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謹慎的馬林
寒冷的西北風將獅衛(wèi)領主的死訊帶往四面八方,空中的嗚咽就是專為他而發(fā)的哀悼。伊斯滕·查美倫騎在戰(zhàn)馬上手握一張羊皮紙,上面用急促潦草的字跡寫下了來自南方的噩耗。
“喬爾!”伊斯滕將信緊緊貼在心口,憤怒和悲傷讓他花白的短發(fā)微微顫抖。國王和獅衛(wèi)領主有著十幾年的交情,那是一個可以托付重任的人,即使他有那么一些神經質。
“梅戎公爵一定是戰(zhàn)至最后一刻才犧牲的?!闭f話的人是一個年輕版的伊斯滕,老國王在沉痛的悲哀中看向自己的兒子,一瞬之間他感受到了時間帶給他的蒼老與脆弱。
“公爵他始終在為查美倫家族守護一方國土,陛下!”賽克羅縱馬與伊斯滕并肩而行,他將一只手松開韁繩,握住老國王的手背,企圖將寫有噩耗的羊皮紙從他手里拿走?!叭绻鯂痛讼萋?,梅戎公爵的死就毫無意義?!?p> 伊斯滕沉默不語。他的手略有松懈,賽克羅輕易地將羊皮紙奪走,當著父親的面將它撕個粉碎。他轉身奔向大軍最前方,把紙片拋向高空,將所有將士的視線聚焦于自己身上。
“士兵們!將自己的一生全都奉獻給獅衛(wèi)的喬爾·梅戎公爵已經戰(zhàn)死了。我可以告訴你們,殺害公爵的人正是呂訥·查美倫!”賽克羅的雙眼充滿了血絲,每一次怒吼都有輕微的哽咽。行軍隊伍的上空凝固著一股冰冷的空氣,所有人都在哀悼和疑惑,仿佛這支擁有三千人的大軍不知所向。
“呂訥·查美倫·玷污了十一世陛下賜給他的高貴姓氏,甘愿和惡魔為伍,占據法衛(wèi)不肯歸還,我賽克羅·查美倫不承認呂訥為我的兄弟,完整、統(tǒng)一的王國不承認偽王與真君并存!”
身著白色盔甲的圣主士兵們發(fā)出同意的呼聲,士氣稍微回升了。他們和伊斯滕一樣都不想和曾經的王子、昔日的同胞展開廝殺,但現(xiàn)在不同了,賽克羅撇清了彼此之間的關系,呂訥不是王子、跟隨他的人全都是叛徒。這樣一來,圣主士兵就又有緊握長劍的理由了。
你已經長大了,賽克羅。伊斯滕的身體因恐懼而放肆地戰(zhàn)栗,猶如得了癲癇。
由查美倫十一世親自率領的三千名圣主士兵于次日凌晨抵達朝圣峽谷。整個峽谷的入口已經完全被藍色的旗幟包圍,當日瑟倫斯用法術筑起的“王國防線”,現(xiàn)在卻變成了圣主軍最大的阻礙。
伊斯滕瞇著眼睛望向峽谷頂端,但由于冬日凌晨天光微弱,老國王只能看見旗幟或火光。
“守軍將領是誰?”
“是馬林伯爵?!?p> “馬林?”伊斯滕沉吟半晌,完全想不起來這位馬林伯爵到底有什么功績。國王的侍從為了避免尷尬,躬身陪笑道:“這位馬林伯爵祖上實在沒有什么戰(zhàn)功,即使是長年深究家族史的老學士,也沒法立刻認出他來?!?p> 圣主軍在距離朝圣峽谷七里處的森林中完成布陣,等到太陽完全升起,整支軍隊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就會大大增加。伊斯滕還在猶豫是否要以這樣的規(guī)模立刻向峽谷和堡壘發(fā)起進攻,谷坡上安靜得出奇,點點火光像幽靈一般在堡壘周圍來回飄蕩。
我需要看到對手,伊斯滕想。他不自覺地走出森林,將發(fā)福的身軀暴露在空曠地帶,他的近衛(wèi)不得不拱衛(wèi)在他身邊,以免遭到偷襲。
“再往前推進一里?!北菹孪逻_了危險的指令,“讓先鋒準備進攻?!?p> “龍衛(wèi)的援軍在數(shù)小時內就會趕到。”伊斯滕的近衛(wèi)抬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天際,“到時我們才有足夠的實力與敵人接戰(zhàn)?!?p> 伊斯滕正在深思,他皺起眉頭:“這是命令,士兵?!?p> 趁著夜色,圣主軍中的奴隸們背著各種各樣的工具進入一小片森林,為他們的國王制造攻城使用的器械。他們通常赤著上身,一旦受到襲擊就必須用這光膀子去接受刀劍的洗禮。伊斯滕目送著他們列隊走向沉默的夜色,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奴隸都會向他行禮,至少在十一世陛下的麾下,他們還不需要擔心自己會成為全軍的先鋒。
鋒利的鋸齒在粗壯的樹干上拉出傷痕的一瞬間,朝圣堡壘里的馬林伯爵渾身打了一個冷戰(zhàn),從淺睡之中快速醒來。他聽見了嘈雜的腳步聲,所以立刻從椅子上站起,提著長劍推開房門?!笆勘?,圣主的士兵來了嗎?!?p> “斥候說國王親率大軍已經抵達峽谷,但是守衛(wèi)還沒有發(fā)現(xiàn)圣主士兵的影子?!笔勘惊q豫要不要打斷伯爵的休息報告這一情況,沒想到伯爵比他想象的還要敏感得多。
馬林雙手背后走向臨時搭建的瞭望塔,他的副官正在督促守衛(wèi)巡邏。西北風無情地撲在馬林原本就粗糙的面孔上,刮得他不想睜開眼睛?,F(xiàn)在,朝圣峽谷下方一片平靜,散落在各處的小型樹林幾乎沒辦法藏下一支一千人的部隊,法衛(wèi)軍還不需要擔心敵人會立刻來犯。
“晚上好,伯爵大人?!瘪R林的副官似乎自信滿滿,“士兵和峽谷的狀況比我預計的還要好。我們已經占領了峽谷兩邊的朝圣堡壘,敵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穿過峽谷。”
“很好,很好?!瘪R林從瞭望塔邊緣探出身子,隨即轉身望向后方。整個峽谷頂都插滿了令人安心的法衛(wèi)旗幟,記得圖道爾臨走前還告訴他,“拿下朝圣峽谷、又有這么多士兵,即使是上萬圣主士兵來襲也不用擔心”。
“告訴我,我的隊長?!瘪R林瞇著眼睛指向太陽升起的地方,那或許正好是法衛(wèi)城所在的方向?!叭绻覀円獜倪@里撤離,最快的路線是什么?”
“撤離?”副官愣了一下,“十二世陛下未曾下達過這樣的指令,所以我軍沒有規(guī)劃過什么撤離路線?!?p> “我需要一條撤離路線——也可能是兩條?!瘪R林展開隨身攜帶的地圖,但強風把圖紙的一角吹卷了。
“就在這里?!辈糁噶酥傅貓D某處。他稍稍移開圖紙,目光所及正好是他所指的那處陡坡?!斑@個坡很緩,如果我們沒辦法守住峽谷,就命令士兵從這里進入山谷?!?p> 馬林望著那處緩坡,已經預見到他的士兵們從坡上狼狽地翻滾而下,摔死的摔死,被踩死的被踩死。圣主騎兵將毫不留情地沖入峽谷,將法衛(wèi)人當作牲畜屠宰。想到這些場面,伯爵從隨身攜帶的皮革袋中抓出幾瓣罌粟殼,當著副官的面塞進嘴里。
“你跟著我多久了,隊長?”馬林問那位年輕的副官。
副官沒有遲疑:“兩年,大人。您從被俘虜?shù)膹姳I中赦免了我,命令我加入您的軍隊?!?p> 馬林點點頭,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抱歉,我沒有記住你的名字?!?p> “馬林家的人不需要名字?!备惫傩Φ?,“不過恕我直言,您嚼罌粟殼的習慣得好好改改了?!?p> “開始繪制法陣,法師們!”
冬天的早晨來得極晚,圣主軍的法師們開始行動時大約已經是八點,一群只穿白色長袍的人毫無掩飾地走在沒有樹木遮掩的空曠處,利用手里的法杖在地面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線條。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馬林已經得到了守衛(wèi)的警報,甩開御寒的披風攀上峽谷最高處,隨行的是部隊里知識最淵博的老法師。
“看得出是什么法陣嗎?”伯爵眼神不離地面上渺小的白色人影。
“是普通的火球法術?!崩戏◣熤豢戳艘谎鄯嚨陌氤善肪拖铝私Y論。馬林點了點頭,讓法師自行應對。
伊斯滕在圣主法師們身后監(jiān)督,他拄著一把帶有鑲金劍鞘的細長輕劍,身披全軍最輕巧的護甲,完全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周圍幾位強壯的國王護衛(wèi)。他看著法陣將將完成一半,敵人卻沒有半點反應,便下令停止繪制法陣。
法師們收到命令,撇下被他們劃得面目全非的地面,組成方陣回到藏匿大軍的深林之中。
馬林看到圣主法師向后退去,忽然感到十分后悔。敵人正在試探他,如果是別的將軍在這里,一定會裝作不認識法陣,對著圣主法師胡亂進攻。
“準備應戰(zhàn)!”法衛(wèi)部隊隊長高聲下令,法衛(wèi)士兵們像春天瘋長的青草一樣冒出墻體,在峽谷各處的陡坡上站成一排,光禿禿的峽谷立刻被染成了藍色。
法衛(wèi)率先擺開架勢,伊斯滕預估了一下,光是能夠看見的法衛(wèi)士兵就足足有兩千人。
“馬林伯爵!”
賽克羅騎著白色戰(zhàn)馬走向戰(zhàn)場的最中央,高舉雙手表示自己未帶任何武器?!澳颜`入歧途!呂訥·查美倫腐化了你的心智,我相信你并非真心與我們?yōu)閿?。立刻解除武裝!十一世陛下愿意赦免你的一切罪狀,讓你重新回歸你的法衛(wèi)領地?!?p> 馬林躺在山坡背面,一邊苦笑一邊望著逐漸變亮的天空。誰是法衛(wèi)領主我就聽誰的,他想,國王到底是不是查美倫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伊斯滕沒打算就這樣不戰(zhàn)而勝,但至少聽一聽那位伯爵的聲音,或許可以知道更多的情報??上яR林一言不發(fā),就算是下達指令也是通過副官和隨從四處奔走。
賽克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拉了拉手中的韁繩:“馬林,你若執(zhí)迷不悟,陛下就會親率大軍進攻,到時就沒有寬恕可言了!”
伊斯滕搖了搖頭,敵人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圣主士兵離開樹林,純白色的盔甲在早晨格外顯眼,齊整的步伐震顫著大地,剛才劃了一半的法陣被他們踩平了。
“圣主士兵,前進!”
圣主士兵同時呼喝一聲,平舉盾牌邁步向前。法衛(wèi)守軍看見一片片白色方陣從平地向自己逼近,略顯慌亂,準備弓箭的時機已經被完美地錯過了。當法衛(wèi)將領喊出“弓箭手準備”的時候,一大片陰翳遮住了峽谷的上空,幾乎不給法衛(wèi)人任何反應的時間。
包裹著火焰的巨石從天而降,狠狠砸在幾名法衛(wèi)士兵的正臉,火星向外四濺。隨著圣主大軍的逼近,法衛(wèi)人終于看見了一排和城墻同高的投石機,圣主人在滾石上澆上油脂,刺鼻的濃煙斜斜升起。
法衛(wèi)守軍硬是吃了一輪投石,躲在斜坡后不敢露頭。圣主步兵方陣毫無阻礙地向前推進,朝圣堡壘就在山崖頂端,猶如一名監(jiān)視者居高臨下。無論法衛(wèi)軍如何混亂,只要他們把守堡壘,圣主軍就沒有松懈的理由。
投石器進入整備階段,法衛(wèi)守軍獲得了喘息的機會。法衛(wèi)將領再次下令,這一次士兵們張弓搭箭一氣呵成,箭頭的搖晃如同一線海浪。
“放箭!”
法衛(wèi)人心中低吼,箭雨帶著憤怒向白色的士兵俯沖而去。圣主士兵全部將盾牌高舉過頭,將箭矢阻擋在身體之外。弓箭落得又快又猛,一些箭頭直接穿透了盾牌,差點扎進圣主人的手臂里。被扎的如同刺猬一般的盾牌已經失去了防護的作用,圣主人索性丟掉它們,大吼一聲沖向斜坡。
法衛(wèi)守軍在這次放箭后奪回了一些自信,第一排弓箭手向后退開,后一排上前拉弓。圣主士兵跑得再快也需要時間才能抵達朝圣峽谷正下方,在此之前他們就是白花花的靶子。
“投石器還沒好嗎!”
伊斯滕不想讓步兵部隊白白犧牲,對著動作遲緩的工程兵大聲怒喝。士兵給投石器換上新繩,拉動搖桿并重新瞄準,有這等工夫,圣主軍又損失一批無畏的勇士了。
法衛(wèi)軍的注意力已經被沖鋒的步兵方陣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弓手以交叉之勢減緩敵人的速度,一陣接著一陣幾乎不會中斷。只有到圣主軍的投石器拋來一片巨石時,法衛(wèi)人才會把頭和手縮回去。
馬林在隆隆作響的吼聲中爬向朝圣堡壘。伯爵大人作戰(zhàn)時總會出各種各樣的錯誤,現(xiàn)在他不得不承認堡壘事實上就是整個峽谷最佳的鳥瞰點。他看到圣主士兵瘋了似地向峽谷陣線靠近,甚至連斜坡都沒有碰到。戰(zhàn)場中央插滿了箭矢,全都是沒有意義的防守。馬林下意識地咬起了手指——伊斯滕還在試探敵人的實力。
國王陛下雖然對戰(zhàn)士的赴死感到心痛,但這都是為了一場戰(zhàn)斗的勝利。法衛(wèi)人精神緊繃,一點點刺激就會歇斯底里地還擊,興許那一批步兵的推進已經讓他們用掉了三分之一的弓箭儲備。伊斯滕放開了一下佩劍的劍柄,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穩(wěn)步向前推進。
風向轉變?yōu)楸憋L,正吹向賽克羅王子的坐騎?,F(xiàn)在他正在整個戰(zhàn)場的邊緣,率領一支身著輕甲的士兵緩慢靠近朝圣峽谷。他們的行進路線又偏又遠,但還是被法衛(wèi)的弓箭手發(fā)現(xiàn)了,他們毫不吝嗇手中的弓箭,能射多遠就射多遠,直到賽克羅部隊狼狽地離開他們的射程。
王儲和他的士兵們原本應該借助掩護從一個刁鉆的角落抵達斜坡,給畏縮在山體之中的法衛(wèi)人造成一些麻煩,但是他們已經被逼到了戰(zhàn)場外,賽克羅竟然在前進的時候沒有看清方向。
伊斯滕沒有如愿地看到法衛(wèi)人混亂的防線,弓箭依舊有節(jié)奏地落向圣主士兵的方陣。圣主人開始動搖了,他們的隊列從整齊的正方形變成了扭曲的圓形,前進的步伐也停滯了。
“躲避攻擊!”
法衛(wèi)將領一聲令下,所有弓箭手幾乎同一時間鉆進了掩體,圣主投石機拋出的巨石只能砸在用法術建造出來的土墻上,一陣煙塵之后就再也沒辦法恐嚇到法衛(wèi)人了。圣主步兵隊長爆了一聲粗口,把戰(zhàn)友的尸體當作盾牌,一點點向后退卻。
“圣主部隊開始后退了!”馬林的副官還沒有從大聲下達指令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說話聲差點把伯爵的耳朵震聾。伯爵當然高興,法衛(wèi)人抵擋住了敵人的第一波攻勢,但愿這樣的士氣能保持得久一些。
“告訴士兵們,不要松懈?!瘪R林猛地一拍副官的肩膀,“敵人的數(shù)量是我們的十倍有余,守住峽谷和堡壘就是勝利!”
圣主士兵陸續(xù)撤出戰(zhàn)場中央,希望能看到法衛(wèi)人傲慢地從防線中一涌而出,企圖直接把戰(zhàn)斗徹底終結。伊斯滕沒有看任何一個重傷返回的士兵,眼中只有高高在上的朝圣堡壘,然而法衛(wèi)士兵甚至連歡呼都沒有做,一排排氣喘吁吁的弓箭手依舊保持隨時射擊的姿勢。老國王嘆了口氣,要求斥候把賽克羅從他那奇怪的位置帶回來。
離戰(zhàn)場稍遠處,白色長袍的法師們仍然在等待陛下的指令。他們從一開始畫了一半法陣后就沒有任何表現(xiàn),拄著法杖靜聽戰(zhàn)場的呼嘯。
小瑟倫斯給他們起了一個糟糕的開局,簡直是把法師的臉面全都丟光了。不過伊斯滕沒有給他們表現(xiàn)的機會,直到陛下返回軍營,他都沒有給法師任何后續(xù)的指令。
“陛下,或許法師團會為您開辟出取勝的道路。”一名年輕的法師用最標準的動作向伊斯滕行禮,但老國王正在氣頭上,從年輕人的身邊擦肩而過。法師尷尬地保持低頭的姿勢,一些傷兵在他的腳下痛苦地呻吟。
賽克羅灰頭土臉地返回本營,戰(zhàn)斗尚未結束,他看到圣主的步兵團仍然在向前推進,好像在測試毒蛇到底會在什么時候露出毒牙。
法衛(wèi)人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們只是隔著掩體進行射擊,一旦發(fā)現(xiàn)圣主人的距離不足以威脅到堡壘,甚至會暫時中止抵抗。賽克羅感到不可思議,他感覺自己正面對一支身經百戰(zhàn)的軍隊,而不是法衛(wèi)那群近戰(zhàn)門外漢。
“這群人真的是法衛(wèi)人嗎?”賽克羅向他的將領和父親發(fā)牢騷,“那個什么馬林伯爵,他不會是獅衛(wèi)人,或者呂訥在圣主的親信嗎?”
伊斯滕沒有說話,他一直等到賽克羅消氣了才接過話題?!敖裉斓氖∈怯捎谖覀儾涣私鈹橙耍窃囂降酱藶橹沽?。”國王終于露出了應有的威嚴,從戰(zhàn)爭一開始賽克羅就擔心父親不敢真正面對呂訥和他的軍隊,現(xiàn)在王儲和爵爺們似乎又看到了當年抵抗外敵奮勇拼殺的查美倫十一世陛下。
“馬林是一個保守的將領,我喜歡他?!币了闺嗣盍擞幸欢螘r間的胡子。“但峽谷是歷代獅衛(wèi)和法衛(wèi)領主前來圣主城朝圣的必經之路,我們不能仍有一介偽王在此猖狂!我已經有了對策,紳士們,請來地圖前——”
幾位將軍和爵士團聚在鋪著峽谷地圖的長桌前,突然一名士兵沖進的營帳,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喜悅,伊斯滕以為是龍衛(wèi)的援軍抵達了,同樣露出欣慰地表情:“是援軍嗎?”
“是的,陛下?!笔勘丝跉?,“是瑟倫斯二世公爵的法師團抵達戰(zhàn)場了?!?p> “瑟倫斯?”伊斯滕的面容僵住了,他推開眾將,就差把士兵的盔甲一把抓在手里了?!盀槭裁瓷獋愃箷谶@里?”
國王的質問不會讓小瑟倫斯的部隊就此從戰(zhàn)場憑空消失。這支法師團出現(xiàn)在距離國王部隊極遠的位置,只要寥寥一排步兵護衛(wèi)著人數(shù)眾多的白袍法師。年輕公爵出現(xiàn)的位置也嚇了馬林伯爵一跳,他將頭伸出堡壘邊緣,希望看見這支部隊的確切情況:“來者是誰,法陣已經繪制完成了嗎?”
“馬林!瑟倫斯家族以你為恥!”小瑟倫斯怒紅了雙眼,長袍下的地面自行亮出一個圓形的法陣,不管這個年輕人吃了多少敗仗,他都是全王國最優(yōu)秀的法師之一,所有圣主法師全部受到感召開始吟唱,法陣正在進一步擴大。
“是高階法術!”法衛(wèi)的老法師發(fā)出嘶啞的喊聲,“法師們,準備迎戰(zhàn)!”
馬林伯爵還沒有下達指令,法衛(wèi)法師已經拿出長長的法杖,面向小瑟倫斯的部隊吟唱咒語,低沉的嗓音讓人昏昏欲睡。小瑟倫斯先他們一步完成施法,峽谷正面忽然出現(xiàn)數(shù)以百計的人形,他們通體藍色,行進間不停地顫抖和變模糊,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老法師全身冰冷,他沒有見過這樣的法術,只能先行用防御法術嘗試阻擋,法衛(wèi)法師立刻完成吟唱,一堵肉眼可見的藍色屏障擋在那些奧術士兵面前。小瑟倫斯變換了手勢,狠狠緊握了一下拳頭,一名還在屏障邊緣試圖打破阻礙的奧術士兵突然發(fā)生了爆炸,將藍色屏障炸出了一個空洞。
“??!”法衛(wèi)法師陣中穿出一聲慘叫,一些法師受到波及,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奧術士兵只有寥寥數(shù)人,他們模糊地幾乎維持不料自己的人形,卻還是堅定地向峽谷下坡走去。法衛(wèi)的弓箭手試圖用弓箭將它們射住,但鋒利的箭矢剛觸碰到它們就變成了一片粉塵。
“不能讓它們靠近防線!”馬林終于沉不住氣了,他走向指揮施法的老法師,“在平地上造出凹洞,這不是什么難事吧!”
老法師被伯爵的命令嚇得愣了半晌,慌忙點頭并回身下令。一些直接聽見指令的法師已經開始重新繪陣,藍色屏障暫時消失不見了。另一邊的小瑟倫斯看見屏障消失,下意識地想要命令騎兵沖鋒,不過他很快就想起自己已經不是總指揮了,手下只有一些拄著拐杖的法師和單薄的士兵。
“圣主騎兵!”
戰(zhàn)場另一邊,老國王一聲怒吼,隨身佩戴的細劍高舉向前方的峽谷,在陽光的照耀下有足夠刺破一切的自信。一列白色戰(zhàn)馬越眾而出,他們排成長長的一隊筆直地沖向峽谷入口,不管那里到底有多少弓箭手駐守,只有沖進峽谷才有可能接近朝圣堡壘,把那個縮頭烏龜一樣的馬林伯爵從他的殼里揪出來。
小瑟倫斯的法師團加快了施法的速度,一些人支持不了這樣的施法,虛脫之際單膝跪地。蘊含著強大能量的奧術士兵開始奔跑起來,企圖在圣主騎兵抵達防線之前把法衛(wèi)士兵炸個精光。
“快點!”馬林不會法術,只好在法師團后面焦急地怒吼,老法師年老體弱,念完最后一句咒語就倒了下去。即使虛脫昏倒,這位法師的指間仍然亮著一點幽藍色的亮光,幫助他的戰(zhàn)友們完成了施法。在奧術士兵的行進路線上,地面突然毫無征兆地凹陷了下去,小瑟倫斯心頭一跳,他已經來不及反應了,奧術士兵一股腦地跌了下去,藍色的形體扭曲在一塊,好像變得更加暴躁了。
“把坑洞合上!”馬林又下達了指令,但氣喘吁吁的法師們沖他無奈地搖頭:“大人,我們需要重新吟唱新的咒語,這需要時間!”
“該死!”馬林回頭望向戰(zhàn)場,奧術士兵正在重整態(tài)勢,企圖從法術制造的坑洞里爬出來。
“法衛(wèi)......法衛(wèi)法師是全王國最優(yōu)秀的法師!”
已經昏厥的老法師暴睜開雙眼,瞳孔完全變成了湛藍色,法術能量從他的眼中泄露出來,把整個法衛(wèi)法師陣地映得通藍。他走到已經失去光芒的法陣里,口念咒語的速度已經超越了人類的常識,馬林伯爵看了感到有些惡心。
奧術士兵高舉一只手臂,猛地搭在凹陷邊緣,企圖將身體撐上平面。突然它身體一顫,整個凹洞猛地皺縮在一起,發(fā)出悶悶的巨響,土塵飛揚而起,彌漫了圣主騎兵即將抵達的前方。
凹洞合上的一瞬間,巨大的藍色爆炸從地底發(fā)出,土塵發(fā)了瘋似地沖向天際,就像是一座即將井噴的火山。震動傳到了朝圣堡壘,老法師的身軀跟著顫了一下,伸展四肢倒在圓形的法陣里。
飛揚的土塵讓沖鋒的圣主騎兵無法看清前方的路況,但他們已經遠離他們的指揮官數(shù)里距離,不可能停下來了。首當其沖的騎士揮舞騎士長槍妄圖將揚塵揮開,忽然馬蹄一滯竟然踏了空,連人帶馬摔進了一個坑洼不平的地帶,剛才的爆炸將地面炸成了一個大坑,騎士和自己的戰(zhàn)馬都摔斷了脖子,被后來的戰(zhàn)友踩碎盔甲和肚腩。
有了戰(zhàn)友尸體墊腳,后來的騎士勉強沖出了大坑和塵土,現(xiàn)在他們離朝圣峽谷的入口只有數(shù)百米的距離,只要能突破箭雨,圣主軍就算完成了第一天的試探。
馬林伯爵站在老法師的尸體邊,靜看士兵將這位身死的功臣抬到防線后方。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氣,絲毫不把逐漸響亮的鐵蹄放在眼里。法衛(wèi)弓手虛驚一場,穩(wěn)穩(wěn)拉動弓弦,將箭矢對準悍不畏死的圣主騎兵。
塵土逐漸散去,伊斯滕終于看清了戰(zhàn)場的形式,他一邊暗罵小瑟倫斯的莽撞一邊為死去的圣主騎士們感到惋惜,他后悔自己激動之下就下達了沖鋒指令,這只是他作為一名將軍時應有的反應?,F(xiàn)在,圣主軍確實有了不小的進展,他們已經可以把尸體堆在朝圣峽谷的正下方的地面上了。一些法衛(wèi)士兵確認不會再有后續(xù)的進攻了,從峽谷上走下來,開始把尸體上沾血的白色盔甲扒下。
伊斯滕聽完了士兵的陣亡報告,疲憊地抹了一下臉?!鞍焉獋愃诡檰枎戆??!?p> 小瑟倫斯的魯莽行動導致了傷亡的增加,雖然這都是因為伊斯滕的指揮失誤,沒有人會去指責陛下的錯。年輕的首席法術顧問低頭站在伊斯滕和賽克羅的面前,想要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個位置?!拔页霭l(fā)離開圣主城的時候,西方龍衛(wèi)的騎兵主力才剛剛進城。如果陛下等不到援軍一定會陷入苦戰(zhàn),所以我才會率軍——”
“如果援軍行進緩慢,你應該先派人來傳報?!辟惪肆_皺著眉頭道,“我們的對手是精通奧術的法衛(wèi)軍,一支不成規(guī)模的法師團能做到什么?”
小瑟倫斯不說話了。伊斯滕偏頭看了一眼賽克羅,讓他不要對年輕人苛責。比起小瑟倫斯,伊斯滕跟擔心龍衛(wèi)的援軍,是什么理由讓這支以長途奔襲聞名的西方軍隊遲到了將近一周時間。
“現(xiàn)在圣主城里只有貝瑞德?!辟惪肆_輕聲道,“我沒有不信任任何人的意思,父親,但我很擔心弟弟是否有能力抵擋龍衛(wèi)騎兵的進攻?!?p> “拿下峽谷是當務之急?!币了闺鴵u頭,“拉爾可是你的弟弟,我相信他?!闭f完這句話,老國王又陷入了沉默,他現(xiàn)在面對的敵人,不就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賽克羅的親弟弟嗎。
小瑟倫斯的部隊與國王部隊匯合后,整個法師軍團都歸一名老爵士指揮。各位圣主將領后續(xù)有組織了幾次攻勢,但都被法衛(wèi)守軍擊退了。毫無目的的進攻讓圣主人異常疲憊,法衛(wèi)士兵看到來犯的敵人數(shù)量不多,反而不放箭阻擊,他們自己也發(fā)現(xiàn)箭矢用得過頭了。
“照這樣放箭的效率,我們在三天之內就會用完所有弓箭?!辈筷犼犻L的調侃在馬林聽來很成問題,一次進攻間隙之后,伯爵下令士兵離開峽谷進入戰(zhàn)場,把能用的弓箭都收回來。
法衛(wèi)守軍組成了一支五十人的奴隸部隊,從峽谷里緩緩進入戰(zhàn)場。這些人大多營養(yǎng)不良,即使在戰(zhàn)場上死掉也不足以惋惜。除此之外,他們所有人都被帶上的鐐銬,以免他們一走到士兵管不到的地方就逃走。
一名奴隸走走停停終于觸碰到了插在戰(zhàn)場上的第一支箭矢,就在他彎腰準備把它拔出來的時候,一支新的箭矢簌的一聲扎近了他的小腿里。奴隸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突然發(fā)現(xiàn)叫喊并不是自己一個人發(fā)出來的,其他奴隸也開始倒向地面,一些人身上插著四五支箭矢。
圣主人很貼心地為法衛(wèi)送去新鮮的弓箭,希望他們不要客氣。五十名奴隸很快就全部陣亡了,他們衣不蔽體,腳上還有沉重的鎖鏈,幾乎不可能逃脫箭雨。只有一個人帶著滿背脊的箭回到了峽谷,姑且算是完成了使命。但是馬林伯爵應該賜給他什么獎賞比較好呢,他已經不需要被赦免了。
“法衛(wèi)人已經沒有弓箭了!”賽克羅大聲向自己的士兵宣布,“他們不得不回收尸體上的箭矢作為阻擋我們的武器,這是對死者的玷污!”
圣主士兵聞言多少回升了一些士氣,從今晚或明天開始,法衛(wèi)就要面對國王部隊真正的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