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走
“好的小雷,好好記住我接下來對你說的話。”
在太陽底下見到莉布絲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她穿著一件略顯寬大的黑色長袍,下擺已經(jīng)拖在了地上。雷斯垂德老老實實坐在后院里聽母親說教,馬上就要學到真正的黑魔法讓他有些激動,身體不斷地左右晃動。
“魔法都需要介質(zhì),它可以是一個圖案、一個手勢,或是一段咒語,真正的魔法也不例外。所以接下來我要教你這個”
“什么都可以當作介質(zhì)嗎?”好學的年輕的肯特舉手問道。
“什——么都可以?!崩虿冀z拖長了音調(diào),“你可以讓樹木張牙舞爪,也可以讓草人陪你訓練。法師們最常用的釋放能量就不用說了,最令人興奮的是,人也可以?!?p> “人......”雷斯垂德陷入了沉思。按理來說,十多歲的男孩已經(jīng)多多少少知道了些事理,可他并不覺得用人做什么法術(shù)的介質(zhì)有什么不妥,反而重新顯露出感興趣的表情:“老媽,我想學?!?p> “好的,”莉布絲拍了拍手,不遠處飄來一個方體的容器,如果硬要說它像什么,我會以棺材來作為比喻。“首先我相信你對這個并不陌生?!?p> 棺材自行打開,一股惡臭伴著蒼蠅撲面而來,但雷斯垂德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令他想起了獨自一人在審判森林外圍追殺強盜的日子,那些人在逃跑之前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一個孩子腳下的尸體。那段時間,雷斯垂德完善了他的人體構(gòu)造知識。
顯然莉布絲對兒子的反應(yīng)非常滿意,忍不住笑道:“小雷,看到尸體應(yīng)該有所反應(yīng),這是對他們應(yīng)有的尊重?!甭勓岳姿勾沟隆芭丁绷艘宦暎皖^默念著什么。
莉布絲等雷斯垂德重新抬頭,在尸體身上畫下法陣,發(fā)出和普通法陣不一樣的紫色光芒。黑魔法師的指間剛剛離開圖形,尸體就像活了一樣站了起來,用眼珠暗淡的眼珠著雷斯垂德。
年輕的雷斯垂德同樣睜大眼睛盯著自如走動的死尸,不由地咽了口口水:“我、我也可以做到嗎?”
“何嘗不能呢。”莉布絲笑道。
肯特小莊園周圍發(fā)出的紫色光芒讓路人們畏懼,被主堡的人知道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莉布絲教完雷斯垂德后離開了莊園,她一時興起想要吃新鮮的奶酪,就拿上幾枚銅幣去了附近的農(nóng)場。說到底,即使是黑魔法師,她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要是換做別的莊園主人,只要揮一揮手,等身的奶酪都可以隨時呈上來。
附近的農(nóng)場里沒有奶酪,她執(zhí)意要買,多走了不少路。農(nóng)場主看到那寒酸的幾個銅幣,只給她一小塊奶酪。莉布絲沒有還價,倒是對不遠處的一口井產(chǎn)生了興趣,她指了指那邊:“那口井,應(yīng)該許久都沒有出水了吧?!?p> 農(nóng)場主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連通井的水道干涸了,我又沒有多余的錢打通其他水道,所以就不去打理了。”
“這很好辦,交給我吧,”莉布絲晃了晃手里的奶酪,“只要你肯給我更多的奶酪?!?p> 農(nóng)場主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沒有讓你處理......”
莉布絲在農(nóng)場里抓了幾只老鼠,這對一名黑魔法師并不是難事,只要把它們引出來再殺死就好了。她拎著死老鼠的尾巴甩進干枯的井里,在井外畫下法陣。一陣紫光過后,莉布絲拍掉手上的臟污向農(nóng)場主索要奶酪。農(nóng)場主覺得不妥:“我沒有看到井里有水出來?!?p> 莉布絲搶過奶酪:“兩天后就會有了,難道你連這點報酬都想要回去嗎?!闭f著就把一小塊扔進嘴里,賭氣似地嚼了起來。
此時的格雷格正在獅衛(wèi)主堡里陪著梅戎公爵辦公,最近獅衛(wèi)正在密切關(guān)注呂訥親王的情況。
“對了,”公爵停下手中的筆,“我收到報告,說你家附近近期總是傳出惡臭,不會是莉布絲又開始她的黑魔法研究了吧?!?p> 格雷格挑了挑眉:“沒有?!?p> “這可是明令禁止的事情?!惫魢@了口氣,“我還是堅持讓雷斯垂德搬到主堡里來,那個女人實在是太危險了。別忘了當年的約定,一旦我發(fā)現(xiàn)莉布絲在教任何人黑魔法,我就要將他們都處死?!?p> “我沒有忘記這個,”格雷格道,“但畢竟莉布絲是小雷的親生母親。如果搬來主堡,誰來給他應(yīng)得的母愛?”
“主堡里奶媽比比皆是。”梅戎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格雷格,“之前建議我?guī)ё叩睦姿勾沟碌娜司褪悄?,我沒想到你反悔得如此之快。”
格雷格聳聳肩:“這就是所謂的‘大徹大悟’。”
“我相信你的妹妹,格雷格,因為你對獅衛(wèi)有恩?!泵啡职压P在墨水里點了點,“但她仍然是個黑魔法師,全王國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如果她膽敢妖言惑眾,她就一定會死在十字架上?!?p> 格雷格的沉默令梅戎覺得哪里不妥,但他最后還是理解為“正在進行深刻的思考”。
工作結(jié)束是在這天的中午,由于格雷格特殊的身份,他可以在任何時候出入獅衛(wèi)主堡。他徑直回家,遠遠就望見一個人影在小莊園的農(nóng)田里耕作。自從肯特家付不起農(nóng)夫的工錢,那片田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打理了。
“嘿!”格雷格揮揮手,“好心人,來這里!”
那位好心人聽見了聲響,立刻朝另一個方向逃開,格雷格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辦法追了。
豐收的時節(jié)已經(jīng)過去,獅衛(wèi)即將進入寒冷的冬季,這是肯特家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格雷格整理了一下心情,推門望見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還在后院里聯(lián)系。
“莉布絲,”格雷格叫她,“小雷練得怎么樣?”
格雷格沒有收到回應(yīng),立時警覺起來,莉布絲向來熱衷于談?wù)摾姿勾沟隆:笤豪飪扇说挠白硬灰?guī)則地晃動了一下,格雷格沖過去查看,發(fā)現(xiàn)那只是兩道幻影罷了。
“莉布絲!”格雷格大喊妻子的名字,回應(yīng)他的是一陣咀嚼聲。他立刻沖回房內(nèi),發(fā)現(xiàn)莉布絲的房間里趴著一個全身腐爛的人。它四肢著地,像一條野狗一樣低垂著頭顱,由于光線昏暗,格雷格猜測他身體表面的皮膚極其粗糙。惡臭令格雷格幾乎沒有辦靠近它,它好像在進食,地上躺著兩個類似人形的影子。
“不......”格雷格的眼睛微微發(fā)紅,抽出長劍將那人劈成兩端,結(jié)果粘稠的物質(zhì)粘在了劍上。被砍成兩半的尸體正在啪塔啪塔地往地上漏內(nèi)臟,由于腐爛時間很長了,蛆蟲多到落在了格雷格的靴子上。
格雷格沒有管什么蟲子,撲倒在地上兩具尸體邊上,卻發(fā)現(xiàn)那只是兩個草人,就在他驚訝得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墻壁里發(fā)出了笑聲,就好像貓用爪子劃石板一樣。
“做得真不錯,小雷,連你老爹都沒有發(fā)現(xiàn)是怎么回事?!?p> 莉布絲帶著雷斯垂德從墻壁里走出來,滿臉都是喜悅和自豪。這下格雷格終于反應(yīng)過來,身體一輕跌坐在地上:“這簡直......”
“太出色了,他是個天才?!崩虿冀z一揮手,讓房間煥然一新,“他已經(jīng)可以自如控制釋放能量的大小,就算是放在法師界,這樣的天賦都是絕無僅有的。”
格雷格為兒子感到高興,他原本想那手摸一摸雷斯垂德的頭,但是它沾滿了尸油和蛆蟲,所以就放棄了?!澳隳睦镎襾淼氖w?”
莉布絲想了想:“主堡下面?!?p> 莉布絲又闖禍了。獅衛(wèi)主堡下的確有一個巨大的墓穴,但那里是只有獅衛(wèi)傳說中的英雄和歷代領(lǐng)主及其親人才可以安息的地方?,F(xiàn)在,格雷格背著一分為二的、說不定非常有名的尸體繞過看守,企圖把它放回去,但巨大的尸臭味立即就引起了士兵們的注意。
警鈴大作,格雷格才剛把尸體放回原位,外頭已經(jīng)布滿了獅衛(wèi)士兵。格雷格甩了甩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地下墓穴。士兵們以為他也是被臭味引來的,輕易地將他放過了。
憑什么要我來收拾。格雷格搖了搖頭,盡管如此,他還是異常欣慰地看到雷斯垂德有奧術(shù)天賦。
次日,莉布絲依舊在后院里教導(dǎo)雷斯垂德,這次她教他如何進一步控制能量。
“您說我有天賦,”雷斯垂德希望跳過這個階段,直接學習那些看上去非??岬姆ㄐg(shù),“這個我會自己練習的?!?p> “不,雷斯垂德?!崩虿冀z難得叫了全名,她在手上凝聚火焰,沒有用任何多余的手勢或咒語?!澳阋柧毜较窭蠇屛疫@樣熟練了為止,我才會繼續(xù)教你。”
除了雷斯垂德這個年輕的學生之外,莉布絲還有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格雷格最近經(jīng)常提前離開主堡,要是在平時,就算他沒什么任命也會晃到開飯前再回家,因為家里實在是太小了。
“你最近很反常,格雷格。”梅戎瞇起眼睛瞧他,希望他能看出一些端倪?!澳慊丶业臅r間提前了,發(fā)生什么了嗎?”
“沒有大人?!备窭赘裾f謊道,“只是回去看看那小子的情況?!?p> “哦,我不覺得是這樣?!泵啡钟檬滞兄?,煉金術(shù)師鄧洛可被傳喚。大師一臉抱歉,他身后的士兵拖著叮當作響的鐵鏈,格雷格預(yù)料到了危機:“大人?”
“只是做一個小小的測試?!?p> 鄧洛可和士兵受命將格雷格用堅固的鐵鏈牢牢幫助,格雷格下意識地掙扎起來,但梅戎拿起細細的劍對準他的喉頭:“格雷格!如果沒有問題,你自然不會有任何反應(yīng),我知道你是無辜的,稍稍忍耐一下?!?p> 鄧洛可帶來了不少藥劑,顏色大多令人不安。梅戎懷疑格雷格沾染了惡習——學習黑魔法,相傳只有煉金術(shù)藥劑可以擺脫這一禁忌魔法的糾纏。
格雷格被捏住兩頰,刺鼻的藥水從牙縫中流入喉嚨,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梅戎覺得惡心,他看到藥水從格雷格的鼻子里倒流出來,便轉(zhuǎn)過身去用手巾捂住口鼻:“這真的有效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煉金術(shù)可以治療的情況?!?p> “有書為據(jù),大人。”鄧洛可道。
格雷格被生生灌下五六種藥水,直到鎖鏈被打開還躺在那里干嘔。鄧洛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人,肯特先生并沒有學習黑魔法?!?p> “理由是?”
大師聳聳肩:“因為他沒有攻擊我們。”
梅戎感覺頭有些疼,他揮揮手讓鄧洛可等人退下,自己扶格雷格起來:“抱歉,格雷格,這是迫不得已的事。你正在和魔鬼打交道?!?p>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备窭赘裢崎_公爵,自己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離開主堡。
“我說過了,梅戎并不信任你?!?p> 莉布絲的話語在格雷格的腦海深處響起,后者感到一陣眩暈,靠在墻壁上流著鼻血
“公爵只是擔心我罷了。”
“沒有人信任你,才讓你住在那么小的房子里,沒有人替你打理莊園,俸祿少得讓小雷只能吃蟾蜍。”魔鬼的話語像風一樣無孔不入,格雷格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直到他一個不穩(wěn)躺倒在地上。
“——只有我,格雷格。”莉布絲的話輕如蚊蚋,格雷格感覺有人在舔他的耳朵?!爸挥形也攀钦嬲龕勰愕娜恕!?p> 這天之后,格雷格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主堡里。梅戎終于后悔了,對于學習禁術(shù),失去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更加令他緊張。他大清早穿上衣服,準備去獅衛(wèi)城外的小莊園里看看情況。
“我不建議您去?!编嚶蹇商岢鼋ㄗh,“今天的事情有很多?!?p> “那些事有格雷格重要嗎?”梅戎越過大師,命令侍從備馬。
梅戎來到小莊園外。一想到格雷格,他就回憶起當時在自家的莊園遇到那個男人的那一刻。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長處,就像一個吟游詩人。梅戎想要嘲笑他,答應(yīng)給他一個馬夫的職位當當。
“馬夫?”年輕的格雷格指著梅戎身邊最強壯的侍衛(wèi)問道,“是這個人嗎。”
想到這里,公爵不自覺地笑了,為了洗掉侍衛(wèi)潑出來的鮮血,他用了不少力氣。
梅戎首先遇到的是雷斯垂德,他正在把劈好的柴拿進屋子。年輕人并不是第一次見到尊貴的公爵大人,他行了最標準的禮,等梅戎慢慢走近。
“早上好,小雷?!泵啡汁h(huán)顧四周,“你父母呢?!?p> “老爹有事出去了,”雷斯垂德說道,“可能一個月才會回來。老媽也是?!?p> “哦。”梅戎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是什么讓兩人拋棄雷斯垂德紛紛離開呢?不管是什么,這都是一個好消息?!袄姿勾沟?,想看看工匠大師最新打造的長劍嗎?”
武器總是小伙子的最愛,雷斯垂德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梅戎給侍衛(wèi)下了眼色,一定要護送雷斯垂德安全進入獅衛(wèi)主堡。
小莊園陳舊落魄,梅戎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肯特就此離開獅衛(wèi),無疑是獅衛(wèi)最大的損失。他派出部隊在附近搜尋,希望事情不會像他想象的那樣發(fā)展下去。
雷斯垂德來到主堡后,如愿以償?shù)乜吹搅俗钚率降目住K蔁捊鹦g(shù)師和工匠合力打造,變得更輕盈更堅固了。盾牌被涂上了主料為松脂的混合物,箭矢無法射穿它。雷斯垂德像見到了新大陸一樣,在這里什么東西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的。
“煉金術(shù)是非常神奇的技術(shù)。”鄧洛可出現(xiàn)在年輕的肯特面前?!八梢宰屇愕纳眢w變得強壯,讓食物變得美味。如果你肯學,我愿意成為你的老師。”
認鄧洛可大師為老師!這是獅衛(wèi)城里每一位煉金術(shù)師夢寐以求的事情。這個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煉金術(shù)的仆人,沒人比他們知識更淵博。
雷斯垂德想了一會:“抱歉大師,但我現(xiàn)在在學習魔法?!?p> 魔法!鄧洛可頭上顯出青筋,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有什么好學的,難道你想去法衛(wèi),和那些衣冠禽獸為伍嗎?
大師沒有當面說出這些話,氣呼呼地離開了。其實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因為一批法師正準備入主獅衛(wèi)城,今天的朝會就是這個主題,但是很可惜梅戎公爵現(xiàn)在不在主堡。
如果公爵不在主堡,權(quán)力最大的是身為術(shù)士工會首席的鄧洛可大師,他的地位僅次于王國首席煉金術(shù)師。大師挺身而出:“不要等了!現(xiàn)在就開始朝會?!?p> 今日朝會,如剛才所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法師們的去留。那是幾名來自法衛(wèi)的法師,穿著還算得體,他們要求在獅衛(wèi)建立工會。
“每個衛(wèi)城都有這樣的組織?!狈◣焸兊睦碛扇缡牵巴鯂y(tǒng)一、維護疆界都少不了我們,這就是我們要留在這里的原因?!?p> “獅衛(wèi)和別的地方不一樣。”鄧洛可反駁道,“我們有煉金術(shù)師工會,而且防御向來是我們的專長。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法師在獅衛(wèi)城自由走動。”
“我們可以為獅衛(wèi)提供不錯的收入。”法師大多富有,一旦他們?nèi)腭v獅衛(wèi),他們就要和其他市民、工會一樣上繳稅金?!傲硗?,我們會帶來奧術(shù)城墻?!?p> “法師們糊弄人的玩意,不就是在城墻上畫上法陣嗎?”鄧洛可有些惱火,“你們正準備毀了我們的城墻是嗎!”
鄧洛可的震怒令在場眾臣有些不解,如此豐厚的回報,如果是梅戎公爵,一定會有所考慮,但大師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沒準備答應(yīng)任何事情,只是一個勁地否決。
法師嘆了口氣:“大師,您毫無談判的意愿。這樣的話,我要求市民代表團來裁決這件事?!?p> 就在大廳里爭論不休的時候,梅戎公爵剛剛在主堡大門內(nèi)下馬。一名管家臉色蒼白地快步走出,向他抱怨一早的狀況:“一批法師申請入城,但是鄧洛可大師不同意,正在要求市民代表裁決呢?!?p> “市民代表?”梅戎想了一會才明白這是個什么東西,“市民怎么處理得了這種事情,沒這個必要。”說罷令管家先去通報鄧洛可。
“夠了!沒有談下去的必要?!贝髱熞环雌饺諟匚臓栄诺臉幼?,臉都氣紅了。法師們本來就對獅衛(wèi)沒有報太大的希望,只是這樣一來,他們就要繼續(xù)長途跋涉,前往圣主或是西邊的龍衛(wèi)。
“大師,我們不是強盜或是歹徒,只是一群移民,您不需要如此動怒。”
鄧洛可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他的樣子,就好像是有人準備平分他的俸祿一樣。他尷尬地咳了兩聲,正好管家為他帶來了公爵回城的消息,他恢復(fù)了平和的語氣:“向各位致歉。領(lǐng)主大人已經(jīng)回城,請各位與他商量吧?!闭f罷,鄧洛可有些失落地走出大廳。
梅戎公爵來不及換下騎馬裝就進入了大廳,他環(huán)顧向他鞠躬的眾人,沒有看到鄧洛可的身影。“好了,我還不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就從頭開始吧?!?p> 法師高高地抬起頭:“大人,請允許我等入駐獅衛(wèi)。以此為交換,我們將建立工會,傳授奧術(shù)知識,為修建奧術(shù)城墻提供幫助。”
有利的交換。公爵沒有立刻答應(yīng):“你們的慷慨我很感激,但我很想知道你們?yōu)槭裁聪胍幼≡讵{衛(wèi),這個到處都是煉金術(shù)師的地方。”
“當今法衛(wèi)領(lǐng)主是一個不懂法術(shù)的愚昧之人,我們在那里不會有所進步。然而,我聽說,煉金術(shù)之中,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分支,名為‘附魔術(shù)’......”
法師令人抬上來一塊圓形鐵盾。梅戎伸長脖子看去,盾牌上除了歪歪扭扭的奇怪花紋之外,和普通盾牌沒什么兩樣。公爵沒有率先發(fā)聲,自己城里那么多術(shù)士,竟然不知道那什么術(shù),說出來可是會被笑話的。
法師知道他的心思,笑著說道:“這是圣主城中將領(lǐng)的裝備,數(shù)量稱不上少,但是每一件都是由煉金術(shù)師與法師們嘔心瀝血的作品,造價不菲,耗時就更不用說了?!彼闷鸲芘频耐瑫r念動咒語,整塊盾牌立刻震動起來,歪歪扭扭的圖案亮起藍色的光芒。
“這塊盾牌,最多可以擋下一顆火炮炮彈?!?p> 自豪的聲明令其他人發(fā)出小小的驚呼,他們大多沒有在戰(zhàn)場上見過圣主士兵的真正威力,只有公爵知道這言過其實?!半y道制造它的功勞屬于法師嗎?”
“沒有大量的奧術(shù)能量,附魔道具是無法被制作出來的。”法師顯然沒沒有發(fā)現(xiàn)公爵這么提問的用意,仍然自顧自的說著,這讓梅戎的思緒一點點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地方。
為什么鄧洛可如此抵觸法師進入獅衛(wèi)?如果奧術(shù)智慧對術(shù)士有用,身為大師的鄧洛可應(yīng)該向梅戎說明這件事??墒乾F(xiàn)在,在這個大廳里連一個煉金術(shù)師也看不到,都跟著鄧洛可走了。
我要知道原因。公爵伸出手掌阻止了法師的吹噓:“好了,我答應(yīng)你們可以暫時住在獅衛(wèi)城附近的莊園里,但只有這些人,不能更多了,工會也不能建立?!?p> 雖然沒有完全達到目的,但作為領(lǐng)主,梅戎已經(jīng)作出讓步,法師們欣然接受了條件,并保證會和煉金術(shù)師們合作制作一批附魔道具。獅衛(wèi)的老臣舊將對此很是懷疑,在獅衛(wèi)城見到法師來來去去,怎么想都覺得奇怪。
這幾天公爵心煩的事情太多了。巡邏士兵并沒有找到格雷格,按照他的速度,現(xiàn)在很可能已經(jīng)離開獅衛(wèi)領(lǐng)地了。獅衛(wèi)城迎來第一場大雪之前,數(shù)量為二十二人的法師抵達莊園,梅戎手下的伯爵對此怨言頗多,例如大晚上被法術(shù)的光輝亮醒,雞犬不寧,根本無法入睡。
“而且他們不做事!”伯爵說道,“我命令他們開始趕制您要的附魔道具,他們卻說要找鄧洛可大師來?!?p> 這又是第三件麻煩事了。梅戎拒絕了他:“大師最近很忙,不能見法師。我會讓他的學生去莊園?!?p> 打發(fā)走伯爵后,公爵兀自嘆了口氣,走到能夠眺望城市東南方向的陽臺。鄧洛可大師的商鋪最近沒有開張,朝會上偶爾能見到他,但是他的臉色很差,像是得了什么病。梅戎決定親自去探望,順便看看許久沒有見到的小鄧洛可,那是個安靜的可愛男孩。
鄧洛可沒有料到公爵會親自前來,開門時嚇了一跳:“大人,請原諒我有失遠迎。”
“最近沒有看到你開店,是夫人病了嗎?!泵啡忠贿吥闷鹨粋€玻璃瓶一邊說。
“不,只是最近生意不好?!?p> 鄧洛可所說的“生意”似乎旨在他意,梅戎聽出來了:“你說的是法師?”
有一位聰明的主子實在是輕松的事情,大師松了口氣:“誠如您所說,大人。您知道,獅衛(wèi)是一塊與眾不同的領(lǐng)地,我們的祖先用自己的智慧創(chuàng)造了煉金術(shù),這是我們的根源。相比較法術(shù),煉金術(shù)更復(fù)雜、更危險,很多人開始學習奧術(shù),而術(shù)士的人數(shù)正在逐年地減少?!?p> “你早可以和我說這些。”公爵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鄧洛可今年三十多了,臉上少許出現(xiàn)了一些皺紋,它們現(xiàn)在緊緊糾結(jié)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猙獰。他的眼中閃著光芒,似乎早已認定:“注定的事是無法處理的。”
他這么說,無疑只是為了煉金術(shù)師的未來,而我必須為獅衛(wèi)著想,梅戎想道。
是夜,梅戎做了一場夢,夢到自己騎著一頭黑色的雄獅,雄獅奮力將他甩落在地,自顧自地朝東邊去了。梅戎不覺得疼,茫然地站在原地,這時從他口袋中落出一個沙漏,砰地一聲摔得粉碎。等他醒來時,已經(jīng)是快要朝會的時間了。
噩夢讓公爵精神不佳,他想早點結(jié)束回去補覺。大臣們看出了這一點,立刻跳過所有不重要的事項,他們知道不耐煩的公爵大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七天后是煉金術(shù)師集會,在圣主附近的莊園召開?!笨偣苷f道,“按照慣例,鄧洛可大師要出席這次集會。”
“嗯?”聽到這句話的梅戎立刻睡意全無,“大師要離開幾日?”
“這要視集會內(nèi)容而定,但至少是半個月?!?p> “不行?!泵啡趾芸炀拖氲搅死碛?,“他要在領(lǐng)內(nèi)和法師們一起制作附魔道具,不能離開獅衛(wèi)?!?p> 他終于意識到夢里破碎的沙漏到底意味著什么,因為那是煉金術(shù)師的標志,鄧洛可很有可能就此一去不返。那黑色的獅子又代表了什么呢?混亂讓他無法思考。
無論梅戎多么不想鄧洛可離開獅衛(wèi),這場集會都會按時召開。如果首席術(shù)士顧問沒有看到大師,一定會讓國王陛下前來問罪。梅戎穿上最正式的服裝,戴好佩劍,領(lǐng)著一眾士兵氣勢洶洶地前往鄧洛可宅邸,市民們不得不讓開道路,有的則害怕地躲回房子里。
“鄧洛可男爵!”梅戎罕有地未呼喚他為“大師”,而是用了一種從屬的關(guān)系。然而,緊閉的門后沒有人回應(yīng)。管家找來一名城門守衛(wèi),他說鄧洛可男爵今天一早離開獅衛(wèi)城,回到自己的莊園了。
“該死!”梅戎處罰了那個沒有及時通報的守衛(wèi),領(lǐng)上一批人馬出了城。
鄧洛可的領(lǐng)地略遠,梅戎花費了一天時間在路上。大師似乎知道他要來似的,在離領(lǐng)地很遠的地方就迎接了他,但這樣反而令公爵更加懷疑了。
“我只是回來準備參加集會需要用到的東西,請大人勿要擔心。”鄧洛可有些感動,沒想到梅戎如此在意他。所以他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說道:“我是不會出走的?!?p> “最好是這樣。”梅戎的眼中充滿了敵意,就像是一條毒蛇吐著信子?!半x開后,記得和你的妻兒寫信。”
鄧洛可瞳孔一縮,頓時感到無比窒息。他原本想要回應(yīng),結(jié)果半天沒有發(fā)出聲音來,只是眼睜睜地瞪著梅戎公爵。梅戎以為自己已經(jīng)被接受,所以越過鄧洛可的迎接部隊,徑直向莊園走去。
作為梅戎的直屬封臣,男爵這個爵位對于鄧洛可來說有點太小了。等到大師回來,得到承諾的公爵高興地想道,就給他更大的領(lǐng)地,封他為伯爵。
快馬為鄧洛可夫人帶來了公爵駕到的消息。她領(lǐng)著小鄧洛可匆忙忙地準備,終于在隊伍進入主堡前迎接了大人。
鄧洛可回到莊園沒怎么說話,夫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失落,在公爵離開后問他發(fā)生了什么。
“沒什么,只是說了集會的事情。”鄧洛可頓了一會,突然抓住妻子的肩膀:“親愛的!把丹尼送到你母親那里去吧!”丹尼是小鄧洛可的昵稱。
鄧洛可夫人很詫異,她家遠在圣主,家境不容樂觀,她擔心兒子會不習慣:“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
問到這個,鄧洛可不答了。
“那就送到教堂,”大師突然發(fā)話,“就算是公爵大人也不能傷害教會的人?!?p> “你瘋了?”夫人幾乎尖叫道,“你想讓你的繼承人做教士?我不同意!”
吵鬧聲引來了梅戎,他討厭任何能讓人失去耐心的東西:“你們之間的感情似乎遇到了麻煩?!?p> “沒有,大人,”鄧洛可全身都在顫抖,“沒有?!?p> 梅戎聳聳肩,他還沒有來過鄧洛可的宅邸,正想游覽一下。他笑說大師的莊園有些小,鄧洛可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梅戎家族是王國大家族,您自然不會屈就在這樣的莊園里?!?p> 聞言梅戎皺了皺眉頭,他只是在暗示鄧洛可他即將升遷。
小鄧洛可的房間在二樓,梅戎領(lǐng)著這個不愛說話的孩子回到那里。“喜歡煉金術(shù)嗎?”公爵問道。
“喜歡?!毙∴嚶蹇珊退母赣H長得很像,只不過不愛笑。
梅戎找不到合適的話題,聊了一些通常孩子們會感到有趣的事情。他想為孩子打開房門,不過力氣用得太大了,房門一下大開,只聽“嘭”的一聲,玻璃碎了一地。這讓梅戎再一次想到了夢里的情景。
“發(fā)生了什么?”鄧洛可急急忙忙沖上來,發(fā)現(xiàn)一地的玻璃,這比他想象中的情況好上不少。“只是摔了一個燒瓶。”
梅戎應(yīng)了一聲,瞥了一眼小鄧洛可的房間。里頭很亂,放著各種器具,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還以為這是大師自己的實驗室。
小鄧洛可撅了撅嘴唇,向梅戎伸出一只手,這是在索賠。鄧洛可心神大亂,趕緊跑過去抓住兒子的手。梅戎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沒問題,孩子,我會賠你一整套嶄新的煉金道具的?!?p> 這天晚上,鄧洛可以“打掃房間”的理由要求孩子和,母親一起睡。鄧洛可夫人知道他的用以,今夜,小鄧洛可就要被送到最近的教堂里。梅戎沒有察覺這么做的意圖,以為只是普通的家常小事。
公爵沒有被裹上稻草的馬蹄吵醒,既然鄧洛可已經(jīng)許下承諾,他就沒有繼續(xù)待在這里的理由了,獅衛(wèi)城里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鄧洛可在同一時間出發(fā)離開獅衛(wèi),前去參加集會。
“我想最后見一面那孩子?!迸R行前梅戎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鄧洛可夫人嚇得臉色蒼白:“他、他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
“是嗎。”梅戎并不覺得那個孩子會因為玩樂跑出去?!八ツ牧耍俊?p> “可能是河邊,可能是農(nóng)場?!狈蛉瞬桓铱垂舻难劬Α?p> 梅戎于這天中午回到獅衛(wèi)城,他望了一眼高高的城墻,一想到它以后將會散發(fā)著奧術(shù)光輝、連炮彈都沒辦法攻破,他的心情就異常高漲?!敖蟹◣熩s緊動工,我已經(jīng)等不及了?!?p> 他繼續(xù)向前,看到一隊人馬正在城墻的邊門處與守衛(wèi)交接。城墻上的士兵遠遠看到梅戎,立刻高聲呼喊“領(lǐng)主回城”,一批騎兵馬上在大門外整隊恭迎。
公爵改走邊門,和那隊士兵相遇:“你們從哪里回來?”
士兵應(yīng)道:“我等從審判森林巡邏返回,在路上遇到了肯特夫人。”
“莉布絲?”梅戎以為格雷格回來了,“就她一個人嗎?”
“我不清楚......”士兵面露難色,“我們不敢靠近她,她可是個黑魔法師。”
按照一名法師的速度,莉布絲說不定早就回到小莊園了,她將看到一座空蕩蕩的房子。梅戎策馬跑回主堡,一路撞翻了不少市民和士兵。他一邊下馬一邊喊雷斯垂德,很快傭人就把小伙子帶下來了:“大人?”
“小雷,”梅戎緩了口氣,“你母親回來了?!?p> “您是說我可以回去了?”雷斯垂德很高興,他很想告訴母親這幾天自己訓練的成果。
“不,”梅戎雙手搭著他的肩膀,“再等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