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胡說八道
陸子峰笑道:“如意,我一直很好奇,你睜眼白話的本事從哪里學(xué)來的?”
錢如意翻著眼皮:“有嗎?我們老錢家祖祖輩輩可都是老實(shí)人?!?p> 陸子峰笑道:“爺爺、奶奶都是實(shí)誠的莊稼主,這個(gè)我是知道的。你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自打我認(rèn)識你,從來就不知道你嘴里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好在你是個(gè)不貪心的,不然我都怕如言被你賣了還替你數(shù)錢?!?p> “那你是多慮。如言的心眼兒可比我多。別人七竅玲瓏,她是九竅玲瓏。只是你……”錢如意似笑非笑的望著陸子峰:“襄王有意,神女無情?!?p> 陸子峰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胡說八道。”
錢如意左右看了看:“這里沒旁人,你就不必端著了。我又不是瞎的,你那點(diǎn)兒小心思,誰不知道呢?”
陸子峰斂去面上笑意,長嘆一聲。
錢如意悠哉悠哉的向前走著:“陸師兄啊,要說你是學(xué)山長學(xué)的最像的一個(gè),可是也只得了山長三分的皮毛而已。我都能一眼看穿,更何況別人呢?
你自己裝的不累,我看著都累了。人生啊,年輕能有幾回呢。何必總讓自己去裝別人。”
陸子峰跟在她后頭:“如意,你年紀(jì)不大,怎么總愛說那滄桑的話?”
“我聰明唄。聰明過頭了,孤高和寡就滄桑起來了?!?p> 陸子峰哭笑不得:“哪有這樣直白夸自己的?”
錢如意心里升起片刻的茫然:“除了夸自己,我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辦。有時(shí)候,我清早醒來,總有一種不知道身在何方之感。我知道我是誰,可又好像不知道我是誰?!彼f著,忽然轉(zhuǎn)頭喚了陸子峰一聲:“陸師兄,你說我為什么會(huì)是我呢?我又是為什么活在這個(gè)世界上?”
這突兀的一問,倒是把陸子峰給問住了。
看著陸子峰目瞪口呆,啞口無言的樣子,錢如意才醒悟過來,自己剛剛又說傻話了。她連忙道:“我說著玩兒的,陸師兄千萬別放在心上。”
陸子峰卻依舊愣在那里。
“走了,走了,天都黑了。我爺爺、奶奶肯定等急了?!?p> 錢如意一疊聲催促陸子峰。陸子峰這才回過神來。
兩人繞到前廳來,這時(shí)有的賓客已經(jīng)喝高了,酒后丑態(tài)百出。陸子峰護(hù)著錢如意,很快就找到錢老爺子。
祖孫三人,連同山長和陸子峰,一行五個(gè)正要回去。就聽葛家大門內(nèi),陡然間人聲鼎沸。
錢如意好奇的探頭望去,只見從大門一側(cè),專供車馬進(jìn)出的旁門內(nèi),駛出幾匹高頭大馬。
而后,從正門內(nèi)群星拱月一般,送出兩三個(gè)人來。當(dāng)前一個(gè)沉著臉色,油頭粉面的家伙,正是周玉郎。
他一徑向外走,似乎那潮水一般涌出來,奉承他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倒是他身邊跟著的兩人,還同那些人打著哈哈,護(hù)著周玉郎出門。
葛秀才提著袍子前擺,從恭維周玉郎的人群中擠出來,跑的屁滾尿流,狼狽不堪。
好不容易跑到周玉郎面前,又被那倆隨從攔住:“葛大爺回去吧,不用送了。”
葛秀才這時(shí),急得頭上青筋暴起,汗珠滾滾。望著周玉郎:“林公子,萬望留一留尊步。”
周玉郎頭都不回,徑直向山長這邊走來,看見依偎在奶奶懷里的錢如意,狠狠剜了她一眼。那雙墨黑的眼睛里,似乎要竄出火苗來。
奶奶下意識就又拿起褥子,把錢如意蓋住了。
之后的事錢如意就沒看見。只聽葛秀才話里的意思,似乎是誰沖撞了周玉郎,把他惹惱了。他抬腳便走,一點(diǎn)兒都不給葛家留情面。
葛秀才追出來一疊聲的道歉,那貨從始至終連氣兒都沒出一聲。
錢如意心里挺痛快。葛家人不地道,他們不痛快,錢如意就高興。
再者,她看周玉郎不順眼。周玉郎被氣的七竅生煙,她也高興。
十月的天氣,夜涼如水。
錢如意被奶奶用褥子捂著抱在懷里。還挺暖和的。
她是個(gè)四肢不勤的家伙,這一天的折騰早把她累的夠嗆。在回家的路上竟然睡著了。
這一覺好睡,等回到家里她還迷糊著呢。
隱約看見有個(gè)人站在她家大街門外,她含含糊糊打了聲招呼:“趙豐收啊,吃飯了沒有?”
而后她就回家接著睡覺了。
等她一覺睡醒才想起,趙豐收老早就不理她了。她頓時(shí)無比的懊惱起來,怪自己嘴賤,干嘛上趕著主動(dòng)和趙豐收說話。好像離了他不行一樣。
她躺在炕上,看著被煙火熏黑的房頂,從趙豐收那身貼著身體的舊衣服,想到現(xiàn)在家徒四壁的家。不由的愁緒萬千,長嘆了一聲:“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p> “啥?”奶奶沒聽清,問了她一聲。
沒辦法,爺爺、奶奶的年紀(jì)大了,耳力越來越不好。況且,就算耳力好的時(shí)候,錢如意有時(shí)候說的話他們也聽不懂。
錢如意也不解釋,起身道:“沒啥?!?p> 這時(shí),爺爺從外頭進(jìn)來:“對門兒那家,越來越不像話了。”
爺爺很少說人是非的,這樣說必定有原因。
錢如意問道:“怎么了?”
爺爺?shù)溃骸皩﹂T兒那家老二要娶媳婦。把老大和家里老婆子趕到村口破廟里去了。這眼瞅著秋后了,天兒一天比一天冷,不是要人命么?”
爺爺說著,眉頭越發(fā)的深皺,拿出煙袋來想要裝一袋煙,誰知煙袋是癟的。
家里現(xiàn)在即無余糧,更無余錢,拿什么買煙葉呢?
錢如意看著心里發(fā)酸。她明白,爺爺這是想起小七了。
對門兒兩口子不地道,自己家里又強(qiáng)得到哪里去呢?
至少,對門兒還記著給老二娶媳婦。自己家里呢?
葛六女心里除了娘家,還是她娘家。倘若非要在錢家找出個(gè)能讓她些許掛心的人,恐怕也只有和葛世雄越來越像的小九兒。但那也只是些許掛心罷了。
錢如意十分明白,那是葛家沒有說話,倘若葛家一聲招呼。葛六女是連小九都會(huì)丟下,抬腳就走的。
錢如意心里憂愁,可臉上并不能表現(xiàn)出來。她望著奶奶:“咱們今兒吃啥?”
奶奶指了指矮桌上的糊糊。
錢如意洗漱了,捧起碗深嗅一口,滿臉陶醉:“真香?!?p> 奶奶低了頭,沒說話。
“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