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高宗投來的滿意地神色，秦昭旸不由有些得意地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頭，眼神瞥見一旁垂眸靜靜地站著，似乎沒有什么存在感的太子，眼底劃過一絲輕蔑。
切，總是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地模樣，真是有失東宮氣度。
然而他卻沒看到，在他不屑地收回眼神之后，方才還安靜得像一尊沒有什么想法的雕塑一樣的太子，突然準(zhǔn)確地看向他所站的方位，僅僅是眼藏深意的一眼，卻隱隱有無可置疑的睥睨之感，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
高宗不愿意放虎歸山，然而西戎人卻不管他是什么想法，收到第一封戰(zhàn)報的兩天后，就再次傳來前線緊急軍報。
僅僅這幾日功夫，距離巫州僅有百里的辰州城也被西戎大軍收入囊中。
不知為何，此次西戎人攻城略地的速度簡直到了令人心驚的速度，這才半月有余，連拿兩城，幾乎駭人聽聞。
更令高宗心焦的是，如今西戎人進(jìn)犯、而南秦已經(jīng)連失兩城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就連東都都開始人心惶惶，更別說其他地方的百姓做何感想了。
終于，迫于前線戰(zhàn)況的壓力，高宗還是再一次屈服了。
頭疼地捏了捏額角，他頹然地嘆一聲，罷了，如今也只能相信秦昭衡當(dāng)真并無異心了。
提起筆，“來人，朕要擬旨！”
旨意發(fā)往六部，再謄抄印發(fā)至各州府，秦昭衡依舊是最早拿到圣旨的一個。宣旨的內(nèi)侍領(lǐng)了命便腳不沾地地出了宮，這次可是軍機(jī)大事，自然得抓緊著點兒！
然而高宗命定南王府派兵先行抵抗、委任秦昭衡帶三十萬大軍趕往西南邊陲支援的消息倒沒什么，唯獨命姚云翊隨軍任軍師祭酒。
這道旨意一下，朝堂嘩然。雖說軍師祭酒只不過是個五品小官，放在東都這些真正有品階的大臣眼里根本不算什么，然而這個官職的地位極其特殊。
一般在軍中擔(dān)任謀士的人，但凡只要有點兒腦子，做出點功績都會極受將士敬重，畢竟一個厲害的謀士可以說對戰(zhàn)爭能夠起到極為關(guān)鍵的作用。
可正是因為如此，陛下又怎么能派姚云翊一個毛頭小子去呢？
且不說他能不能運籌帷幄，恐怕他看沒看過兵書都不知道呢！這樣的人，如何能讓他出謀劃策？
然而圣旨以下，無法收回，就算他們有再多意見，也無濟(jì)于事了。
姚云翊接到圣旨的時候也是一驚，陛下怎么會想到讓他去當(dāng)軍師？難不成是已經(jīng)懷疑他和秦昭衡的關(guān)系了，想要借機(jī)試探？可若真要試探，也不必用這么大手筆吧？
還帶著滿肚子疑惑，圣旨都沒拿熱乎呢，姚云翊就聽宣旨的公公捏著嗓子在他面前細(xì)聲細(xì)氣地道：“世子殿下，陛下說接了旨之后便叫您隨咱家進(jìn)宮一趟?！?p> 也不知是因為這聲音還是別的什么，姚云翊忽然覺得背后涌上一陣寒意，眼中一瞬間風(fēng)卷云狂，然而也不過只是一眨眼，就變成了一片落葉掉進(jìn)了水中，只是在水面上蕩起了一圈微小的漣漪。
“好嘞，勞煩公公了?！币υ岂磸?qiáng)自鎮(zhèn)定下來，對那內(nèi)侍微微頷首笑著回話道。
姚云翊拿不準(zhǔn)高宗單獨要見他究竟是為了什么，按理說他官職如此低微，若是換作旁人，恐怕連得見天顏的機(jī)會都沒有，更何況還是在御書房這樣機(jī)要的地方。
發(fā)現(xiàn)高宗命其他人都不得入內(nèi)后，他心頭浮上幾分不安，總覺得今日陛下要跟他說的事，肯定有些棘手。
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禮，本以為高宗上來就會十分嚴(yán)肅地交代些什么或者將他訓(xùn)斥一番，卻沒想到高宗只是頗為和藹地笑笑，“起身吧，這兒如今就只有朕和你兩個人，不必守那些規(guī)矩。”
姚云翊依舊只是說：“陛下面前，臣不能放肆。”
高宗“嘖”了一聲，開玩笑地道：“你說說，好好一個兒郎，小時候還跟個猴子似的活潑得上躥下跳的，怎的如今被你爹教成這副一板一眼的樣子？”
姚云翊有些疑惑，怎么照如今這個話頭，陛下卻像是找他來嘮家常的？
疑惑歸疑惑，他也沒輕率地應(yīng)聲，只是保持沉默。
似乎是見他這副模樣覺得有些無趣，高宗還突然說了一句，“倒還不如你那妹妹膽子大些，她倒是古靈精怪的?！?p> 姚云翊終于有些錯愕地抬起頭，瀾兒？瀾兒什么時候見過陛下，他怎么不知道？
然而高宗似乎只是忽然想起了姚婧瀾，并沒有要就這個話題談?wù)撓氯サ囊馑肌?p> 他終于切入主題，問：“你可知道今日我為何叫你過來？”
姚云翊老老實實地?fù)u了搖頭，“回陛下，不知，還請陛下示下?！?p> 高宗點點頭，“其實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兒，朕就是想跟你囑咐幾句?！?p> 他頓了頓，突然很認(rèn)真地問：“剛拿到圣旨時，是不是覺得很驚訝？有沒有想過朕為何要讓你進(jìn)入軍中，給你安排這么一個官職？”
“想過，但沒想明白?！?p> 高宗笑了一聲，繼而道：“自從上次你從江淮回來，宋將軍將你在江淮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了朕，朕便知道，你很聰明?！?p> 姚云翊聞言眸光一閃，垂眸說：“謝陛下贊譽(yù)，臣不敢。”
高宗輕笑一聲，倒也沒說什么，只是繼續(xù)就著自己方才的話，“既然是聰明的，那想來如今的時局你多少也能看清楚。朕此次命你隨軍，便是要讓你給朕看看，到底哪些人……有二心。”
最后三個字，高宗咬的格外重。姚云翊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這所謂的“哪些人”其實不過就是秦昭衡和定南王而已。
說白了，就是想讓他盯著定南王府的一舉一動，看他們與西南的將領(lǐng)、官府之人都可曾有私下勾結(jié)。
心底輕嗤一聲，雖然不屑，然而大腦很快就做出了正確的反應(yīng)。姚云翊立刻道：“陛下，臣明白了，臣一定不負(fù)陛下所托?！?p> 高宗滿意地點點頭，“倘若有什么不合乎尋常之事，定要如實稟報?！?p> 之后高宗又囑咐了許多，姚云翊都盡數(shù)應(yīng)下。
倘若他不應(yīng)，陛下定然還會再找別人，而且也會對寧國公府有疑心。這么明顯的事，他自然不會想不明白。
如今只要答應(yīng)下來，到時候等到了西南，那便是真正的“天高皇帝遠(yuǎn)”，到時候有沒有“異常”，還不是他說了算的事？
從宮中出來，姚云翊一路上都在慶幸，多虧陛下對父親多有信任，這才找上了自己，如若沒有這一層關(guān)系，恐怕回頭隨軍的軍師就是旁人了，而那人是什么心思，誰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