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如意那股無名之火頓時就往起拱:“咋恁樣婆婆媽媽?”
鶯兒向著對面拋了個眼神。
錢如意轉(zhuǎn)頭,只見不寬的小石橋上,周玉郎斜斜靠在中間。手肘在這頭,一只腳伸在另一邊欄桿上。
話說,這個姿勢還挺有些難度的。借力的地方少啊。全身上下就靠一只腳和一只胳膊撐著,將身體繃成一道繩攔在了小石橋上。
錢如意轉(zhuǎn)頭坐了回去。
鶯兒試探著問道:“不走了?”
錢如意點頭:“我忽然不想走了?!彼纯茨侨四軗味嗑?。
“哦?!柄L兒應(yīng)了一聲,無比乖巧的站在一旁,將個奴才樣子做個十足。
錢如意拉她:“在我面前,不用這樣。我原本就不是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左不過都是受苦的,咱們一起坐著,還自在些。”
鶯兒搖頭:“奴婢不敢。”
錢如意又不是傻子,她看的明明白白,這個鶯兒丫頭之所以拿捏著姿態(tài),根源就在攔著石橋那人身上。
錢如意就納悶兒,一個油頭粉面的家伙,有什么好的?還有啊,人們常說的,女孩子的矜持呢?
鄉(xiāng)下丫頭還知道見了陌生男人避諱一些,怎么反倒這有錢人家的女子,一個個都仿佛恨嫁一般,見個男人走不動。
周玉郎擋路,絕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看錢如意這個鄉(xiāng)下丫頭怎么辦?
誰知她安坐桌前,不動如山。
周玉郎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不重視過,他那少爺脾氣也上來了。索性將另一只腳也翹在了欄桿上,頭在左,腳在右,身體凌空橫在橋上,和錢如意較上勁了。
這可不好玩。這世道對女子不公,束縛頗多。如此這般男女之間,輿論總是對女子不利的。
錢如意還真跟他較不起那勁。這又是在人多眼雜,各人都懷著自己的心思的葛家,如果被人看見,不定又造出什么謠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錢如意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
“表小姐?!柄L兒見狀,走來扶她。
錢如意擺手:“我自己能走?!?p> 這座小樓之所以清幽,還有一個原故。這里四面環(huán)水,只有一座小石橋相通。
如今那小石橋被人攔住,錢如意過不去。她便順著環(huán)繞的溪流向小樓后頭走。
鶯兒拉住她:“過不去的,沒有路?!?p> 錢如意道:“去看看怕什么?!?p>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掠入眼簾。只見陸子峰不知何時站在小樓后頭的溪流對岸。
溪流這邊長著一棵臥松,枝干一直伸展到了對岸。陸子峰就站在那臥松匍匐過去的樹冠中,長身玉立,恍然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大約發(fā)覺了錢如意的目光,他轉(zhuǎn)過頭來,深深一眼望來。
“嘶……”身邊的鶯兒倒吸一口長氣,整個人都傻了。
“你干嘛?”錢如意哭笑不得,推了她一把:“出息?!?p> 鶯兒頓時漲紅了臉龐,垂下頭去。
錢如意脫了鞋子,將棉布的裙擺往腰帶里一塞,抬腳就上了那棵臥松的樹桿。
要是平常,這種高難度動作,她是打死也不敢做的。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腿腳笨的程度的。
可今天,對面不是有個人在那里可以接著她嘛,所以她一點兒顧慮都沒有,就走上了樹桿。
“表小姐……”鶯兒急得喚她。
“噓……”錢如意示意她噤聲。
鶯兒只能看著她赤著一雙白白的腳丫子,一點一點移過小溪去。
話說錢如意的腳丫子長的還挺好看。同為女子的鶯兒都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那小溪并不寬,錢如意移過去后,陸子峰很是自然的將她接住。
她坐在旁邊穿上鞋,整理好衣裙,卻并不著急離開,而是繞著小溪外圍向那席棚方向走去。
陸子峰跟在她身后:“你爺爺、奶奶要回家去了,讓我來喚你。你這又是要去哪里?”
錢如意這才想起他來,將他拉在一旁:“你在這里等一等,前頭都是女的,你去不方便。我去一去就回來?!?p> 而后,她一溜兒小碎步就跑到了席棚附近。沒辦法,她是莊戶人家孩子,不裹腳。跑起來遠(yuǎn)比那些小腳婦人快得多。
等到了席棚附近,她撿個高些的地方站了,雙手做喇叭狀,捏著嗓子喊道:“京城來的那個林公子,在小樓前頭醉倒了。哪個伺候他的,快些去……”
一連喊了三遍,原本熱鬧的席棚一片靜寂。
錢如意喊完,轉(zhuǎn)頭就往回跑,一把扯住陸子峰,準(zhǔn)備從花園的另一側(cè)繞到前頭去。
冷不防一個女子從旁邊撲出來,一把將錢如意抱住,笑道:“捉住了,看姐姐還往哪里跑。”
錢如意定睛一看,原來是楊翠玉:“你不是有事嗎?怎么在這里?”
楊翠玉笑道:“我當(dāng)然在這里啊,不然怎么能見到姐夫呢?”
“什么姐夫……”錢如意抬頭,正撞入陸子峰的眼眸。
她略略一怔,隨即笑開,推了楊翠玉一把:“胡說八道什么,這位是陸師兄?!?p> 楊翠玉笑著:“俗話說,表哥表妹,天生一對。這師兄、師妹誰又能說不是呢?”
錢如意這些年,幾乎是在流言蜚語中成長起來的。往常對于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她都不怎么在乎??墒墙裉鞐畲溆竦脑挔砍兜搅岁懽臃?,這是錢如意不能忍的。
她望著楊翠玉,十分嚴(yán)肅道:“陸師兄是衛(wèi)長風(fēng)先生的首徒,就連葛老爺都稱呼他一聲師兄的。難道葛老爺也和他天生一對?這個玩笑不好。”
楊翠玉見她并不肯順著自己玩鬧,老大的沒趣兒。卻還不肯走,扯著錢如意道:“姐姐,妹妹說錯話了還不行?”
錢如意望著她:“天不早了,我要回家去了?!?p> 楊翠玉道:“我正想和你說這事兒呢。太太說,咱們表姐、表妹的,難得聚在一起,相互之間都疏遠(yuǎn)了。今天趁著舅舅的好日子,無論如何要好好的聚一聚。知道你家里事情多,就怕你先走了,特意讓我來留住你。”
錢如意并不買賬,瞇瞇一笑:“怕是讓你失望。我小門小戶里頭的閨女,最怕見人。要是許多人聚在一起,只怕連路都不會走了?!闭f完抬腳便走。
陸子峰隨后跟上,留下郁悶的楊翠玉主仆。
轉(zhuǎn)過一個墻角,陸子峰突然低笑一聲。
錢如意氣勢洶洶轉(zhuǎn)頭:“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