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陽節(jié)5

　　慕容宜歡原本揚(yáng)起的手，在她看清遠(yuǎn)處的人后，驚訝地僵在了半空中。

　　一名侍衛(wèi)推著輪椅，緩緩移步而來。

　　輪椅上坐著的，是一身純白色長衫的少年，皮膚晶瑩如雪，黛眉修長如畫，那一雙平靜澄澈的眼睛，仿佛隨時能看透世間萬物，俊美的五官像是神來之筆所繪，找不到任何的瑕疵，在陽光燦爛的映照下，更像是一位下凡仙君，純凈清雅，飄渺出塵。

　　唯一的缺點(diǎn)是，他太淡漠了。

　　他的眼神里看不到喜怒哀樂，看不到明光暗影，只有無邊無際的淡漠與疏離，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入他的眼，甚至連一縷塵土都不敢去沾染褻瀆他半分。

　　“六……六哥?！蹦饺菀藲g不太確定地叫喚了一聲，還是愣著，顯然沒有從見到他的驚訝中回過神來。

　　這個坐在輪椅上的淡漠少年，正是當(dāng)今六皇子，惠王殿下——慕容羽。

　　在慕容宜歡叫出他時，墨曉昔也驚訝到了，慕容羽不是出行不便，甚至不愿踏出宅院一步嗎？

　　由于墨曉昔是背對著慕容羽的，她無法看到慕容羽的神情，而當(dāng)慕容羽在遠(yuǎn)處看到墨曉昔的背影時，腦海里霎時閃過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隨著輪椅聲漸漸靠近，慕容羽的視線落在了慕容宜歡揚(yáng)起的那只手上。

　　慕容宜歡連忙放下手，笑的一臉天真，“六哥，你今天……怎么來普光寺了？”

　　她剛才僵硬了這么久，就是因?yàn)檫@好像是除了在父皇身邊，第一次能在京城內(nèi)看到她的這位六哥，一時間驚奇不已。

　　慕容羽淡淡的微笑道：“祈陽節(jié)至，為何不能來？”

　　“六哥說得對，是我糊涂了?！蹦饺菀藲g笑的有些牽強(qiáng)，雖然她這個六哥常年居住在城外，但是她的母妃從小就告誡過她，慕容羽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還是極高的，切不可因?yàn)樯眢w原因而怠慢他。

　　她是從小被嬌縱慣了，但是面對皇室的成員，必須收斂，不得太過放肆，尤其是她的這些兄長們，未來的皇位繼承人，關(guān)系一定要打點(diǎn)好。

　　想起剛才她那樣的一面被六哥看見，慕容宜歡的臉色難免有些尷尬，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時，顧絡(luò)錦上前兩步，對著慕容羽福了福身子，低頭問好：“臣女顧絡(luò)錦，見過惠王殿下?！?p>　　慕容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本王見過你?！?p>　　“是的，在新元節(jié)的官宴上，臣女也有幸識過殿下幾面?！鳖櫧j(luò)錦回答得很恭敬，言行舉止挑不出一絲錯處。

　　然而慕容羽只是輕微地點(diǎn)了下頭，只看了一眼顧絡(luò)錦，就把視線投到了遠(yuǎn)處。

　　對于顧絡(luò)錦，可能是他未來的三嫂，他心里并沒有什么感覺。

　　“你為何打這位姑娘？”慕容羽說的話冷冷的，淡淡的，沒有過多的感情，像是在詢問，又有著不可拒絕的味道。

　　慕容宜歡下意識看了一眼顧絡(luò)錦，有些緊張，不知該如何回話。

　　顧絡(luò)錦朝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能幫她。

　　想了想，慕容宜歡還是開口解釋道：“六哥，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祈陽節(jié)，是民間盛事，容不得半分褻瀆。而這個奴婢，她品行不端，放蕩無禮，難登大雅之堂。我不過想著提醒她一句，佛寺圣地，讓她止步，誰知她竟毫無羞愧之意，不僅頂撞我，還含沙射影的諷刺我，我作為公主，自然是要管教這個傲慢無禮的婢子，以免她打擾了內(nèi)寺的清凈?！?p>　　墨曉昔聽著，覺得好笑，怎么這么說來，倒像是她不識抬舉，這位淑嘉公主溫婉賢良呢？

　　就是不知道慕容羽會不會相信她。

　　慕容羽聽了慕容宜歡的敘述，還是沒有什么過多的表情，他把視線收回來，放到墨曉昔的背影上，開口問道：“你又怎么說？”

　　墨曉昔知道是在問她，連忙轉(zhuǎn)身，大膽對上慕容羽的眼，恭敬回復(fù)道：“回殿下，如公主所言，今日是祈陽節(jié)，奴婢不過是想陪著我家夫人來普光寺燒香祈愿，并無其他目的，而公主聽信某些有心之人的片面之詞，就斷定奴婢是個行為不檢點(diǎn)的人，讓奴婢遠(yuǎn)離普光寺，更以身份相壓，奴婢只是反駁了一句，誰知，便惹公主不快了。”

　　“你！”慕容宜歡睜著大眼，有些氣惱地看著她，“本宮何時以身份相壓？”

　　慕容羽也是帶了點(diǎn)好奇，不知她是反駁了什么，讓淑嘉這么生氣。

　　“公主曾言，是奴婢侮辱了公主，可明明是公主言語侮辱奴婢在先，說奴婢是骯臟的蒼蠅，不配入佛祖的眼。可在奴婢看來，佛祖是應(yīng)供，是天人師，蕓蕓眾生，浮屠萬象，皆是佛法根基。一切眾生咸謂是人，然則實(shí)非，謂眾生界增，眾生界減。世間萬物，也是佛法悉達(dá)多所悟到修行之路，在于發(fā)現(xiàn)生命和宇宙的真相，參悟因果宿命的輪回。佛法有言‘若于諸法不能了知則生分別，若能了知則無分別，若無分別則無增減，若無增減此則平等。’由此觀來，生命并無高低貴賤之分，而蒼蠅，為何就不能入佛祖的眼？公主，又怎可隨意在佛寺凌于他人之上？”

　　墨曉昔回答的頭頭是道，借用佛法來證明自己的反駁言論，讓人找不到一點(diǎn)錯處。

　　由于是站在大雄寶殿的門口，她說話時擲地有聲，里面的一些僧人已經(jīng)出來，就連住持，在聽完她的話后，也在滿意點(diǎn)頭，頗為欣賞。

　　聽她的這席話，慕容羽的眼底閃過一抹贊賞和詫異，不過也只是那一瞬，便沒有再出現(xiàn)其他的反應(yīng)。

　　而其他人，則是驚訝的不行，慕容宜歡雖然聽不太懂，卻也知道這其中的鐵理在佛寺舉足輕重，知道可能是自己做法欠妥，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顧絡(luò)錦一直打量探究著墨曉昔，她敢對視王爺?shù)难劬Γf話時意氣風(fēng)發(fā)，佛法道義信手拈來，這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婢女能有的見識和氣度。

　　她，究竟是何人？

　　墨曉昔承認(rèn)自己是有點(diǎn)裝x的成分在里面，看到慕容宜歡不似之前那樣盛氣凌人，便略帶歉意地解釋道：“夫人平時里喜歡鉆研佛法，奴婢自然受到了些熏陶，而奴婢又打小跟著先生念了兩年書，這才有理由反駁公主殿下，但不過是些班門弄斧的技倆，并無冒犯公主之意，還望公主恕罪?！?p>　　說著，她又對著淑嘉公主行了個歉意的禮儀。

　　墨曉昔知道，有些行為適度就好，雖然這位嬌縱的淑嘉公主先前把她惹得有些生氣，但她并不想惹什么麻煩，該說的也都說了，面子還是要留的，好給雙方都有個臺面。

　　她的這番措辭，很多人會信，但是顧絡(luò)錦不會相信。

　　慕容羽也不會相信，只是因?yàn)?，他對這些根本就不會在乎。

　　沒有再問什么其他的事，侍衛(wèi)推著輪椅，帶慕容羽進(jìn)入了內(nèi)殿，慕容宜歡和顧絡(luò)錦相互看了看，也告辭走了。

　　只是慕容宜歡依然有些悶悶不樂，顧絡(luò)錦安慰了她幾句，便回頭看向墨曉昔。

　　墨曉昔朝她禮貌地微笑。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顧大小姐。

　　才剛進(jìn)，慕容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命令侍衛(wèi)把輪椅往旁邊挪，回過頭，也看向了墨曉昔。

　　淡淡地說道：“既然是你們先來，便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