來沒有怕過什么,看到女生們都在看著自己,只是暗暗地伸了一下舌頭,拳頭卻沒有收回來,她才不在乎別人會怎么樣看自己呢!
這一幕男生們也都看在了眼里,比較刻板的人,他們是用一種不屑的眼神盯著凌霜華。
也有欣賞的眼神,比如丁爾康,比如杜衡。
這么大膽,這么有趣的女子他們倆人還是頭一次見到。
章若望先生也是一個比較開明的人,書院里許多先生一聽班里有女生,為了避嫌紛紛推辭,只有章若望大膽地接了下來,他認為有教無類,歷史上女才子比比皆是,若是能從他手中再培養(yǎng)出一個來,他會更覺得與有榮焉。
他用一種甚至是贊賞的眼光看向凌霜華,“這樣子有膽量的女生非同一般,應該是一塊璞玉,只需勤加雕琢,他日定會大放異彩?!闭氯敉睦锇底哉f道。
下課后,丁爾康方才有功夫拉住同桌,仔細地探討了一下對方的名字,終于才搞清楚了各自姓名。
“王昭平,昭君的昭,平坦的平”
“丁爾康,爾輩的爾,康健的康?!?p> 丁爾康是個雖然不善言辭,卻面色和善,溫文爾雅的人,讓別人一見之下就會心生親近之感。沒一會兒,王昭平就已經(jīng)和丁爾康很熟稔了,他倆互相用仍然不太聽得懂的方言聊得熱火朝天。
杜衡是個寡言面冷的人,他除了和同桌互相介紹時說了幾句話,其它時候都在沉默狀態(tài),偏偏他的同桌李書文也是個寡言少語的人。于是,兩個悶葫蘆碰到一起誰也不先開口講話,倒也省了語言不通、嘰里呱啦地亂比劃,反倒清靜。
杜衡一下課看丁爾康和同桌聊得正歡,就一個人先自回了宿舍,手里拿著課本,先行預習起來。
丁爾康和王昭平越聊越歡,聊了半天還覺得不過癮,就被王昭平拉著去了他的宿舍繼續(xù)聊。
等到快晚飯時丁爾康才回到了宿舍,只見丁爾康一手拿著一個黑黑的瓶子,一手拿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紫色葡萄,樂呵呵地進了門。
一進門他就開心地對著杜衡說道:“子美兄,你猜我手里拿得是什么東西?”
杜衡抬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道:“什么東西,不就是一串葡萄!”
丁爾康沒有看出杜衡的冷淡,他仍舊是夸贊般地說道:“這可不是普通的葡萄,這是有名的清徐巨峰葡萄哦!”
他又把手中的那個黑瓶子遞到了杜衡的鼻子底下說道:“你再聞聞這個東西是什么?保證你喜歡?!?p> 杜衡躲過了丁爾康的手,他沒有聞那個黑瓶子,只是很敷衍地問道:“什么東西?憑什么保我喜歡?”
丁爾康傻呵呵地說道:“醋啊,清徐的老陳醋,你不是最愛吃醋了嗎,王昭平帶了許多的醋,我專門給你要的,你怎么不喜歡呢?”
杜衡繼續(xù)語氣冷漠地說道:“我就喜歡吃鳳臺醋,誰希罕他的清徐醋!”
丁爾康一聽杜衡這么說,高舉的兩只手只好尷尬地放了下來,他囁嚅地說道:“子美兄,你怎么好好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