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可以欺騙別人,但如果輪到她被別人欺騙,她一定會覺得無法忍受。
屠優(yōu)就是這樣的人。
就算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她心理還是升起了一股因為遭受到背叛而感受到的憤怒。
她雙手微抖,沉默了一會兒只說了一句話:“那人說的原是真的?!?p> 陸佳敏感的捕捉到她話中的關(guān)鍵詞:“那人?誰?”
屠優(yōu)卻惡狠狠推開白紜,像摸過什么污穢之物似的用收下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手,又將手帕也丟入兩人地上的泥水里。
她輕拍雙手,跟在她背后的婆子依聲遞過來一個瓷盤。瓷盤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刀具。
她像是在認(rèn)真挑選,指尖從盤子里一一拂過,最后停在了一把花紋繁復(fù),只有她半掌大小的小刀之上。
“好刀配美人。我看這刀,方才配你。”
陸佳閉上了眼。
很好!...美人?她不是美人!
但是腳步聲卻沒有放過她,屠優(yōu)的腳步聲明明白白是朝著她的方向來的。
她抖抖索索的開口:“屠小姐...一切好商量,屠小姐難道不好奇變戲法一事?我應(yīng)該還有用!”
一聲低笑。
有人站在她的面前了。
陸佳緊緊捂著自己的眼睛,可過了一會兒卻感受不到刀刃的寒涼,只覺手上的繩子一松。
解開后,屠優(yōu)勾唇一笑,懶洋洋的拂了一下自己的發(fā)絲,沖她說:“換個地方聊吧?!?p> 他們坐到了旁邊的矮幾上,下人倒了茶水上來,屠優(yōu)漫不經(jīng)心端起一杯,輕輕啜飲起來,看她傻愣愣站著,眉頭一皺:“坐。”
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陸佳微微搖了搖頭,卻還是站著,但心里還是有一絲希望,她試探著說了一句:“屠小姐改變主意了?”
見屠優(yōu)滿是興趣的盯著她,陸佳心里一寒,話本就到了嘴邊,這下全部說出口了:“屠小姐對我更有興趣,這可真是....太睿智了!“
“睿智?難道我不是一只被你們當(dāng)傻子看的嗎?鬧市那次,小花園那次,還有...今晚。若不是今天被我逮住,你們還想瞞我到幾時?”
屠優(yōu)緊緊捏住了手頭的杯子,想到那晚自己只是作戲,卻被兩人聯(lián)手推入池塘,心中更是憤憤,但想到那人,她到底柔和了聲線:“你的能力我見到了。這是妖法,卻不僅僅是妖法,對嗎?”
“你到底想要什么?”
“哈哈哈...神筆族的力量,也是我可以覬覦的?我不欲和你族多做糾纏,也算是賣了他一個面子。你可以走?!?p> 陸佳神情一松,聽到了她的言外之意:“你說的那人是誰?”
“你會遇見‘他’的?!?p> 屠優(yōu)上下打量了一下陸佳,想必是覺得好笑:“你莫不是一直當(dāng)我是傻子?你們演的戲未免太假了些!當(dāng)日我配合你二人,不過是想順?biāo)浦劭纯茨銈兊哪康?,卻不料....”
屠幼語氣卻帶了幾分不耐:“我以為是極品,以為自己真得了什么便宜,卻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燙手山芋!”
她又沖旁邊奶娘眼神一撇,奶娘捧上一張紙契來。
陸佳一看,頓時愣了:“這...”
“你可以走,但那水族可不行。你以為屠府是什么地方?私通水族這個罪名只要一扣,我們所有人的腦袋都得掉!他必須消失!”
見她眼神依然有所猶豫,屠優(yōu)說:“你難道以為你那鮫人真可以賣五十金?我出十兩金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這面子還不是你給的?!?p> 陸佳知道這是很合理的價格,她也無數(shù)次想過要擺脫魚精自己跑路??墒?..
屠優(yōu)見她猶豫許久,眼神卻是一凝:“都到了這里,你以為你還有的選嗎?你若是不同意...”
“神筆族又如何?這里可是吳縣,可是屠府。你莫要以為背后有人護(hù)著你,你就真能高枕無憂了。”
她手里無聲玩弄著那把小刀,刀刃寒涼,無端看得陸佳覺得心涼。
她看向屠優(yōu):“我能和他再聊聊嗎?”
.....
陸佳低著頭又回到了那處水牢,還在下雨,地牢里水又深了,間或有吱吱亂叫的老鼠涉水竄來竄去。
連老鼠都會游泳。
白紜被縛了手腳綁在床邊,他用一雙既輕且靈的眼睛來看她。
這是一雙無比寧靜的眼睛,有時候卻又如尖刀可以洞穿人的內(nèi)心。
他說他不明白人,但陸佳卻覺得,恐怕不會有人比他更明白人了。
她取下了頭上的簪子交給身后跟著的守衛(wèi):“我就呆一會兒,馬上就走?!?p> 那守衛(wèi)估計也不耐就這樣站在污水里,也不接她的簪子,只防備的退后幾步站的遠(yuǎn)了些,還是目光炯炯盯著她看。
陸佳嘆了口氣,涉水坐到了白紜身旁。
她先替他取了堵著嘴巴的抹布,又試圖解他手上的繩結(jié),試了幾次都不行,就說:“你靠過來些?!?p> 白紜于是將手腕靠她更近寫。
她拿簪子一點一點劃開那些糾纏在一起的繩子,一邊劃一邊說:“你知道的...”
白紜背對著她,因此也看不清楚神情,但他的話音卻是輕松的:“我知道的,我們是交易?!?p> 有些事情,不必說清楚,大家都是聰明人。
有用時與你合作。無用時將你扔開。這就是交易。
繩結(jié)已經(jīng)解開。就像糾纏到一團(tuán)亂麻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完全斷開。
陸佳松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有什么情緒依然籠罩在她的心頭,讓她的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聲嘆息:“我...那我走了?!?p> 白紜點頭,卻從衣襟里摸出個什么東西遞給她:“這個給你?!?p> 他的手心放著一個簪子,但奇怪的是,這個簪子的形狀有些奇怪,相比于市面上的其他簪子顯得更加粗苯。
陸佳知道自己理虧,此時對白紜顯得極為體諒:簪子丑就丑吧,你不能指望一只魚有多會手工。但到底是他的心意。
于是拿著了。
她不再回頭,只背著身說:“那再見了。”
身后傳來聲音,又輕又柔:“其實我是騙你的,根本沒有死咒一說。是我以自己魂魄為引,將你我兩人相聯(lián)系。我若死了,聯(lián)系切斷。你的能力就能回來?!?p> “快走吧,無憂無慮度過你的一輩子。”
她驟然回頭,這句話是溫柔的善意的,但卻不是她想聽的話。
她不想聽任何這樣的話!
她幾步竄回來,以手為刃惡狠狠抵了他的胸膛,在他耳邊說:“無私有用嗎?善良有用嗎?溫柔有用嗎?他們只把溫柔當(dāng)軟弱,然后騎在你頭上!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沒有力量的溫柔就是軟弱可欺!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回頭?”
白紜神色莫測,好久才慢慢笑了一下:“我軟弱嗎,大概吧....但是你卻也沒有你說的那么堅韌?!?p> 在他胸膛上按著的那雙手抖得厲害。
人類和水族不一樣。人類情緒激動之時,全身會發(fā)熱。這雙手是暖的。
“我不懂人,更不懂你。我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是...”
“我放你自由?!?p> 陸佳很快放手,惡狠狠的說:“何須你放我自由?我難道不是生來自由?若不是你一開始束縛我,我又何必淪落自此!”
她嘲諷一笑:“我會等,等我能力回來,然后....替你造一座衣冠冢?!?p> 陸佳緊緊盯著白紜,她迫不及待拿話刺他,這一次,她想從他安靜的表情之下瞧出什么別的東西。哪怕只是一絲裂痕,也能讓她自己好相信這個人真的是表里不一的偽君子,真的是一個該對她倒霉命運負(fù)責(zé)的負(fù)擔(dān)。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這樣的人!不是這樣一個能放棄自己生命,能放棄拿捏陸佳的人!到結(jié)局時刻了,他還想改人設(shè)?
也要讓陸佳得信!
他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但是她注定失望了。
白紜話音依舊是輕輕淺淺的:“那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