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yī)院的路上我順便送她去學校,恰好兩個地方都在城南,我住的地方雖然靠近中間,但還是偏了一點需要過橋,青弋江把城市自然劃分了南北,故此不論城北到城南還是市中心到城南都要過橋。
江城因為靠江地質(zhì)的原因所以沒有地鐵,故此每天早上從南向北出發(fā)去上班的車流絡(luò)繹不絕,由北向南出發(fā)去上課的人也川流不息。
“清晨的中江橋原來是這樣的”夏鷗看著窗外道。
我順著她看的方向看過去,沒覺得有什么獨特,堵車而已,我好奇她說的這樣,是哪樣?
“什么?”
“初升的太陽掛在江那頭,余暉灑在橋旁的鋼鐵上,鋼鐵的陰影又投射在橋面”
“你有什么感覺?”我側(cè)看她一眼。
“我覺得這座橋柔情而又剛硬,很矛盾,它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果然詩人眼中的世界都很詩情畫意”
“我不是詩人,我只是寫故事的人,你不覺得嗎?”
“我沒什么感覺”
“肯定有想法吧”
“我只看到了堵車”
我的回復(fù)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我沒有那么多詩情畫意的聯(lián)想,我說得也很務(wù)實,每天早晨和晚上這里堵車會讓人無奈。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的眼睛:“堵車就像人生的列車忽然停下來,它讓你去注意周圍的風景,一列急速的列車如果一直航行在軌道上,它存在的意義就只是完成它的奔波,完成別人期望”
她的這句話乍一聽很自由,很吸引我,但是仔細分析下來,基本很難做到,一聽就是年輕人的心態(tài),:“如果列車偏離了軌道或者沒有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航行,他存在的意義就不會被別人認可,說來可悲,有時候人的意義在于被別人認可,有認同感才會有成就感,過于重視自我感受會脫節(jié)”
“現(xiàn)在不是我們想要停下來,而是被迫堵在了路上,那為什么不用這個時間來欣賞美呢?”
我看向漣漪閃閃反光的江面,江水平靜沒有聲浪,我認真的看著她:“希望待你能一直保留這樣的獨特”
“我想你也有過吧”
“何以見得?”
江風微微拂起她的劉海:“要是沒有過這份獨特,你是不會感慨出這句話的”
“也許是因為我見過別人曾有這樣的的獨特”
“感覺不像”
“我有的時候會想你真的有些太早熟”我避開她的話題。
“總比天真好”
“孩子還是天真些好,成年后可就沒資格說天真了”我不知道是提醒她還是提醒我自己。
她想了想又問:“天真在成年人的眼中好像不是什么褒義詞吧”
我拍了拍她的頭:“好好的享受你眼中此刻中江橋上的風景吧”
“為什么這個語氣?”
“中江橋過幾天就要炸了,新橋在那邊建”我指給她看。
“這樣啊”她似乎有些感慨。
“事物與人終有說再見的一天,學會習慣離別是每一個人的必修課”我看著平靜如海的江面。
“真殘酷,剛剛付諸感情下一刻就要接受離別”
“其實還有一種更殘酷”
“什么?”
“你知道終將會離別,但是你依然要付諸感情”
“好復(fù)雜”
“世界上沒有什么是簡單的”
“我相信會簡單的”
這一刻的她讓我覺得哪里不一樣,我底下頭看著前面的車海,我羨慕她的年輕,羨慕她的無知,羨慕她的純粹,羨慕她的真性情。
我把她送去了學校后,折回好幾天沒報道的醫(yī)院,樓依然是那個樓,車位依舊是那個車位,綠化依舊是老樣子,什么都沒有變化,我剛到辦公室,三哥正在準備收拾東西去門診。
他赫然見到我徑直吐槽:“不知道為什么你小子幾天不來上班,感覺病患一下子多了很多”
“說明你太習慣我,太需要我,這下該承認我是咱們這兒靈魂人物了吧”
“你最近狀態(tài)挺年輕啊”
“是嗎?”
“從服飾到你這個精氣神,不會是真的跟病人碰觸了吧”三哥忽然意識到什么,然后極為沒良心的開車上路。
我還沒意識到他正在秋名山上飆車,就他的問題正?;貜?fù):“碰觸不是正常的,你見過哪個精神科醫(yī)生不跟病患靈魂碰觸”
“不,你這次不一樣”
“長期和年輕人打交道,帶著我最近也青春不少”
“你還是悠著點,別身體碰觸了”三哥直接開上了高速。
我忽然反應(yīng)了過來:“去你的,我又不是婦科醫(yī)生”
“人家婦科醫(yī)生又忽悠不了人家心靈,吃個罰單,丟個工作,你可千萬別把靈魂賠進去”
“你說你怎么這么齷齪?人家婦科醫(yī)生搞不好手術(shù)剛下就去門診當值,有賊心也沒賊力”
“不一定”
“怎么?不相信友軍?你要相信我們的友軍”
“友軍里還是有小部分偽軍的,所以這也才造成了他們醫(yī)患關(guān)系緊張,偽軍都躲在國軍后面,患者難以分清,上來先口誅筆伐一通,問題稍后再說”三哥大概是想起了三嫂,十分感慨。
我回來是為了找一些資料順便商量著住他家的事情:“我不跟你扯,你上次欠我的好多魚還沒兌現(xiàn)呢”
“還記著呢,等下個月發(fā)工資吧,你現(xiàn)在是越來越?jīng)]人性,我是一個要攢錢結(jié)婚的人,你這樣剝削我忒不道德”
我嘿嘿一笑,正中我心意:“那換個別的怎么樣?”
三哥一臉狐疑:“什么?是不是又尋思了什么新花樣?”
“我想住你家”
三哥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你干嘛不回自己家?”
“我家有人不方便”
“兩個房間有什么不方便?女生?”
“嗯”
“你同居了?”三哥的聲音驟然提高。
“沒有,我在避免同居”
我簡要講述了一下經(jīng)過,三哥沒從我避重就輕的敘述中聽出什么,只是有些疑惑:“你還挺憐香惜玉,那你干嘛不回你媽那兒?”
我噗嗤一笑:“那我可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你一個單身狗住進我們家,我們就很痛快?”三哥對我很有可能破壞到他們的二人世界頗為不滿。
“我電燈泡照亮你們前途也不止一年兩年了是吧”
“你可真是我的好學弟,我上次聽老大說你不想治那小姑娘了?”
“嗯,上次不是駁回了嗎?是有新的消息了?”我高興之余還有著一絲莫名的緊張,很微妙。
“你這個凍結(jié)反應(yīng)是怎么回事?要是如你所愿不應(yīng)該開瓶香檳慶祝嗎?你該不會是不想退出了吧”三哥用少有的認真盯著我。
“你少來,還凍結(jié)反應(yīng),專業(yè)知識你留著門診的時候去發(fā)揮,跟你同門師弟炫耀什么”
“那你緊張什么?”
“緊張這個結(jié)果而已,怕警察叔叔嫌我現(xiàn)在深入的不夠,讓我更深入,我現(xiàn)在只是有滿腔愁緒”
“行了吧你,收,我要去門診了,你要去我家就去吧”
“鑰匙”
“備用鑰匙在門口第四雙鞋子里”三哥說完就走了。
勉強忽悠過去三哥,卻被老大發(fā)覺我又潛回醫(yī)院,我被神神秘秘的提溜進他辦公室,熟悉的普洱茶再一次擺在我面前。
“老大,還來這套呢,我不愛喝普洱”
“你上次反饋的每月匯款問題,警方有回話,經(jīng)查證匯款是從國外匯過來的”
“國外?她不是孤兒嗎?”
“是夏煙男朋友匯款的”
“哦,這樣啊”
“你這個反應(yīng)倒是平淡”
“人家姐夫救助一下小妹不是很正常?”
“不正?!?p> “哪里不正常?”
“他指認夏鷗殺了夏煙,他為什么要每月給殺死自己女朋友的人匯款?”
“難道是他殺了夏煙,栽贓給夏鷗?”
“警方還在調(diào)查,他們希望你在加快進度”
老大這兩天沒有催促,面對今兒巴巴送上門來的我,他不催促好像也說不過去。
“她都住進我家了,還怎么快?”
老大直愣愣的看著我,我意識到不妥:“放心,我住三哥家,主要是她們宿舍著火了,沒地兒待,我充當一下救苦救難觀世音,救人脫離苦海,職業(yè)素養(yǎng)高吧”
老大只發(fā)出了一個“你”字后面的詞像是卡在了嗓子里。
“我有分寸的,別擔心”我安慰道。
老大卻沒緩過來,見狀我索性奉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破罐子破摔的表演:“師兄,大師兄,我不行了,你快救救我吧,我們同門一場,你找一個正經(jīng)醫(yī)生去潛伏吧”
他僵直著身子深深的望了我一眼,讓我撤出來的希望微乎其微,我自己心里都清楚,更何況老大,半晌他才道:“你少貧嘴”
“緩過來了?你是不是以前跟什么病人有過故事啊,你說來我給你治治,讓你感受一把我的手藝,不然白被你們推薦給警方,對吧”我笑。
“我能有什么故事,我就是擔心你這個猴崽子,要有距離,別過了火”
“我過了火,他們也不會讓我撤出去的,對吧”
“早點治好,早點解脫”
“你放心,我心里面有數(shù),就算到時候,我真戳破了自己靈魂,我相信你們肯定能給我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