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大兔
恢復(fù)意識時,昴一開始感受到的是不舒服的刺激性臭味
“————”
只要嗅過一次就難以忘記的刺鼻惡臭
近似藥品的臭味讓昴皺起臉,在冰冷的地板上撐起上半身,咳嗽,渾身都在痛,他咳得更加劇烈,手貼著墻壁慢慢站起來
手腕上,是被干掉的血跡和嘔吐物弄臟的手帕,昴借此得以確認(rèn)時間過了多久,以及“死亡回歸”沒有發(fā)動,自己沒死,世界猶是慘劇的后續(xù)
——腦海里浮現(xiàn)在猛獸爪下接二連三倒地的人們,以及愛龍的末路
“……嗚、唔”
自己活下來了,因為某種因緣,所以幸存下來了
現(xiàn)在好想立刻去死的悔悟堵塞胸口,不過,昴壓抑咬斷舌頭的沖動,身體靠在墻壁上,踉蹌往前走
惡臭讓昴輕易理解到這里是哪里
追隨記憶,拖著腳,牽著遺憾,昴走向出口
是監(jiān)禁自己的建筑物。不知道為何會飛到這里,但是,直覺到原因出在輝石和碰觸結(jié)界這兩件事上
“——唔!”
抓住藏在懷里的輝石,扔出去,石頭發(fā)出輕響,滾到遠(yuǎn)處,這個石頭已經(jīng)沒有價值了,這個世界也沒有任何價值了
——這里是結(jié)束的世界,這里有的,是必須結(jié)束的世界
“————”
在給予自己“死亡”前,昴要看著這個世界是怎么結(jié)束的
必定要見證到最后,咽下去,化為糧食
這是該死的時候卻未遂的菜月·昴應(yīng)盡的職責(zé)
前方就是建筑物的出口,觸碰的白色墻壁好冰,冰到手指都沒感覺了,從外頭照進(jìn)來的光芒逼使眼睛瞇起,看樣子夜晚已在不自覺的時候結(jié)束,白晝來臨
自己在這里,嘉飛爾沒察覺到嗎?那個怠惰的家伙,昴邊吐著白霧,邊踏到外頭——
“——啊?”
——整片的銀色世界,讓昴嘗到超乎預(yù)料的沖擊
理解,絕望,幾度重復(fù)更替
——烙印在昴的靈魂上,描繪出地獄的圓畫
為了重新修正那張圖而不斷奔走,昴打算竭盡全力,而事實上,經(jīng)過兩次的“死亡”,照理來說應(yīng)該可以讓畫筆碰到圖畫才對
但昴全然不知,在畫筆碰到圖的瞬間,圖畫的內(nèi)容被改畫成別的地獄繪圖
“——哈、呼哈”
在銀色世界中,呼吸變成白霧,踩踏白雪的昴手撐在膝蓋上喘氣
自出了建筑物后,漫無頭緒地走了幾個小時,昨晚,昴能平安無事回到聚落,都多虧了奧托的加持幫忙帶路
而沒有加持的現(xiàn)在,位在“克雷馬爾堤迷路之森”最深處的這里——紛飛的雪花讓景色為之一變,卻不給任何可以幫助昴的存在
“可、惡……!”
消耗體力走動,體溫又被雪景的低溫給奪走,昴心想至少要預(yù)防體溫下降,于是拿佩特拉的手帕擦拭額頭上的汗水,然后再度邁步
“跟佩特拉的約定,還沒……”
太陽升起,代表造訪宅邸的慘劇已無從避免
什么都做不到,沒能解救佩特拉和法蘭黛莉卡,碧翠絲繼續(xù)抱著魔書,拉姆死了,帕特拉修也死了,月星怎么樣了呢?嘉飛爾,羅茲瓦爾,他們在想什么?愛蜜莉雅她——
“可是,我……”
取回一切,重新再來,自己有責(zé)任讓一切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這是只有昴能做到的事,昴必須去做的事
只有昴必須持續(xù)去想著那些為此而失去的一切
只有昴的心底必須持續(xù)記得那些為此而支付的犧牲
只有昴必須繼續(xù)支付為了這些而需要花費的代價
支付對等的代價吧,不斷累積犧牲吧,然后取回一切吧
“————”
搞清楚應(yīng)盡的責(zé)任與義務(wù)的瞬間,眼前的森林敞開
以為會永遠(yuǎn)持續(xù)的景色結(jié)束,被大雪埋沒的聚落闖進(jìn)眼簾
不訝異,早就做好覺悟了,就算此時那只大老虎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自己也只會燒烙憎恨笑著死去,內(nèi)心老早就凍結(jié)了
可是,與他的覺悟相悖,猛獸并未出現(xiàn),不對,不僅如此——
“一個人、都沒有……?”
熄滅的篝火被雪覆蓋,“圣域”里頭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的氣息
因為是人口很少的聚落,這種說明不適用,因為這里給人的感覺是毫無人煙
像現(xiàn)在,白銀積雪上任何足跡都沒有,因為沒有人走過的跡象
“下雪……沒人在……”
手掌貼著臉,指甲搔著面頰,昴開始懷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
“圣域”充滿寂靜,沒有人的氣息,也沒有蟲鳴鳥叫,就只有偶爾風(fēng)搖晃葉子的聲響,朝耳膜告知些微的變化,在這個世界,什么都聽不到——
“——?。俊?p> 在無聲世界、一片銀白的地獄里,出現(xiàn)了變化,昴因此呆若木雞,一開始,昴還以為是因風(fēng)吹而滾動的白色毛線球
可是,很快就知道那不是毛線球,因為那玩意滾到昴的腳邊,微微顫抖,然后朝著瞪大眼睛的昴豎起兩只長耳朵
長長的耳朵,又白又柔軟的毛皮,短短的手腳,兩顆紅通通的眼睛,歪著頭,忙碌地蠕動嘴巴,唧唧地叫
“兔子……?”
在昴眼中那是兔子,而且還是小得夸張的兔子
差不多就跟握住的拳頭一樣大,跟老鼠這類小動物差不多大,特征的長耳朵跟真的兔子相比又太短,搭配圓滾滾的尾巴,所有的部位組合成一種小巧可愛的生物
在蟲類、動物、地龍、人類、一切都被雪覆蓋而消失的“圣域”中,突然出現(xiàn)的兔子
“為什么這里有兔子……是兔子嗎?”
謎題無窮無盡地衍生,情報量壓迫大腦,使昴覺得想吐,腳邊的這只兔子是否會成為得知“圣域”發(fā)生何事的線索呢?
懷著溺水者捉住稻草的心情,把手伸向兔子——
下一秒,昴的左手從手腕處被整個扭斷
“……啊咧?”
雜亂的斷面噴出鮮血,暗紅色血管垂落,那又白又細(xì)的線是肌肉纖維還是神經(jīng)呢?不管是哪一種,人體被破壞的光景是萬分獵奇
逃避失去左手的現(xiàn)實恰恰兩秒后——不同次元的劇痛沖破大腦
“嘎、啊?。繂栲赴 ?!啊啊啊、嘎呃嘎啊啊啊——!!”
世界泛白發(fā)熱
痛到扭動身子,把冒血的左手插進(jìn)地面,昴下意識地啃咬雪,不明所以地咀嚼泥土和冰塊,品嘗泥土,咬碎冰塊,為了尋求發(fā)生什么事而挪動視線,腳邊,白色的毛線球——毛皮上散落著紅色斑點,嘴巴動呀動的
嚼著嚼著,從正在動作的小嘴巴里可以看到昴的手指,昴理解到,被吃了
手被吃掉了
“咳、嘎———啊啊——!!”
不想去理解,不想去感覺,但理解和痛楚都逼使精神發(fā)狂
心靈像玻璃藝術(shù)品一樣龜裂、粉碎成像沙礫一樣的殘骸
“咯、噫呃咯咿咿咿!!”
然而,碎裂的心靈卻被痛覺逼著清醒
小腿肚有燒燙的感覺,以銼刀毫不留情刮削骨肉的刺激讓人翻白眼,暗紅色泡泡在喉嚨深處涌出,整個人像離水上岸的魚一樣痙攣,沒有昏厥,沒辦法昏厥,痛楚太強烈,痛楚太痛了,殘酷的痛楚強迫意識保持清醒
唧唧,耳朵聽到無數(shù)的唧唧叫聲
那些高亢的聲響數(shù)量龐大,昴被數(shù)不盡的氣息給包圍,眼球已經(jīng)扔下工作,放棄去看四周,多虧如此才得救了
幸好還有在運作的只有耳朵,自己不可能忍受得了這副光景
“————”
讓昴理解到自己正
大叫,倒地仰躺,朝著天空放聲大叫
不可怕,也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都不知道意識在哪了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