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歸置
雖然也并沒有離開太久,但京都這里卻已經(jīng)從寒意料峭只能看到樹木枝干的時節(jié),到了桃樹和幾樹早杏都綴上了朵朵嫣紅的時候。
本來按他們之前所計劃的,是不會在錦州耗了這么多天的,可誰能料到發(fā)生了那些事情讓他們不得不留下去解決,還好這次在途中沒有再出現(xiàn)意外,總算是一路順?biāo)斓幕氐搅司┒肌?p> 只是在他們回到京都的同時,也聽說了雎陽帝傅僩發(fā)出了一道圣旨的消息——培郡郡丞丁顧,因為辦事不力將被貶謫至祁州的某一小縣;錦州知府劉義,本來是要升他官職將他調(diào)往京都的,但念及他剛歷經(jīng)了喪子之痛,所以被特地允許留于錦州,只是漲了俸祿以示撫慰。
宮內(nèi)還是一如既往的肅然有序,御書房的內(nèi)侍和宮女全部都退出了門外,房間內(nèi)只有傅霖臻和傅僩二人一坐一站。
只有二人的御書房中只能聽得到傅僩翻閱奏折時書頁摩擦發(fā)出的輕微聲音,直到傅霖臻開口問:“父皇為何要命兒臣去培郡?”傅僩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將目光放回了自己手中的奏折上,語氣很是隨意的淡淡開口,反問道:“你想說什么?”
“父皇明知劉宇澤一案同語姑娘沒有關(guān)系,甚至陸揚夫婦一案也是她與明辰二人一同查清的。”在說還是不說之間略微猶豫了一下,傅霖臻還是選擇了開口問出來,“您為何還要下一道那樣的圣旨?”
直到將自己手中拿著的奏折看完后放在一旁,傅僩才抬頭不緊不慢地看向傅霖臻問道:“你心中既已有了答案,何故還要問我?!?p> 對于傅僩這種不加掩飾,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出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他心里想法的做法,傅霖臻的表情滯了一下,稍后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又抬起頭向傅僩看了過去:“此事傳出去也不過是讓旁人多議論幾句,兒臣只是覺得,借著此事先出手,并不值當(dāng)?!?p> 最初接到傅僩命他去培郡的消息時,傅霖臻還以為是那里出了什么大事,后來聽他說了是因為劉宇澤的那件事牽扯到了溫語瀾,所以才會讓他去一趟,雖然這個理由也并不是很讓人信服,不過傅霖臻還是說服自己相信了,可現(xiàn)在這道圣旨一下,那些之前不愿意去多想的事情,也就明明白白的展現(xiàn)了出來,由不得你能再去不想。
既然已經(jīng)這么做了,要明白的人在看到消息之后也就都明白了,傅僩本來就沒有要否認(rèn)自己真實用意的意思,在傅霖臻面前,他更是沒有那個掩飾的必要。
輕笑了一下,傅僩的目光落空在別處,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才對傅霖臻之前的話回答道:“我本就未打算讓這點兒小事起什么用?!?p> 傅僩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傅霖臻反應(yīng)了一下,在恍然大悟后又斟酌了一下,只挑出了些疑惑不解的地方問道:“父皇是想看,溫相在處理時會選擇讓哪些人站出來?”
就這么小小的一件事,就算是有人站出來了,對他們來說也并不會起到什么作用,所以他這么說是又不是,傅僩對他的問話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又將目光落在奏折上向外擺了下手,傅霖臻見狀心中也明白了傅僩已經(jīng)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談下去,只得躬身道了句:“兒臣告退,”從書房里退了出去。
陽光從打開的窗戶外穿進(jìn)來,落在桌上的光點會不時地躍動著變換一下位置,傅霖臻面無表情的聽站在面前的以光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個清楚后也沒有作聲,獨自垂眸想了一會兒什么后卻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他剛剛的沉默應(yīng)該就是在想對策,啟白在傅明辰往外走的時候自然是趕緊跟上了傅明辰的步伐,只不過在他旁邊還是多嘴開口問了一句:“公子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他的多嘴沒有被傅明辰理會,倒是一起出來的以光頗為嫌棄地橫了他一眼道:“多嘴?!?p> 啟白正要不服氣的反駁回去,在轉(zhuǎn)頭的時候余光卻看見了正往過來走的傅瑄,只好收住話了趕緊站好。
傅瑄一從門外走進(jìn)來就看見了這三個明顯就是有事要出門的人,站在他們面前目光分別從三個人的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低垂著頭的啟白身上問道:“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兒?”
雖然感受到傅瑄的目光以后啟白的頭垂的更低了,但是卻沒有開口說話,在僵持的情況下還是傅明辰不愿意浪費時間,直接開口問道:“皇上下旨之前,劉宇澤一案已傳出,這事父王已經(jīng)知曉了吧!”
傅瑄打量了傅明辰幾眼,才開口問:“你想去解決這件事?”
“我不管你們是如何打算的?!备得鞒降哪抗馄诚蛄艘慌裕M量沒有從語氣中表現(xiàn)出不悅,“都不該將一個無辜的人牽扯進(jìn)來。”
余光瞥了眼旁邊站著的旁人,傅瑄顯然是不想在這兒和傅明辰就這件事情談下去,邁步往前道:“去書房談?!?p> 他的步子都已經(jīng)往前邁了出去,可傅明辰不僅沒有要跟著過去的意思,反而已經(jīng)抬腿要繼續(xù)往外走,傅瑄見狀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停下步子微向后轉(zhuǎn)頭問他,“還是你想要在此談?”這句話的語氣并沒有發(fā)生什么明顯的變化,但卻明明白白地表現(xiàn)出了非談不可,不會就這么讓他離開的意思,傅明辰握了下拳頭又松開,縱然他現(xiàn)在有事急著要出去處理的事情,也只得先跟了上去。
也許是因為現(xiàn)在只有他們兩個人,有什么話都可以直接說出來,進(jìn)了書房后傅明辰剛關(guān)上門轉(zhuǎn)過身去,就聽見傅瑄呵問道:“那是該你去解決的事嗎?”
“如果父王讓我過來,只是為了教訓(xùn)的話……”傅明辰抬頭,迎著傅瑄的目光不閃不避地看了過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p> 傅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吐出了一口氣后,才再次開口:“皇上既然下了那道旨,勢必就會牽扯到那個你口中‘無辜之人’,你現(xiàn)在打算如何解決?是讓皇上改了圣旨,還是找人遞折子,說那道旨不該下?”
這兩種方法自然都是不可行的,傅明辰語氣略有些憤懣地開口道:“你們爭斗,為何要牽扯上一個無辜的局外人?”
“她是局外人!”傅瑄聽著這話輕聲哼笑了一下,“她究竟能不能算做是局外人,你比我更加的清楚。”
“她如何不是?”傅明辰冷冷靜靜地反駁,“自始至終那件事都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她也從來不曾參與過朝堂的任何事情?!?p> 傅瑄被接連反駁了幾句,反倒是被氣笑了:“你如此心急火燎著要去平息此事,真是為了無辜之人的緣由,還是只為了‘某個人’的緣由?”
“并無區(qū)別?!备得鞒降挂膊环裾J(rèn)自己這么著急只是因為那個人是溫語瀾,“無辜受牽連的本來就只有一個她?!?p> 傅明辰向來執(zhí)拗,如果是他不愿意說出口的事情,不論你怎么問他都不會松口,傅僩剛才那么問時本來沒有想著他會承認(rèn),現(xiàn)在他明確清楚的認(rèn)下了他的說法,他反倒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頓了一會兒,傅僩干脆直接開口:“既然皇上的圣旨已下,即便是有人要站出來,也決不可能是傅家人,你那想法趁早打消。”
“父王既然說了,我是為了她才會去想辦法平息此事……”傅明辰看著傅僩,挺直的背像是又用了幾分力氣,“那應(yīng)該也能想到,我不可能會不插手?!?p> “你……”剛開始時委婉的警示他不領(lǐng)情,現(xiàn)在直白的制止他還是固執(zhí)的不肯讓步,傅僩有些惱怒地抬頭,目光接觸到傅明辰眼神中的堅決時,卻又有些無奈的將語氣放緩了下去,盡量好脾氣地勸說道,“在培郡,你審案拿人時都刻意弄的大張旗鼓,不會有多少流言傳到她身上的?!?p> “父王難道未聽說過三人成虎的事嗎!”明白的人自然能明白發(fā)生的這些事中,案件本身不是重點,事情發(fā)生后傅僩下旨處理的方式才是他們真正該去深思的,可是不明白的人,卻還是會將關(guān)注點放在劉宇澤被害本身這件事上,而且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是少數(shù),即便他們已經(jīng)查明了真相,也找到了真正的兇手,但還是免不了別人會將劉宇澤的被害和溫語瀾扯上關(guān)系。
當(dāng)初在培郡,丁顧找上門來說那件事和溫語瀾有關(guān)的時候,他們明明早就已經(jīng)告誡過知情的人不要將這件事傳出去,可是他們剛回到京都,這件事情還是已經(jīng)傳了出來了,隨著傅僩下的那道圣旨,這個消息是誰特意放出來的不言而喻,傅明辰他們連猜測都不用了。
其實傅明辰也明白這件事情要針對的人并不是溫語瀾,只不過是在這個時間點上剛好發(fā)生了這么一件事,而這件事恰好是與她有關(guān)的,所以她也就不可避免的,成了要誘發(fā)這些事的那個受害者。
大概是對小時候還沒有離開京都之前的溫語瀾印象還算不錯,聽傅明辰說了這些傅瑄也有些嘆息:“這事遇到她身上,怨不得旁人,只能算是她不幸?!闭l能想到培郡那樣鮮少發(fā)生什么大事的小地方,剛好會在他們?nèi)サ臅r候發(fā)生命案,而且還將剛剛到培郡的她給牽扯了進(jìn)去。
“父王是在教我,要學(xué)會認(rèn)命嗎?”本來傅明辰在看到傅瑄表情帶有惋惜的時候心中是升起了些微愉悅的,可還沒等他表現(xiàn)出什么,馬上就又聽見了他之后的話,傅明辰有些氣惱又有些自哂地開口發(fā)問,“明知那并非最終結(jié)果,卻還是在毫無作為時便接受,且不做他想,只當(dāng)成是自己命該如此,這便是您想說的?”
書房里燃著的香味道并不濃郁,但卻能助人靜下心來,可是這對于傅瑄此時驟然升起的怒氣卻已經(jīng)不會有什么作用了。
本來傅明辰作為傅家人就不該對溫家人的事太過上心,傅瑄覺得自己看在他尚還年輕的份兒上好言規(guī)勸了許久,已經(jīng)算是很體諒他了,可傅明辰的態(tài)度不僅沒有半分動搖,甚至說出口的話還帶上了嘲諷,傅瑄抬眼看著傅明辰態(tài)度已經(jīng)不復(fù)之前,冷聲道:“本王倒要看看,若是連門都出不了,你還能有些什么本事?!?p> 讓傅瑄覺得傅明辰出言嘲諷的是他最后說的那句話,那當(dāng)然只是他的錯覺,傅明辰雖然確實是有些不滿,但他語氣中的嘲諷也僅僅是對自己的,嘲諷自己父親這么不孝的行為,他還做不出來,可是對于當(dāng)下的情況來說,傅瑄顯然已經(jīng)不會有心思再去思考那些了。
傅明辰即使是在之前沒有直接對傅瑄的不滿,聽到他這句話近似于要限制他行動的話時,心中對他也生出了些惱意,所以也不管現(xiàn)在傅瑄的臉色怎么樣,當(dāng)即轉(zhuǎn)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