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4)
我緩步上前,與趙霆鈞見禮,“那日落水,多謝趙參將的救命之恩?!?p> 趙霆鈞抱拳道:“娘娘客氣。娘娘懂得在水中閉氣,即便末將不能及時趕到,也必定安全無虞?!?p> 我微微一笑,轉(zhuǎn)而向趙楚楚與應(yīng)顏道:“常聽薛嬤嬤說,應(yīng)姐姐是將門之女,風(fēng)采不同常人,趙妹妹冰雪聰穎,堪稱解語之花,心中仰慕已久,今日得以親近,實屬青青之幸?!?p> 早有侍立的仆婦拿來錦褥放在石凳上,我坐了,又有丫鬟呈上酒杯銀筷等物。
趙楚楚道,“雅坐無聊,行個酒令如何?”
趙霆鈞道,“那可要雅俗共賞,我是個粗人,那些文鄒鄒的令我可行不來?!?p> 應(yīng)顏眸光一亮,道:“不如將各色花草鳥獸、器物用具寫了簽子,抽中哪一只簽,便說一句應(yīng)景的古詩、舊文,吉慶話也使得,如何?”
“這倒新奇有趣?!蔽倚Φ?,“只不知輸?shù)娜艘绾螒土P?”
趙楚楚道,“若輸了,就罰他倒酒、烤肉,為我們助興?!?p> 趙霆鈞道:“罷了,這么雅的令,輸?shù)娜硕ㄊ俏摇5共蝗绗F(xiàn)在就幫你們烤肉,免得一會兒說不上來,丟人現(xiàn)眼。”
眾人皆笑,早有丫鬟呈上簽筒,按賓主齒序,應(yīng)顏先搖了一搖,抽出一支簽子。呈給眾人共覽,卻是一支凌霄花。
“這可難不倒我?!睉?yīng)顏一笑,清聲念道,“湖風(fēng)清軟,雙鵲飛來爭噪晚。翠飐紅輕,時上凌霄百尺英。”說罷自飲一杯。
我接過簽筒,隨手抽出一支,卻是一只浴火的鳳凰,笑道:“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币捕似鹁票惠p啜一口便放下。
趙楚楚接過,搖了一搖,拈出一只簽,上面畫著一支桃花,便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睂⒑炌策f給趙霆鈞,笑道:“哥哥,到你了?!?p> “今日必要獻拙了?!壁w霆鈞接過簽筒,徑直取出一支簽,看后詫異道,“奇了,這簽有靈性?!?p> 我側(cè)頭看去,卻是一匹飛馳的駿馬。
只聽趙霆鈞道,“詩詞我極少讀,卻偏偏記得一句,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說罷痛快干了一杯。
那簽筒又到了應(yīng)顏手中,她掣出一支,神色一黯,凝眸看了片刻,將簽子擲回筒中,“這個我卻不會。”
我眼尖,瞧見那支簽子上畫著同心結(jié)。心中感慨,夫妻同心,我等均為妾室,談何同心?難怪應(yīng)顏不喜。
卻見應(yīng)顏柳眉一揚,道,“倒酒也無趣的很,不如我舞刀,為大家助興。”
說著,從丫鬟手中取了一柄輕巧的軟刀,刀長三尺,刀身輕軟明亮。好一柄柳葉刀!
趙楚楚在一旁解釋道,“應(yīng)姐姐好舞刀弄劍,聽說哥哥今日會來,便命丫鬟帶上刀劍,要討教切磋。王爺知道她的脾氣,只得準(zhǔn)了?!?p> 我抬眸望去,應(yīng)顏脫去披風(fēng),露出里面穿的短短一件水紅妝緞狐皮褶子,腰里緊緊束一條蝴蝶絳子,腳上一雙鹿皮小靴,顯得蜂腰猿背,鶴勢螂形,暗自驚嘆,好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美嬌娘!
應(yīng)顏虛虛揮出一刀,緊跟著,身若游龍,步若凌虛,雪亮的刀光團團亮起,周身似罩了火樹銀花一般,端的是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趙楚楚忍不住拍手叫好,從丫鬟手中接過琵琶,和著應(yīng)顏的刀法落指,錚錚鏗鏘,大有沙場點兵之遼闊雄渾。
此情此景,我亦心中激蕩,忍不住來至空地上,折一支梅花在手,隨著樂聲起舞。這舞是一種劍舞,昔年,宮中舞師研習(xí)各種古舞,依著大風(fēng)歌和公孫大娘劍舞描摹而創(chuàng),伴以琵琶笙簫,佐以行軍步法,十六名錦衣玉貌的女子一同起舞,聲如驚雷,勢如破竹,與旖旎曼妙的歌舞想比,令人耳目一新,精神為之一震。
梅花飄落,如雪紛紛,琵琶清脆,聲聲入耳,美人如玉,刀劍如虹!
我正舞的興起,忽覺身后有殺氣襲來,回身,卻是應(yīng)顏揮刀,徑直朝我砍來!應(yīng)顏的刀法是上陣殺敵所用,不似我這劍舞純粹用來觀賞,若被她劈中,必會血染梅園??蛇@變故來的突然,我避無可避,只呆呆的怔在原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可嘆,今日竟是我的死期嗎?
眼前忽然一暗,腰身一緊,整個人已被抱住,與此同時,只聽叮的一聲脆響,應(yīng)顏一聲慘呼,重重的跌倒在地。
我眸中涌起酸意,他竟然不顧性命,在電光火石之間,迎著刀鋒擋在我身前。
“王爺,您可受傷?”我拽住他的衣袖,顫聲問道。
“無礙?!崩钽∥兆∥冶鶝龅氖?。低頭,胸口的錦緞被刀氣劃破,露出里面的玄色中衣。一丈開外的空地上,應(yīng)顏倒在地上,握刀的手鮮血直流,虎口震裂,那柄柳葉刀卻是被一只鐵釬子擊飛,遠(yuǎn)遠(yuǎn)的落在梅林之中。
我不明白應(yīng)顏為何想要殺我,卻可以想象的到,方才那一瞬間的兇險。
趙霆鈞兄妹雙雙跪地,
“王爺恕罪!”
“末將疏忽!”
應(yīng)顏勉強支撐著起身,膝行至李恪面前,“王爺恕罪,嬪妾不是故意的!”
李恪不語,眸中深沉的怒意如烏云聚頂,大雨將至。皇族貴胄,即便平日里嬉笑慣了,一旦威嚴(yán)起來,仍讓人不寒而栗。
梅園中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安靜的能聽到樹枝在風(fēng)中顫抖,發(fā)出吱吱輕響。
半晌,李恪方道,“美人應(yīng)氏,禁足霽月軒,沒有本王的命令,不準(zhǔn)出門,亦不準(zhǔn)任何人探視!”
“是,多謝王爺開恩?!睉?yīng)顏銀牙緊咬,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在丫鬟的攙扶下離開。
李恪又向趙霆鈞兄妹道,“起來吧?!?p> 趙楚楚眸光閃躲,猶疑著道,“王爺,應(yīng)姐姐她不是有意的…”
李恪冷厲的掃了一眼,趙楚楚只得截下話音,曲膝一福,柔聲道:“嬪妾告退?!?p> “末將告退?!?p> 轉(zhuǎn)眼之間,梅園中熱鬧散盡,只剩下李恪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