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使楚的日期臨近,舒參的心情愈發(fā)沉重。
當(dāng)然,這并不是因為楚國之行艱難,恰恰相反,舒參自撮合徐楚聯(lián)姻以來,已經(jīng)數(shù)次前往楚都喬多,可謂輕車熟路。而他之所以憂愁,實則是由犬戎國師主導(dǎo)的另一件大事——征討群舒。
不得不說,犬戎國師確是個搞事能手,他初來乍到,便著力慫恿徐侯翎稱王,改革朝政,意圖將舒參定下的國策逐條推翻。盡管舒參多次質(zhì)疑,奈何徐侯翎不以為意,反倒將徐國權(quán)柄分了大半與犬戎國師,讓他仿照古時少皞氏舊制,改革徐國之政。
至于優(yōu)人慧等徐國蠹蟲,樂得見舒參失勢,紛紛附從犬戎國師,怎一個落井下石了得。
“邪祟當(dāng)?shù)?,國將不國!?p> 舒參內(nèi)心不忿,可又無可奈何。
如此看來,前往楚國暫避一時,落個眼不見心不煩,倒也省心。
這日,正是出使楚國的幾日,舒參收拾心情,穿戴整齊,準備上朝面辭徐侯翎,出使楚國。
途中,舒參經(jīng)過都城中央的通衢大道,卻見鬧市口有人群云集,少說圍觀了千余人眾。舒參不知是何熱鬧,忙讓御者下車詢問。
不多時,御者歸來報道:“稟謀主,乃是公開處刑,確是熱鬧得緊啊?!?p> “胡鬧,”舒參喝退御者,“周禮成制,早已廢除非刑,如何又公開處刑?”
“據(jù)……據(jù)說是國師監(jiān)刑……”御者不由放低了聲音。
“又是他?走,隨我去看看?!笔鎱⑿囊怆y平,決定下車去一探究竟。
可這不看還好,待舒參見了這行刑場面,被嚇得亡魂皆冒——
在鬧市的街口,草草立起一處刑場,不過是些木板搭成,顯得十分簡陋。自周公旦廢除人祭之后,凡大周及其諸侯國處決人犯,往往都選在遠郊,就算是斬首示眾,最多只是將人犯曝尸城墻之下,絕不會選擇在鬧市口處刑。也正是因為新鮮,所以引來徐都國人的瘋狂圍觀。
“蠻夷,蠻夷!”
舒參眉頭緊皺,不用想就知道,這種野蠻的主意,定是出自犬戎國師之手。遠遠望去,刑場正北有一座涼棚,內(nèi)置兩方案席,一正一副。其中,副席上端坐著徐侯翎的寵臣優(yōu)人慧,而正席尚空,顯然是為犬戎國師所設(shè)。至于徐侯翎,他已久未與公眾見面,自也沒興趣來看殺人。
午時已到,優(yōu)人慧無意多等,當(dāng)即敲響銅鑼,眼看酷刑便要開場,現(xiàn)場圍觀者一片嘩然。
只見三個囚犯懸空木架之下,面前各有一個銅盆,內(nèi)中燒紅木炭,擺在受刑人的跟前,燒的噼啪亂響。囚犯們大多血肉模糊,難辨面目,想必在獄中沒少遭遇毒打。這時,行刑之人將銅刀從炭盆取出,烤得通紅,只待監(jiān)刑人一聲令下,便要動手施行。
只見行刑人頭纏黑紗,往手上纏了厚厚的藤條,從炭盆中取出銅刀。那刀鋒銳無比,又被炭火烤成耀眼的紅色,舉在半空,閃著駭人的光芒。
“行刑!”優(yōu)人慧尖著嗓門喊道。
話音剛落,行刑人便來到第一個囚徒跟前,也不多言,一刀捅向其腹,開膛破肚,就如屠豬宰羊一般。那人很快昏死過去,可行刑人卻無意讓他早死,又取來一桶冰水,倒在囚犯傷口之上,將昏厥之人激得驚醒,發(fā)出陣陣哀叫,聲如驢鳴,其情甚慘。
但真正的酷刑還剛剛開始,行刑人用刀在受害人胸腹中不停翻攪著,接二連三切下內(nèi)臟,放在炭盆上炙烤起來,腥氣夾雜著焦味,圍觀者聞到這氣味,紛紛嘔吐不止。但行刑人并沒有停手的意思,他獰笑著走到下一個囚犯跟前,將污血涂抹在他臉上,以此取樂。
“呔,這便是背叛徐國的下場!”優(yōu)人慧得意洋洋,攥拳向人群高喊著。
圍觀的百姓哪里見過這種場景,早嚇得魂飛魄散,悔不當(dāng)初來湊這般熱鬧,不少人連連作嘔。
舒參看在眼里,大驚失色,這難道就是犬戎國師所謂的“少皞氏之政”?少皞是東夷之人的公認祖先,不單是徐國,舒參出生的群舒部落亦是奉少皞為尊??勺繁舅菰?,少皞氏諸帝皆以仁政著稱于世,何曾有過如此暴虐的刑罰?
眼看行刑人又要屠戮第二個囚徒,舒參須發(fā)倒豎,拉開圍觀的人群,直奔行刑臺而去。
“住手!”舒參朝臺上大喝。
眾人見是舒參來到,如逢大赦,都紛紛讓開道路。
“喲,我道是誰,”優(yōu)人慧見行刑被打斷,十分不悅,“原來是舒鳩氏大人!”
“舒鳩氏?”舒參一愣,“甚么舒鳩氏?”
“怎么,謀主連自己的官稱都不記得了?”優(yōu)人慧陰陽怪氣。
“官稱?甚么官稱?”舒參愈發(fā)一頭霧水。
“謀主莫要為難在下,”優(yōu)人慧皮笑肉不笑,“昔日少皞建國,以鳥命名百官,今徐侯欲復(fù)少皞氏之政,自當(dāng)效仿古制,封國師為鴻鳥氏,封謀主為舒鳩氏。而在下則領(lǐng)青鳥氏之名。”
“原是如此,多謝賜教?!笔鎱⒈砻鎽?yīng)承著,心中卻暗自咒罵。
這想必就是犬戎國師的餿主意了,徐國放著好端端的華夏官名不用,反倒要托古改制,將百官大臣冠以鳥名,豈不滑稽?更何況“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徐侯翎如此公然改名,違抗周禮,這不擺明要和大周為敵作對么?
“舒鳩氏大人,可知今日受刑者,是何人否?”優(yōu)人慧突然笑起來,不懷好意。
“不知?!?p> “那便有請舒鳩氏大人移步,認認這幾個要犯?”
舒參心里一凜,難道說,這幾個犯人與自己有關(guān)?無奈之下,他只得忍著惡臭,跟著優(yōu)人慧走到行刑臺之上。
“是……是你們?”舒參果然認出受刑之人,“你們不是出使鎬京了么?”
原來,這三個罪犯并非旁人,正是前些天舒參派往前往大周,面見天子的使者。
他本想問個明白,可這些受刑者經(jīng)過多日折磨,口齒皆被磨碎,哪里還說得出句整話來。
“豈有此理,”舒參怒斥優(yōu)人慧道,“他們畢竟是徐國大夫,究竟犯了何罪,要受如此酷刑?”
“他們不遵徐侯之命,做了背叛徐國之事,自然當(dāng)殺!”優(yōu)人慧冷冷笑著,不痛不癢答道。
“叛國?”舒參強忍怒火,“有何證據(jù)?”
“這不正在問著呢嗎?”優(yōu)人慧又回到座中,吩咐手下繼續(xù)行刑,“舒鳩氏大人莫急,你也一道聽聽,說不準啊,他們可是奉了你的密令……”
“你!”舒參聽對方出言不善,“怎么,你還懷疑我?”
“喲,在下可不敢亂猜,”優(yōu)人慧抿嘴笑道,“清者自清,舒鳩氏大人難道怕被招供出來?”
舒參悲怒交加,這些人確是受自己舉薦,可聽優(yōu)人慧的口氣,他分明想屈打成招,逼他們承認不存在的罪名,甚至供出舒參便是主使,方才作罷。但眼前這兩個受刑者卻偏生嘴硬,不論優(yōu)人慧威逼,抑或利誘,都不肯松口。
舒參知道,今日這一出鬧劇,絕不會是徐侯翎的主意,分明是犬戎國師排除異己,殺人立威。
受刑者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反復(fù)暈厥,卻始終不肯招供。
“都是好漢!”舒參強捺悲憤,卻苦于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遠處三聲鑼響,有一隊車駕從遠處駛來。舒參定睛看去,只見那旗號鮮艷,上繡一只碩大的鴻鵠,正是被封為“鴻鳥氏”的犬戎國師的車駕。
車馬在行刑臺前停下,只見犬戎國師身著華服,頤指氣使,自人背上下馬,緩步朝監(jiān)刑官的主位走去。待同舒參擦肩而過是,他也不見禮,只是冷冷地笑了一聲。舒參自不理他,只是站在原地。
“青鳥氏,”犬戎國師笑對對優(yōu)人慧道,“囚徒可曾招供?”
“未曾?!眱?yōu)人慧早收斂起不可一世的模樣,變得畢恭畢敬,在犬戎國師面前低聲下氣。
“倒是嘴硬?!比謬鴰熖匠隽税雮€身子,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受刑人,饒是他殘忍好殺,也覺得此等場面太過血腥,不由拂袖遮住口鼻,“舒鳩氏大人,你有何高見???”他也不拿正眼去看舒參,只是干巴巴地問道。
“我徐國雖是少皞之后,卻亦未曾聽聞,少皞氏有此等酷刑?!笔鎱⒛椭宰哟鸬馈?p> “這么說來,”犬戎國師故意拖長聲調(diào),“舒鳩氏大人是要開恩咯?”
“非是我要開恩,乃是顧及徐侯仁政之名!”舒參加大音量。
“也罷,”犬戎國師冷笑著,轉(zhuǎn)頭吩咐優(yōu)人慧道,“這幾個死囚不愿招出主使,但叛國之名不可赦,這樣罷,便賜他們個了斷吧?!彼f得輕描淡寫,儼然不將兩條鮮活的人命放在眼中。
優(yōu)人慧領(lǐng)命,邁著大步來到了受刑人跟前,不痛不癢地說了些便宜話,無非是徐侯開恩、犬戎國師說情之類的話,還指望從死囚嘴里聽到些感恩戴德之語??赡莾晌挥矟h哪里肯就范,反倒破口大罵起來,噴得那閹人一臉血沫。
“砍了,砍了!”優(yōu)人慧哪里能忍這等大辱,趕忙喚劊子手來行刑。
手起刀落,血光濺處,受刑者身首異處。
優(yōu)人慧仍覺不忿,朝尸首啐了好幾口唾沫,這才悻悻作罷。
這時,犬戎國師徐徐起身,走到圍觀的群眾跟前,開始了他的講演:“諸位國人,今我徐侯英明神武,銳意改革,欲復(fù)少皞之政,興偃王之業(yè),何等雄哉?奈何國內(nèi)弊政尚多,還有此等奸臣未除,今日我替君上鋤奸,以儆效尤之輩。從今往后,若有違背徐侯新政、里通外國者,便是如此下場!”
說罷,他也不顧臺下如何激奮,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揚長而去。
舒參見犬戎國師顛倒是非,竟給忠直良臣安上叛國的罪名,早已惹得群情激奮。照這樣下去,徐國怕是要重蹈大周國人暴動的覆轍。想到這,舒參須發(fā)倒豎,便要入宮去找徐侯翎說理。
“謀主往哪里去?”優(yōu)人慧趕忙將他叫住。
“我去見徐侯!”舒參沒好氣道。
“徐侯不愿見你,”優(yōu)人慧不緊不慢,從懷中掏出一封帛書,“這時君上的旨意,讓你馬上出使楚國?!?p> “他不見我?”舒參滿腹狐疑,接過帛書,確是徐侯翎的親筆。
“君上命你即日起身,去府庫支些幣帑,充作聘禮,前往楚國為徐侯聘娶新婦?!眱?yōu)人慧顯然是攜書而來,卻遲遲不交給舒參,顯然是有意玩弄于他。
舒參無奈,只得北面叩首,悵然接旨。
“舒鳩氏大人,在下便靜候你的佳音咯!”優(yōu)人慧有意朝地上的尸首瞥了一眼,壞笑道,“謀主是個忠臣,可別誤了大事,落個這般下場……”他語出不善,言罷,陰笑著拂袖離開。
看著優(yōu)人慧浮夸的步伐,舒參只覺喉頭一陣腥味上涌,幾乎吐血。
“宵??!宵小!”舒參怒罵著。
徐國權(quán)奸未除,如今又來了個犬戎國師,兩人沆瀣一氣,排擠舒參,可謂用心險惡。如今,犬戎國師已然大開殺戒,著手鏟除舒參黨羽,其最終目的便是除舒參而后快。
至于借口嘛,舒參早就替他們想好了。按照犬戎國師的“大計”,徐國在與楚國聯(lián)姻之后,便要討伐群舒。而舒參作為舒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有這群奸人禍亂徐國,徐侯翎別說恢復(fù)徐偃王之業(yè),就連存續(xù)國祚,都將變得渺茫。
理智告訴舒參,明哲保身,他必須盡快離開徐國,以免惹上殺身之禍。
但舒參并不甘心,他為徐侯翎謀國十余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他堅信徐侯翎只是一時受小人蒙蔽,假以時日,定會回心轉(zhuǎn)意,親賢遠佞的。擺在舒參面前的,還有最后一個機會,那就是出使楚國。徐、楚締結(jié)聯(lián)盟,又將結(jié)成親家,若能讓楚君出面來勸,或能說動徐侯翎回心轉(zhuǎn)意。
想到這,舒參定了定神,重新燃起了斗志。
徐國距離楚國有千里之遙,但在舒參看來,此行去楚國,雖路途長遠,但離開烏煙瘴氣的徐國,暫避一時,心情也好了不少。
說起徐國和楚國的淵源,可謂是源遠流長。
想當(dāng)年大周初興,紂王雖喪,但殷商勢力尚強,故而在諸侯之中,徐、楚雖非率先響應(yīng)周人,但也盡心盡力,助大周平定東土、南疆。共、懿、孝、夷四王之后,大周中衰,徐偃王、楚王熊渠相繼稱王,互為呼應(yīng),雖先后被平息,但徐、楚卻依舊暗通有無。
后來徐國中衰,楚國也經(jīng)歷數(shù)年的爭位之亂,最終,楚君熊徇脫穎而出,總算在國內(nèi)站穩(wěn)腳跟。他勵精圖治,任用老將屈破敗為令尹,提拔大量熊氏、屈氏俊才,厲兵秣馬,國力大增,江南眾多小諸侯國聞風(fēng)而歸,大有同大周劃江而治、分庭抗禮之勢頭。
相比徐國,楚國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退可自守南疆,進可逐鹿中原,頗讓舒參羨慕。
沿途,舒參經(jīng)過諸多江漢小國,聽聞是徐國特使使楚,皆盛意郊迎,熱情款待。
“楚國已得民心也!”舒參大為感慨,愈發(fā)替徐侯翎感到擔(dān)憂。
他知道,楚國如今兵強馬壯,早已做好與大周決裂一戰(zhàn)的準備,有且按兵不動,韜光養(yǎng)晦,可見楚君熊徇乃是有大韜略之君。相比之下,徐國區(qū)位不及楚國,兵馬、戰(zhàn)將不及楚國,錢糧、鎧甲、兵車不到楚國半數(shù),可徐侯翎卻被犬戎國師所蠱惑,意欲挑頭作亂,豈不愚蠢?
想到這,舒參臉上愁云密布。
楚都,喬多。
熊徇見是故舊前來,早就擺好排場,舒參的車隊剛剛抵達城郊,熊徇便親自率臣屬,出城迎接。
“謀主,別來無恙?”熊徇微笑來迎。
“貴君親來遠迎,參不勝榮幸!”舒參趕緊回禮。
“謀主何必客氣,徐國與楚國互為聯(lián)盟,你身為徐國謀主,自然是我楚國貴賓,有請!”
言罷,熊徇邀請舒參同乘,并轡進入了喬多城內(nèi)。
距離前番舒參來使,如今剛剛?cè)赀^去,然而喬多城內(nèi)百廢俱興,早不復(fù)昔日凋敝破敗之景——群臣歡欣鼓舞,士卒斗志昂揚,國民精神煥發(fā),遠非徐國可比。一時間,舒參不由彷徨,倘若自己昔日投楚國效力,恐怕不至于落到今日在徐國的尷尬境地。
楚宮之內(nèi),熊徇早已備下酒席,席間之絲竹樂舞,頗具南蠻風(fēng)情,看得舒參目不暇接。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熊徇高舉酒觥,來敬舒參。
“謀主,今日見我楚國氣象如何?”熊徇臉色紅潤,滿面堆歡。
“甚好,甚好!”舒參也并非恭維,“頗有強國之風(fēng)。”
“比起中原之國來,如何?”
“有過之,而無不及也?!?p> “謀主,可是奉承于我?”
“非也,非也,”舒參連連搖頭,“我見楚人安居樂業(yè),楚軍氣勢如虹,遠非中原諸侯可比。中原之大國者,爵高不過虢、虞、宋、魯,國大不過齊、晉、陳、衛(wèi)。如今虢、虞偏安,魯、齊剛亂,宋、陳昏弱,能與貴國一較高下者,不過衛(wèi)國與晉國而已?!?p> 熊徇大喜,又問道:“楚國若與徐國相比,若何?”
舒參一時語塞,許久,方支吾道:“徐國雖亦不弱,但比起貴國來,尚有不及。”
熊徇聞言仰天大笑,道:“謀主不必過謙,徐侯翎有謀主為膀臂,何愁不復(fù)偃王之業(yè)?”
此話恰好說到舒參痛處,他想起徐侯翎寵幸佞臣、親信犬戎國師,竟然聯(lián)手排擠忠良。如今的徐國上下,一片烏煙瘴氣,令人窒息。
熊徇似乎看出舒參的窘迫,笑而問道:“謀主可有心事?”
舒參不想外揚國丑,自然不會說出憂慮之事,而是舉杯答謝熊徇。
“謀主不必言謝,”熊徇突然正色道,“反倒是我楚國今日之強,皆賴謀主之功也!”
“何功之有?”舒參一愣,不知熊徇所言何意。
“謀主,可曾記得三年前,你所獻的劃地為縣制?”
“縣制?”舒參這才恍然大悟,“難道說,楚君已在楚國踐行此等制度?”
“然也,”熊徇雙手拍擊三下,席間有幾位文士打扮之人上前拜見,“謀主,這些人便是我楚國的第一批縣尹。各位,速速來見過謀主?!?p> “見過謀主!”眾縣尹齊聲道。
舒參大為驚訝,對熊徇雷厲風(fēng)行的作風(fēng)大為贊嘆,“縣制乃參之鈍見,尚未成熟,不料楚君竟已用作國策?”
“我蠻夷也,”熊徇仰天大笑,“自然沒有那許多規(guī)矩。我楚國地廣人稀,民風(fēng)彪悍,本就搞不來大周那些宗法分封,索性將所有國土收歸我有,再以百戶設(shè)鄉(xiāng)、三百戶設(shè)郡、千戶設(shè)縣,各自設(shè)尹,則鄉(xiāng)尹、郡尹、縣尹皆為我命,便如臂使指,再無禍根也!”
舒參大為驚訝,這正是自己三年前構(gòu)想的縣制雛形,不料說者無意,聽著有心,熊徇不僅將此創(chuàng)想銘記于心,同時在楚國付諸實踐。有如此魄力和雄心,可見熊徇絕非尋常君主。楚國得此明君,怪不得短短三年時間過去,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傳統(tǒng)分封制的弊端,便是天子的土地終究有限,裂土封侯,土地越來越少,諸侯越來越多。諸侯又有其宗室,又會再行分封。如此一來,大周經(jīng)歷兩百年的分封制度,天子已然無土可封,諸侯之權(quán)亦弱,進而天下支離破碎,離心離德,愈發(fā)無法抵御四夷的威脅。
而裂土為縣則不然,縣尹只是官僚,并無實權(quán),舊縣尹或死或走,自有新人頂替。而對于楚君而言,可以考評縣尹之功業(yè),有績者賞,無績者罰,則誰人敢不盡力為官?至于公室之內(nèi),除楚君外,其余兄弟子孫皆無封地兵馬,自然少了手足相殘、父子反目之事。
這是舒參的創(chuàng)見,今在楚國得到驗證,如何不讓他感慨萬千?
面對熊徇遞來的美酒,舒參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