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yī)院待了幾天,和一些醫(yī)護人員混了個臉熟,今天一位小護士來給夏煙換紗布:“他就是那個傳說中不給女朋友買冰淇淋的人吧”
夏鷗看了我一眼,沒想到關(guān)于之前她隨口的小謊成了醫(yī)護人員間的小八卦,我自己也有些好奇:“我們見過嗎?”
“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就算有傳言但傳言總不能把我樣子形容的惟妙惟肖,一眼就被認出吧。
她噗嗤一笑:“看你的虎口就知道了”
“小姑娘,有什么想不開的都不要放棄生命,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夏鷗手腕的猙獰讓她不由自主溫柔了手法。
夏鷗淡淡的“嗯”了一聲。
“要是為了他不給你買冰淇淋就鬧自殺就更不值得”小護士清創(chuàng)循循勸導(dǎo)的樣子,活脫脫就是白衣天使的代名詞。
她被不買冰淇淋鬧自殺的說法逗笑,那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不是強裝,外面的陽光明媚,她也很明媚。
小護士臨走前鼓勵性的對我說:“醫(yī)學生,你緊急救援做的很不錯哦”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周圍,最后確定她是對我說的,想不到我看上去這么年輕:“過獎了”
“可是你女朋友你要多久注意她的心里變化哦,最好帶她去找個心理咨詢師看看,如果嚴重的話去四院看看,你懂的”她推著車子出去。
我尷尬的點頭,夏鷗則一副姨母微笑的樣子看著我們剛才迷之怪異的對話。
“很開心?”我問。
“有一點”她靠在枕頭上恬淡的笑著。
“我可是個醫(yī)生呢”
“誰知道呢?年輕人”
我笑笑,今天的陽光如此明媚,那位小護士的幾句話讓她能夠露出這樣歲月靜好的神情,被當做醫(yī)學生就醫(yī)學生吧。
她的手腕不能動,所以一些細小的物件和洗臉吃飯之類的,全都由我這個臨時護工來做,她一開始極度不好意思,但是總不能放任自己慢慢的變成邋遢大王,抗拒著抗拒著也就習慣了,我不是不愿意請人,我只是在思考是不是省一點,能不能資助那對兄妹。
這個小鎮(zhèn),或者說這兩對孤兒給我一種深深的無能為力的感覺,夏鷗沒有深陷在那深水中,她已經(jīng)爬上來,我很難去想她是如何爬上來能和我在一個位置談笑風生,可她真的爬上來了嗎?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踏著姐姐的尸骨上來的,所以她抗拒可又無法抗拒。
有些人,活下來已經(jīng)很難,有尊嚴的活著,更難。
住了一段時間的醫(yī)院,夏鷗不太愿意在繼續(xù)在醫(yī)院待著,在醫(yī)院住一天費用流水一樣的滾出,她不太愿意,介于她的傷口愈合的不錯,確實沒必要一直在醫(yī)院,清創(chuàng)什么的有醫(yī)藥和工具我自己知道怎么處理。
于是我?guī)е孛袼蓿龑W校那邊已經(jīng)請假,她的這副模樣回到學校,恐怕會被杜撰出臆測出很多版本的故事,人總是喜歡杜撰一些八卦的東西來填補自己的空乏。
夏鷗在房間里休息,外面陰云密布有些壓抑,風吹動著綠樹搖搖曳曳,我忽然想除去散散心,反正都是壓抑的氣氛,不如走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但是雨季的雨總是忽如其來,讓人措手不及。
我剛剛站在枯塘的橋上的時候,忽然狂風暴雨驟然而至。
一池枯萎的菡萏風雨飄搖,不知道是不是長期和夏鷗在一起待久了,連我都有些文人的氣質(zhì)了,我心中頓時涌上:身世浮沉雨打萍這句詩。
我逃回民宿的時候夏鷗正頂著一頭濕漉的頭發(fā),面色無血色的站在浴室門口,活像一個鬼魅,我下意識去查看她的手腕,這才多久?她為什么如此不珍惜自己,我翻出醫(yī)藥箱,抓緊時間清理:“為什么這樣讓人不放心,一定要我寸步不離的跟著你嗎?”
“我只是不想麻煩你”
“那現(xiàn)在不是更麻煩我?”
“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最好不要感染發(fā)炎”我仔細的的清理著她的手腕。
昏黃的燈光下,不知道是她的頭發(fā)滴落的水珠,還是我頭發(fā)墜落的雨滴,一直有水滴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好半天清理好后,我看一眼她濕漉的頭發(fā)。
一聲輕微的嘆息。
“小丫頭,你很涼,過來,我給你吹一下頭發(fā)”
吹風機轟鳴,掩蓋了暴雨的聲音,她不說話,安靜的享受著臨時理發(fā)師的不純熟手法,此刻的安逸令人心底暖意陣陣,她的頭發(fā)漸漸被吹干,她張口說著什么,吹風機的聲音淹沒了她的聲音。
我停下吹風機:“你剛剛說什么?我沒聽見?”
“沒什么”
“真的不重復(fù)?”
“我說你要不要去洗澡,你渾身都是濕的”
“不是這一句
“我說我想敷個面膜”
“不是告訴過你,人的皮膚沒有辦法直接吸收面膜里的營養(yǎng),你還要在臉上養(yǎng)細菌?”
“我覺得挺有效果的”
“好吧,既然你那么喜歡在臉上養(yǎng)細菌,我不能阻止你的愛好”她不愿意說那句我沒有聽清的話,錯過后,我再也追不到結(jié)果。
我電話讓老板送上來面膜,她的狀態(tài)我不敢輕易的離開視線,我從來沒給別人貼過面膜,雖然我知道她剛剛的話,絕不是什么要敷面膜,但是她一副不會輕易開口的樣子,我知道我撬不動。
冰涼黏滑的觸感,我攤開對著她的臉比樣了好幾次,不確定會不會正確的敷在她的臉上,她又是一副姨母似的微笑,恬淡的體會著我拙劣的美容技術(shù),果然沒有敷在準確的位置上,我稍稍移動了一下,好像有液體流進了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那面膜里有什么成分,抽了幾張紙干凈擦掉,不知道有沒有吸干凈。
“眼睛辣嗎?”我有些緊張。
“不會”我看見她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沒做過這些”我小心的擦拭著那淚花。
“看出來了”
“嗯”
“你怎么看待夏煙?”她聲音低沉。
“有她做姐姐,很好”
“是啊,很好”她又是一笑。
這一笑讓我覺得很壓抑:“她是愛你的,記住這一點留夠了,所以你要好好的活,有意義的活著才能對得起她”
“你覺得生活是什么?”她澄澈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我。
“人首先是要活著才能說生活”
“是啊,你快去洗澡吧”
我有些不放心的看著她。
“我不會做什么不明智的事情的”
我不放心的進了浴室,那夜的雨傾盆而下,老天仿佛將心底的陰郁一泄而出,伴著暴雨聲,我漸漸睡著,模糊間好像一直聽到一個女生的說話聲,總覺得那應(yīng)該是一個爽朗明媚的姑娘,但是她好像在啜泣,我越想靠近,她的聲音卻越遠,當我停下來的時候,她就在耳畔。
我覺得那是夏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