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心明
劉宇澤案件中能誘發(fā)人談?wù)摰南⑦€沒有傳出去被人知曉,就被徹底切斷了它再度傳出去的可能性,剩下兩位官員被賞罰的消息落在別人耳中,他們最多也不過感嘆一番皇上對臣下的體貼,并不會引起別人更多的關(guān)注。
京中近些日子也有一些或大或小的宴會,各府呈上來的幾張請柬都已經(jīng)整理好了放在了桌子上,侍立在肖姝玥身后的人,一邊拿過她已經(jīng)看過的帖子重新整理放好,一邊開口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那件事雖然是有一點牽扯到了語姑娘,但和語姑娘的關(guān)系也不是太大,即便那些消息傳了出去,也不會有太大影響,王爺和世子怎會因此起了爭執(zhí)?”
那天傅瑄和傅明辰的爭執(zhí)是在書房里,雖然瑜王府上旁的人不曉得這件事情,但肖姝玥包括肖姝玥身邊一兩個親近之人還是知道的。
那些請柬都是分類整理好的,所以肖姝玥看的時候也不是太費勁,把最后一份看完放到她的手邊,肖姝玥緩緩開口道:“他們的爭執(zhí)哪里只是因為這件事!”或許這件事牽扯到了溫語瀾的事在他們起爭執(zhí)的原因中占了少部分原因,但卻并不是他們起爭執(zhí)的全部原因,充其量它只能算是一個誘因,或者說是一個借口,讓他們能借著這件事,把自己不同的想法和所希望處理事情的方式都清楚地擺在了彼此面前,并且兩個人都希望對方能夠認(rèn)同自己,不過結(jié)果顯而易見,他們都沒有能夠成功的勸服對方。
肖姝玥沒有把話說的太清楚,問的人聽著還是有些不太明白,抬頭看著肖姝玥嘴角剛動了一下,正巧在這時門外的小丫鬟進(jìn)來回話說傅明辰過來了,肖姝玥說了句:“你先出去吧?!笨粗龥]了再問的打算將收好的請柬拿著往外走,肖姝玥又再次開口道,“既然那些消息已經(jīng)被斷了,你們之后也別再提起了,雖不是什么大事,但于一個姑娘家的聲名,總還是不好的?!?p> 錦州也是一個大州市,雖然說最近已經(jīng)不能和之前花朝節(jié)那幾天的熱鬧相比了,但也絕對還是人來人往,和冷清是半點都掛不上邊的,只不過,任憑外面的這份熱鬧有多喧囂,也絲毫感染不到坐在自家院中不斷地酌著酒的人。
坐在一旁的通判本來是劉義叫過來一起喝酒的,可是他來了之后劉義卻只是一個人在那兒一杯接一杯的自斟自酌。
一壺酒很快沒了大半,陳通判是知道劉義家最近發(fā)生的那些事情的人,所以也能理解他為什么想要喝悶酒,坐在那兒猶豫了幾下自己究竟該不該勸,最終陳通判還是因為對劉義這種喝酒方式的不習(xí)慣而開口勸道:“大人先吃些菜再喝也不遲,這樣下去萬一讓嫂夫人看見了,也會擔(dān)心啊!”
“她啊……”又將杯子里的酒一口喝盡,劉義似乎是笑了一下,可不知怎的,說出口的話卻有些頹唐的意思,“是不會愿意再管我的死活了?!?p> 自接到劉宇澤的死訊時起,劉夫人就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好好的和劉義說過話了,或許她知道這種事情怨不得他,可是遷怒大概是人生而就抹不掉的本能,劉夫人還是無數(shù)次的抱怨著將那些怨恨的語言加諸于劉義。
她有時候會說他不該把劉宇澤管的那么嚴(yán),總是拘著劉宇澤,以至于讓他在壓力下才想到要去別的地方游玩,如果不是去了那個沒有他們在的地方,他也不會出事;有時候她會說他不該同意劉宇澤的提議只讓顏兒和阿良跟著他去,如果能多派幾個人跟著,劉宇澤也不會孤立無援,以至于被人害了性命;更有時候,她還會說,兇手不可能只是顏兒和阿良,他已經(jīng)坐到了一州知府的位置,竟然半點不想著要為兒子找出真兇報仇。
這些話劉義沒法反駁,甚至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劉宇澤的死和他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可是他們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有劉義加以管束,按照劉宇澤那種胡作非為的樣子,恐怕早就已經(jīng)被別人狀告下獄了。
生死只是一瞬間的事,可是之后所留下的,無數(shù)與你人生相關(guān)的人與事,卻不是同樣可以在一瞬間就解決好,讓一切都回到無事發(fā)生時的狀態(tài)。
劉宇澤的死,于很多人而言是沒有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事,就算是聽說了,最多也不過是在心里唏噓一下人生無常,可是他的父母,不是那很多人中的一部分,他們是那極少數(shù)的,和劉宇澤的人生緊密相連人,也是最不能平靜接受的那少數(shù)人之二。
那句頹唐的話背后的情景陳通判能想象的到,可是他也沒敢再隨意開口勸解或是說別的什么,兩個人就那么一句話都沒有再說的在酒桌前坐了半晌,劉義忽然晃著酒杯自顧自地開口笑道:“‘是他自己活該,罪有應(yīng)得?!阏f,會有多少人會在聽說那個逆子被殺后這么想?”
陳通判沒敢隨意接話,要他說劉宇澤的好話,然后說沒有人會這么想,他開不了口,畢竟劉宇澤平日里的所作所為別人也都看在眼里,可要是讓他就這么順著劉義的話說下去,又實在是像在落井下石,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況且劉宇澤就算再怎么也是劉義的獨子,他還沒有膽子大到敢當(dāng)著劉義的面那么說。
所幸劉義也沒有真指望著聽到陳通判的回答,也可能是他心里本來就對這些都有數(shù),又自顧的說著近乎是自語的話:“什么升官加俸,不過都只是一枚被用的棋子?!?p> 沒等陳通判開口勸他‘大人慎言?!瘎⒘x就像是已經(jīng)想到了他要說什么一樣先開了口:“我這大半生一直小心謹(jǐn)慎,不還是連我兒子的命都沒保住”
最初的時候傅僩確實是派人來傳過旨讓劉義進(jìn)京任職,本來進(jìn)京任職一直是他最希望的事情,可是偏偏發(fā)生在了這個當(dāng)口,劉義那時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找了借口推了這次的升遷,沒想到,他心里一直都對這件事很清楚。
陳通判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有這么通透的一個父親,劉宇澤究竟是如何長成了那樣!
雖然說那天和傅明辰不歡而散的時候傅瑄在氣頭上說了會讓他出不了家門,但之后他倒也沒有真的下命令將他禁管,更何況傅明辰也絕對不是沒有自己主見就會乖乖聽話的人,所以那天傅瑄說的那句話,算是并沒有起到什么實際的作用。
肖姝玥坐在位置上看傅明辰進(jìn)門之后規(guī)規(guī)矩矩的問了安,略過了一會兒才開了口:“我還當(dāng)是你鬧了脾氣,這幾日都不打算過來見我了?!?p> “母親怎會這般想?”傅明辰抬眼看向肖姝玥,依舊保持著問安的姿態(tài),答道,“明辰只是這幾日忙了些,并未想過要鬧什么。”
“過來坐這兒。”肖姝玥看向仍站著的傅明辰用目光指了下旁邊的椅子開口,等傅明辰收回手往椅子旁邊走的時候,又微微笑了下問他,“那你都在忙些什么?”
在聽到肖姝玥這句問話的時候,傅明辰輕微地嘆了口氣,心里多少有些最終還是沒有逃過的無奈,這幾天他沒有過來見肖姝玥,一來確實是因為忙,二來,這個原因所占的比列反倒還更大些——其實傅明辰是在有意避著肖姝玥。
從以前開始,只要是傅明辰惹傅瑄生氣,肖姝玥從來都不會站在傅明辰這邊,但她卻也不會用不善的語氣只單純的選擇和傅瑄一起來指責(zé)他,說事情是他做的不對,她會開始向他慢慢的分析這件事情,雖然最終話中表達(dá)出的意思總結(jié)出來,還是他不該出言惹他父親不悅罷了。
傅明辰不想見肖姝玥也不是對這些話不耐煩,只是啊,他這個人不擅長表達(dá)感情,所以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準(zhǔn)確的來說,應(yīng)該是自己的親近之人以溫情的方式來和他談事情,溫情的方式免不了會讓他有所觸動,而那些他不愿意表露于人前的觸動和感情會讓他感到別扭,但是那時他又沒有辦法說出恰當(dāng)又合理的話來讓那個話題可以停下來,所以他最不愿意面對的,就是親近之人打出的溫情牌,只是沒想到都過去了這么多天,他終究還是沒有如愿的等到肖姝玥忘了這個事情。
為了避免再聽母親將幾天前的舊事翻出來說上一遍,傅明辰先發(fā)制人,趕緊開口認(rèn)錯道:“明辰錯了,之前不該那般沖動的同父親爭論,也不該在父親動怒時還去頂撞父親?!?p> 肖姝玥被傅明辰這突如其來的認(rèn)錯噎了一下,已經(jīng)準(zhǔn)備拿起的杯子也又放了回去,輕笑了一下看著他反問道:“我只是讓你說說這些日子所忙之事,何時開口說過你一句不是?!?p> 傅明辰?jīng)]有再開口答這句問話,但他帶著笑看向肖姝玥的目光中分明是在說,您說不是就不是吧,反正由您說了算。
雖然是被他搶在前面認(rèn)了錯,但這也是認(rèn)了錯,這事兒也就算是過去了,肖姝玥看著傅明辰那樣的眼神笑了笑,站起來道:“既然都過來了,就留下一起用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