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全知道了?”
溫恒只是靜靜地看著立于自己面前,那風(fēng)華絕代的“少年”,嘴角的笑容漸漸變得僵硬,原本本就刻意地保持著完美笑容的臉上,卻在此時(shí)此刻,竟也顯露了一絲破裂,最后,溫恒微微地?fù)u了搖頭,竟苦澀地笑了笑。
他只是有些苦澀地?fù)u了搖頭,眉目低垂著,令溫木并不能夠看清溫恒此刻臉上的表情與否。他只是似乎隱隱約約地,從那低斂了眉目的頭顱之下,聽見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也是,也對啊,你知道了,你全知道了,阿木,你,其實(shí)早就該知道的啊。是我,都是因?yàn)槲?,才,呵?!陛p輕的嘆息如泉息般,就這般自然而然地流露而出了,似嗔,似笑,卻又隱隱含悲著,模糊不清的情緒與情感,在此刻,稍稍地顯露出了冰山一角的跡象,卻也足以令人震驚不已。
“是的,父親,是大哥告訴阿木的?!睖啬究粗袷且灰怪g,便老了好幾歲了的溫恒,心中不禁有了陣陣疼惜,她伸手,便在溫恒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像是在安慰著什么,“父親,你,不要這樣……?!?p> “阿木,你,你還愿意叫,叫我父親?”不知為何,溫恒為了這一聲輕輕的呼喚聲而老淚縱橫,在官場之上縱橫了幾十年了的他,此刻,便因?yàn)槊媲爸硕辛塑浫踔?。他的一張滄桑的老臉之上,微微地透出了一絲絲的驚喜,又在瞬間噴涌而出,帶著一點(diǎn)兒小心翼翼一般地不確定,慢慢地,緩緩地滿溢了出來。
一時(shí)片刻之內(nèi),二人卻是相顧而無言,但溫恒那臉上的滿面通紅之色,卻也是極大地顯現(xiàn)出了他內(nèi)心的并不平靜的心情。
爾后,許久,他輕輕地嘆了嘆,道:“罷了罷了,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父親便也不阻止你了。想去便去吧,阿木,你只需牢牢地記住了,父親,溫府,會永遠(yuǎn)地屹立于你的身后,永遠(yuǎn)不倒,永遠(yuǎn)支持你的?!睖睾愕脑捳Z稍稍一頓,便又繼續(xù)說著,“只是,盤纏可還夠用,需要備些什么嗎?可需要人馬?阿木,阿木啊?!?p> “不管怎么樣,阿木還是要多謝父親的關(guān)心了,這些,嗯?!睖啬韭犃T,便有些激動了,她只是略略沉思,心中便已有了答案,“無妨,盤纏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只是,還需父親為阿木尋一位馬夫及一輛馬車,無需太大,只需安身且稍稍放置些行李即可?!?p> “好好好。我們父子雖不是親生的,但蘇大哥,好歹也是我溫恒多年來的至交好友,而你的母親,榆兒,更是我青梅竹馬的親表妹啊,我待你,也是當(dāng)著親身兒女,來待著的啊?!睖睾銟泛呛堑貞?yīng)了應(yīng)聲,大笑地?fù)崃藫釋挻蟮男淇?,忙上前了一步,扶住了溫木的肩膀,?xì)細(xì)地囑咐道,“一路上,還是萬事皆要小心為首啊,你啊,現(xiàn)在也大了,好歹也是作為了朝廷命官的人了。即使找不到,打探不到消息,也是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中之重,不要給累壞了哪。唉,我也想過了,終是有這么一天的到來的,只是,卻未曾料到,人算不如天算,你便是這么早,便要知曉了這件事情了。不過,也好也好啊?!?p> 溫恒長長地嘆了一聲:“幾天之前,皇上也找過我了,試探過我的意愿了。說是現(xiàn)在京城啊,已經(jīng)越來越不太平了,就是想要問問我的意思。我當(dāng)時(shí)回答的是終于皇上,不融入派別之間。但如今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有些未免顯得太過于天真,太過于理想化了啊。我回來后,一個(gè)人關(guān)進(jìn)了自己的房中,想了又想,我終還是放不下你和你大哥阿庭啊。若終是有一日,阿木你,或是阿庭,與現(xiàn)在的這朝堂有了什么矛盾的話,我,也是不得不辜負(fù)了皇上的期望,做一回叛軍賊子,也定時(shí)要護(hù)得你們的周全!你啊,就還是早些去,早些回來的好。書信也不用寄得多,萬一落入了什么別有用心之人的手中,怕是又要出些什么事情的好啊?!?p> 溫恒見溫木只是睜大了雙眸,怔怔地看著自己,雙眼間,似隱隱有淚光泛濫,晶瑩閃現(xiàn),不由地,便是訕笑了幾分,隨意地朝著溫木揮了揮手,裝作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強(qiáng)笑著的說著:“無妨無妨,人老嘍,就是嘮叨,整天啊,竟是想些個(gè)沒用的玩意兒,還白白徒然地讓你們擔(dān)了心。阿木,不要在意,你啊,就當(dāng)是,嗯,父親,父親從未說過,從未說過此事。父親老糊涂了,說著笑著玩玩的呢。昂,乖,一切啊,父親都會解決的,都會善好后的。你呢,就高高興興地去吧,不用擔(dān)心的,真的。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的。信呢,你想寫就寫,想不寫呢,就也不用寫。隨你高興就好,就一切都好?!闭f罷,溫恒便就自顧自地樂呵呵地笑了笑,一副什么事情都沒有,什么事情都不會發(fā)生的樣子,卻不由得,讓此刻的溫木心里發(fā)酸著,涌上了一股有一股噴涌而出的暖意。暖暖的,沁人心脾。讓她不禁想哭,卻不敢哭。
悲傷逆流成河。
就連是在后來,她每當(dāng)想起了這一幕,即使親眼看著溫恒,因?yàn)樽约旱倪B累,而因?yàn)楣谏狭藷o須有的罪名而上了斷頭臺,頭顱墜地;即使,是當(dāng)她看到了自己的親身父親,那威風(fēng)凜凜的蘇大將軍,還活著的時(shí)候;即使是她深陷于亂軍之中,身邊之人,因?yàn)闉榱吮Wo(hù)自己,而一個(gè)接一個(gè)悲憤地死去的時(shí)候,她也未曾有過如此之強(qiáng)的,如此之劇烈的情感波動。
以致于,讓她的一生,在巨大波動的顛蕩起伏之中,還始終銘記著自己的初衷,還是始終,將這一幕,牢記于心間,心臟的最深處。從此,也許便是就是從這一刻起,溫木,便就是如此,便又擁有了一個(gè)旁人不可觸及的逆鱗。
這片逆鱗的名字,就叫做,父親,就叫做,溫恒。
雖是如此,但悲傷過后,她還是要前進(jìn),還是要上路。
在安慰好了溫恒,并與溫恒告別了之后,溫木便回到了房中,開始整理起了行囊,待打理好了一切,便就放到了溫恒命小廝拉來的馬車之上。溫木在塌旁坐下,便只待稍晚些,等父親與哥哥都睡下了,再出發(fā)。
天已經(jīng)全然黑了下來,溫府內(nèi)的燈火也漸漸地暗了下來,只有溫府大門前的那一盞燈籠指引方向。
“叩叩叩”,傳來的的輕敲聲令溫木回過了神來。開了門,進(jìn)來的,便是那一位大胡子的馬車夫,車夫躡手躡腳地走了進(jìn)來,壓低了聲音,對著溫木說道:“小少爺,您先前吩咐小的的事情小的看過了,老爺和大少爺都已入睡,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
“好?!睖啬緫?yīng)道,便跟著車夫坐上了馬車。很快,馬車便開始了奔跑,漸漸地,便遠(yuǎn)離了溫府,遠(yuǎn)離了京城,向著更遠(yuǎn),更廣大的天地奔去。溫木掀開了簾子,探頭望向了馬車行駛的方向,心中,竟不由地涌出了無限的眷戀。
阿木來了,母親,我來了,父親,我,來了。
溫府。
溫庭起身,出了房內(nèi),停在了被夜色渲染得濃黑一片的庭院下,看著馬車行駛離開的背影,重重地嘆息了一口氣,無言。
阿木,你終究還是不屬于這里,不屬于溫府,不屬于我。
深邃的眼眸中,暗光乍現(xiàn),一片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