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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人女友

67.墳

我的病人女友 顧梔酒 2553 2019-03-11 19:00:00

  時間不早,山中晨霧散盡,她穿著有點(diǎn)丑的牛仔襯衫走在我前面,馬尾扎的很高,顯得很精神,較高的山勢運(yùn)動量很大,她頸部爬滿了細(xì)密的汗珠。

  “知道爬山,還穿那么多?”我問。

  “我們這兒的太陽很傷人的,而且草也很傷人,入山不穿短袖和短褲的常識你不知道嗎?”她同情的看著我。

  我忽然意識到不對勁:“你怎么知道要上山?”

  “因?yàn)槲乙泊蛩銇砩缴险覀€東西”她說。

  “什么?”

  “一封信”

  “在哪?”

  “防空洞”

  “你沒看過嗎?”

  “沒有,最近想起來的”

  “嗯”

  入山后我已經(jīng)沒有方向,我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具體路線,如果不知道的話漫山遍野找一個孤墳,宛如大海撈針。

  從小生活在這片林子里的她很熟悉山路,竹林漫山,不知名的樹木擋住去路,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為之,她走了一條完全沒有被開發(fā)過的路,很難走,我的龜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她的速度。

  太陽此時已經(jīng)高懸空中,萬里無云,我領(lǐng)教了山中太陽的毒辣,懸在高空的火球,我與它相隔十萬八千里,它卻待我熱情似火,我盛情難卻。

  “要不要休息?”她停下看著拖累她行軍步伐的我。

  “等會吧,我坐下來估計(jì)就很難在爬起來”我知道坐下休息的話,我休息的就是一會,而是一段時間,這樣就等于會被太陽多關(guān)照一段時間。

  “你不健身的嗎?”她對我的體力有質(zhì)疑。

  這實(shí)在有點(diǎn)沒什么面子:“你是希望我去健身嗎?”

  “沒有,只是疑惑,作為醫(yī)生不是更應(yīng)該知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嗎?”她放緩了步伐。

  我知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知道不代表我就會保養(yǎng),我知道理論和我會不會動手去實(shí)操是一樣的,找這樣的理由似乎很沒面子,靠嘴巴忽悠的人,自然有很多不一樣的說法來告訴答案并且成功避免掉尷尬。

  “做生意的有三種人,你猜猜哪三種?”我問。

  她不太明白我為什么要忽然問這個問題:“什么?哪三種?”

  “第一種了解行情,并且勤快的,第二種了解行情,但隨心所欲的,第三種不了解行情,瞎貓抓耗子的”

  “那看來你是第二種”

  我笑笑:“人類的進(jìn)步首先要學(xué)會偷懶”

  “謬論”她笑著搖頭。

  “不相信?”

  “你又打算洗腦我?你說吧,這一次我一定能找到反駁你的例子”她顯得十分自信。

  “那我舉個例子,你如你的手機(jī)和電話,你選擇哪一個?”

  “手機(jī)”

  “短信和寫信你選哪一個?”

  “寫信”

  “為什么?”她的額回復(fù)出乎我意料的答案,我以為她應(yīng)該會選擇短信。

  “手寫的信會有溫度”

  “如果是很緊急的情況那你選什么呢?”

  “短信”

  “好了,答案顯而易見,人們?yōu)榱朔奖阕约焊玫哪軌蛲祽校l(fā)明出了很多東西來方便我們,所以這可不是謬論,是真理”我趁著她停下來的時候,拍了拍她的頭,然后超過了她。

  她在后面張口卻沒有想到反駁我的點(diǎn),只問:“你認(rèn)識路嗎?”

  “不認(rèn)識”我回復(fù)的理直氣壯。

  “那你走在前面是要領(lǐng)路嗎?”她有些覺得好笑。

  難得看到她孩子氣的一面,我退回她身邊,走了不知道多久,我已經(jīng)爬到麻木。

  她忽然停住站在一顆樹下,好像想起什么,似乎受到什么刺激,我趕忙過去:“怎么了?”

  “銀杏樹…銀杏樹…”她快步走到一顆與周圍不一樣的樹旁,那棵樹我一眼就認(rèn)出來,是綠色的銀杏樹,9月份銀杏的葉子還不是黃色。

  夏鷗在那顆樹上似乎是尋找著什么,我順著她找的看過去,她的手在樹干上撫摸著什么,好像是在找刻痕,她終于找到一個痕跡很深的刻痕,期間她完全無視我的存在,陷入在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語:“我剛剛就覺得這顆樹上有痕跡,我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她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扒開樹下的泥土,我全程站在旁邊沒有干預(yù),她扒著扒著又將把出的泥土回填進(jìn)去,小心翼翼的掩蓋。

  我站在她身后,看來時候治療已經(jīng)起效果,隨著人格的逐漸統(tǒng)一,她想起來的東西會有很多:“你姐姐在下面?”

  她茫然的望著我,一時間好像沒有認(rèn)出我是誰,她將額頭貼在那片土地,不是磕頭,是貼在那片土地上,似乎是在感受著沉睡在樹下人的心跳。

  此刻只有風(fēng)聲過耳和一些清脆的鳥鳴,她遺世獨(dú)立,凄涼而又清靜。

  我抬頭看著那個格格不入的銀杏樹,再過一段時間,它應(yīng)該會成這一片綠色中最顯眼的,可惜昏黃的代價是生命。

  “如果,我死了,請你把我也葬在這里好嗎?”空山不見人的環(huán)境下,她的這句話打破幽靜。

  她想起什么?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么?”我問。

  “因?yàn)槟沟睾苜F”她說。

  “不是因?yàn)橄臒熢谶@里嗎?”我疑惑的問。

  “還是不要在這里,把我灑進(jìn)青弋江吧”她又換了一個魂歸處。

  “為什么?”我有些不解她的想法,不解她的轉(zhuǎn)變。

  她起身苦笑,手掌貼著泥土,戀戀不舍卻不忍打擾的模樣:“她在這里有一望無盡的竹林,魂歸自然,我就不來打擾了”

  “為什么這么想?”我問。

  她沒有回復(fù)我的問題,只說“如果我的器官可以捐就都捐了吧”

  作為醫(yī)療人員聽到這句話,我應(yīng)該喜極而泣,可是我現(xiàn)在高興不起來:“為什么?”

  “因?yàn)槲业纳Y(jié)束后,別人的生命沒有結(jié)束,也許他們會需要”她說。

  “嗯”

  “不需要的部分火化后就把我撒進(jìn)青弋江吧”

  我皺眉:“是因?yàn)榭吹蕉棠痰慕?,所以你也想這么做嗎?”

  “不是,只是想喂魚,尸體不能扔進(jìn)江里,對吧”她的問題古怪。

  “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魂歸自然”

  “魂歸自然?”

  “是啊,我本就從自然中來,從自然中獲取,最后當(dāng)然是會回到自然里,如果我死了,回報(bào)一下是應(yīng)該的不是嗎?我那么喜歡吃魚,也該回報(bào)它們,不是嗎?”

  “你的這個理由我聽得倒是很新穎”我聽過蒙古的天葬,可夏鷗是個徹頭徹尾的漢人。

  “我還有更新穎的,你要聽嗎?”她似乎還有理由。

  “你說”

  她抓緊了土中的泥:“我覺得地下冷,江水應(yīng)該很像媽媽的子宮吧,它們溫柔未知,也許死亡是另一種新生,對嗎?”

  看她這副模樣,我想起另一個孤兒,夏煙,她們的影子在我腦海里重合,她們仰面帶微笑,孤獨(dú)而又燦爛:“你是在跟我交代你的遺愿?”

  “嗯”

  “我可是比你年紀(jì)大,你應(yīng)該是排在我后面的隊(duì)伍里”我絲毫不覺和她在深山中開這樣的玩笑有什么忌諱,我只想說些什么讓她稍微好受一些。

  “明天和意外誰先來誰也不知道,更何況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隊(duì)伍,誰又知道誰排在哪里?”她說。

  這一刻我真的很想治愈她,很想幫助她盡快度過這個案子,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我還是個合格的醫(yī)生嗎?

  職業(yè)的靈敏讓我是意識到,她不愿和夏煙葬在一起,有問題。

  “為什么不想和你姐姐在一起?”我問。

  她站起來:“水里和土里有什么區(qū)別?不都是地球,死人反正都會變成同一類型的生物或者形態(tài),要是能相遇又何必糾結(jié)埋在哪里,若是不能相遇,糾結(jié)埋在哪里又能怎么樣?”

  她轉(zhuǎn)身離開,下山的路,雜草叢生,我早就分辯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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