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箭在弦上

　　凌音閣的所有殺手全部在毓金殿集合，等待閣主云卿的下一步指示。他們都是沒有親人，了無牽掛的人，從進(jìn)入凌音閣的那刻起，就明白自己隨時都可能死去。

　　世人都當(dāng)凌音閣是個神秘而又龐大的殺手組織，實際上這只是障眼法，凌音閣創(chuàng)立的目的是為了推翻阮皇腐朽的統(tǒng)治，建立一個新的朝代。

　　云卿自內(nèi)殿而來，負(fù)手而立，看著黑壓壓一片的殺手，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你們都明白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了嗎？此次任務(wù)，就是最后一次任務(wù)，任務(wù)結(jié)束，凌音閣就解散吧?！痹魄涑林氐卣f到，自己親手創(chuàng)立的凌音閣，如今還是要親手解散了。

　　“如果你們當(dāng)中有誰僥幸活下來，就忘了過去的一切，重新好好地生活吧。不要再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了?！痹魄浣淮暌磺惺马?，拂袖離去，背影竟有些落寞孤寂。

　　凌音閣的殺手殺伐果決，誓死效忠凌音閣主，還從來沒有人背叛過凌音閣，讓人驚嘆。

　　遠(yuǎn)在靈山的紫霖，坐在門口的竹椅上，雙眼無神地看著一點(diǎn)點(diǎn)黑下去的天空，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弄錯了什么，到底是什么？紫霖一遍遍地問自己，沒有答案。

　　走了五六日，不知道閣主過的好不好，可能已經(jīng)不記得她了吧，畢竟他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從來沒有把她放在心底?；蛘哒f，沒有人可以走進(jìn)他心里，正如閣主曾經(jīng)親口說過的那樣，真正的強(qiáng)者是無情的，這樣他才不會讓人抓到把柄，才不會有軟肋。

　　連日來，蘇恪跟她講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描述了她以前的模樣，那么天真爛漫，大大咧咧的女子，真的會是她嗎？

　　據(jù)他所說，那把鑲有白田玉的匕首，是她死乞白賴向他求來的。沒想到，自己以前會是這樣子的，真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可是每次紫霖喚他為兄長，蘇恪面上的表情都會瞬間僵硬下去。終于有一天，蘇恪拉著紫霖，極為認(rèn)真的同她說到：“霖兒，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兄長了？我不喜歡這個稱呼，我們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血緣關(guān)系。”

　　蘇恪目光泠泠地望著紫霖，“霖兒，我想娶你為妻。這一生一世，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妻子，我也只會娶你一個人，再不會娶旁人?！?p>　　紫霖驚訝地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良久，低垂著腦袋，避免和他的目光遇上，愧疚道：“可是，我喜歡的人不是你。對不起，我喜歡上了別人?！弊狭匾詾椋约阂魄閯e戀，四年前喜歡的是他，四年后卻愛上了別人，故而自責(zé)。

　　“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等你回心轉(zhuǎn)意的一天。你對他的感情不過是一時沖動，我相信，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包括你那份放錯了地方的感情。霖兒，我會等你的。”蘇恪緊緊抓著紫霖的手，目光堅定的說。

　　“對不起?！背说狼?，紫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什么，只能一遍一遍地道歉。蘇恪輕輕將她拉到懷里，擁著她，手掌放在她的頭頂，聲音溫柔似水：“傻丫頭，不用和我道歉。我會心疼的，要是你還能像以前那樣該有多好，雖然蠻橫無理，可是我就是喜歡。要是你一直不會長大就好了。”

　　紫霖不知為何，潛意識里覺得曾經(jīng)有人和她說過同樣的話，一樣的深情，同樣的語氣，和她說，霖兒，總有一天，你會長大的?？墒撬稽c(diǎn)都不想長大，苦澀的淚水流下，原來長大這么痛苦。

　　“霖兒，要是你不想長大，在我這里，你可以永遠(yuǎn)不長大，無憂無慮?！碧K恪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喃喃到。

　　不得不承認(rèn)，蘇恪對她卻是很好，什么事情都親力親為，從來不讓紫霖動手。幾乎是把她當(dāng)女兒在照顧，蘇恪對她越好，紫霖心里越發(fā)不安，好像曾經(jīng)有個人，也是這樣，把她照顧的細(xì)致入微，到底是誰？

　　一天夜里，紫霖在夢里就快要揭開那人的面具了，可她伸出去的手被他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霖兒，不用知道我是誰，忘了吧。好好開始新的生活?！弊狭貜膲糁畜@醒，出了一身冷汗，枕頭都被汗水浸濕了。

　　聽到動靜的蘇恪從旁邊的房間趕來，著急地問道：“霖兒，怎么了？你沒事吧？”臉上的擔(dān)心焦慮是騙不了人的，甚至連衣裳都來不及整理，匆匆地趕過來，只是因為她。

　　那一瞬間，紫霖還是被感動了，她從來沒有感受過被人保護(hù)，被人擔(dān)心的感覺。在凌音閣的日子，她每天都要不斷地告訴自己，身為凌音閣的殺手，你不能有感情，也不配有感情?？赏瑫r，看到聚在一起嬉鬧的侍女，她又無比渴望這種稱之為友情的感情。

　　蘇恪看了眼汗津津的枕頭，瞬間明白了什么，輕緩地將她拉進(jìn)自己的懷里，安撫道：“不就是個噩夢嗎，醒了就好了。夢里的都是虛無的，不用擔(dān)心。我一直都在。我已經(jīng)等了你四年，這一次，說什么，我也不會再放手了。”

　　紫霖閉上雙眼，笑著流出了眼淚，原來她還可以擁有這么美好的愛情，有一個時刻將她放在心尖上，為了她可以毫無希望的空等四年，她還有什么怨言呢？

　　“蘇恪……”紫霖抬頭向上看他，眸中水光瀲滟。

　　“怎么了？”蘇恪還以為紫霖沒有從噩夢中緩過神來，聲音放的更輕了，生怕嚇著她。

　　“我答應(yīng)你，等這個冬季過去，我們就成親?！弊狭睾α髦鴾I，她不想再辜負(fù)這樣深愛她的一個人，她不敢辜負(fù)，也不愿辜負(fù)。只因為她也懂得那種在無盡的黑暗中，看不到一點(diǎn)希望的等待是什么感受，錐心刺骨。

　　從前，她也是用同樣的眼神望著另一個人，盡管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回應(yīng)，可是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明白她的心意。原以為，蘇恪前去凌音閣替她辭別閣主，他會稍微挽留她。是她一廂情愿，自作多情罷了，她從來都沒有那么重要。

　　“霖兒，你可想好了？你不后悔？若是在此之前，你改變了心意，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想勉強(qiáng)你，我希望你是高高興興，心甘情愿地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不是因為一時的感動，或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碧K恪擁抱她的手微微松了松，鄭重地說到。他不希望她將來后悔。

　　“我想好了，等過了這個寒冷的冬季，你就娶我，沒有別的原因。我是心甘情愿?！弊狭匚站o了蘇恪冰冷的手。

　　因為來的匆忙，蘇恪只披了一件薄衫，待的久了，體溫漸漸被寒冷侵襲了。紫霖拉過一旁的薄毯，蓋在了他身上。

　　“好?！碧K恪無神地，半晌只說出這么一個字，似乎有什么東西變了，他卻不敢說出來，怕這只是一場美夢。夢醒了，什么都沒了。

　　心理斗爭了許久，蘇恪還是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話，“霖兒，其實，云卿才是……”

　　話還沒說完，硬生生被人打斷了，紫霖似乎在極力壓制什么，“蘇恪，以后我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以及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你就當(dāng)我不記得了，不要再提了，好嗎？”

　　心細(xì)如蘇恪，怎么會聽不出話語中的懇求，看不見她顫抖的睫毛，上面滴下晶瑩的淚珠。想說的話全部堵在了咽喉，再也說不出來了。

　　哄紫霖入睡后，看著她熟睡的樣子，蘇恪撫摸著她柔美的側(cè)臉，傷感地說到：“霖兒，你真的什么都忘了。連你曾經(jīng)最愛的兄長，一并忘了，如果有一天，你全部都想起來了，你會不會后悔？你會不會恨我？”

　　蘇恪甚至有一刻，陰暗地想，要是她永遠(yuǎn)都想不起來，那該有多好。

　　蘇恪倚在木門上，在紫霖身后靜靜地看著她，不去打擾她的遐思。也不擔(dān)心，她已經(jīng)想起了過去的一切，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就像初次見到她時，隔著擁擠的人群，看她神采飛揚(yáng)地舞動火圈。聽人群對她的贊嘆聲，喝彩聲，慢慢地被她吸引，一步步向她靠近，從此萬劫不復(fù)。

　　一陣寒風(fēng)刮過，紫霖縮了縮肩膀，冬天的寒風(fēng)涼的刺骨，加上她以前在凌音閣出任務(wù)受的傷，到冬天，又全部復(fù)發(fā)了，以及不久前觸犯閣規(guī)受的鞭刑。同一時間，一齊發(fā)作，痛的她臉色煞白，幾乎褪去了全身的血色，全身都在輕微地顫抖著。

　　紫霖感覺自己落進(jìn)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是她渴望已久的懷抱，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暖，一股暖意襲遍全身，驅(qū)散了這寒冷冬夜的寒冷。以往舊傷復(fù)發(fā)，仍舊要去執(zhí)行閣主派給她的任務(wù)，痛疼只能自己忍著，可能是她隱藏的好，云卿從來沒有看出過端倪，也沒有一個人對她噓寒問暖，甚至沒有一句關(guān)心的話語。

　　蘇恪從背后擁著紫霖，一臉心疼的模樣倒映在紫霖的眸子里，她看的清清楚楚，里面的心痛，懊悔，自責(zé)，這是從前她偶爾敢正視云卿時，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他的眼里從來不會摻雜這些感情。他的笑容從來都是漫不經(jīng)心的，就好像對這世間的一切毫不在意，沒有什么可以讓他動容，讓他分心。

　　或許，紫霖那顆冰冷生硬的心，就是在蘇恪這鍥而不舍的感化下，一點(diǎn)一點(diǎn)融化了，慢慢地向他靠近，偏移。

　　“疼嗎？疼得話就喊出來，這樣會好受些。”蘇恪收緊了手，把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好像這樣他就可以幫她分擔(dān)一點(diǎn)她的痛苦。

　　“我沒事的，你不用擔(dān)心?！弊狭仄D難地擠出一個笑容，氣若游絲地說到。

　　“霖兒，其實你不用這么逞強(qiáng)，你也只是一個女子。不用什么事都忍著，悶在心里?！碧K恪心疼地說到。

　　“嗯，我以后會慢慢改的，變成你口中描述的，曾經(jīng)的慕容紫霖……”

　　蘇恪看著懷中痛的昏厥過去的慕容紫霖，嘆了口氣，抱著她轉(zhuǎn)身向屋里走去。他希望她能回到以前的模樣，恣意張揚(yáng)，無憂無慮，可是如果回不去，他也不會勉強(qiáng)，只要她開心就好。不過她好像并不開心，連偶爾的笑容都是令人心碎的。

　　一方面，蘇恪異常想要紫霖回想起過去的一切，他不不希望，那些屬于他們的過往，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她想起來，情愿她像現(xiàn)在一樣，安安靜靜地待在他身邊，就這樣相守一生，白頭到老，沒有人可以來打擾他們。真是自相矛盾。

　　從前蘇恪最厭煩那些癡男怨女，心思不放在家國政事上，只知道兒女情長，難成大事。他滿腹經(jīng)綸，學(xué)富五車，從小立志在官場打拼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讓阮朝上下都記住蘇恪這個名字，讓這個名字流垂青世，流芳百世。他確實做到了，從太子太傅到阮朝最為年輕的卿相，他可謂是風(fēng)光無限，前途無量。

　　一切都因為紫霖的出現(xiàn)改變了，他從來沒有見過像她一樣，明媚張揚(yáng)，自信有趣的女子，那些名門閨秀，見到他都嬌羞地不敢抬頭看他，就算有膽子稍微大的，和他講話都是吞吞吐吐，扭扭捏捏。

　　他原本一帆風(fēng)順的人生，被他自己規(guī)劃好的人生，被他自己親手打亂了節(jié)奏。為了她，他第一次萌生了辭官和她歸隱的愿望，在他俯首跪在阮皇面前，請求辭官回鄉(xiāng)時，阮皇勃然大怒，說什么也不同意。

　　阮竹知道自己留不住他，沒有同意，一直幫他保留著這個官職，一直在等他回來。

　　就這樣，蘇恪離開了他為之奮斗了十幾年的官位，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在那偏遠(yuǎn)的府邸一等就是四年。

　　阮皇的耳目眾多，怎么會不知道，蘇恪離開是因為什么。盡管蘇恪蒙騙了他，阮皇也沒有拆穿他，任他由他去，畢竟是蘇恪步步為營，將他送上這萬人之上的皇位，輔佐了他那么多年。在阮竹的心里，卿相只能是他。

　　夜色深沉，家家戶戶都熄滅了燈盞，進(jìn)入了甜美的夢鄉(xiāng)，夜，死一般的寂靜。

　　無數(shù)黑衣人涌入皇宮，與這墨一般的夜幕融為一體。黑衣人潛入各個宮殿，舉起手中的長劍刺入那綿軟的錦被，空空如也。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讓阮皇有了防備，轉(zhuǎn)移了宮中的嬪妃。而殿外一排排訓(xùn)練有素的錦衣衛(wèi)正在等著他們。

　　阮皇從成群的錦衣衛(wèi)自行讓開形成的一條道上走出來，笑得陰森恐怖，定定地望著對面一身純黑廣袖的云卿，“凌音閣主，哦，不對，該換個稱呼，云府大公子云卿，別來無恙。你帶著你凌音閣的一群殺手，深夜?jié)撊腚薜幕蕦m，莫不是想謀反刺殺朕？朕讓你走的進(jìn)這皇宮，出不得?！?p>　　“將死之人，我不想與你多費(fèi)口舌，好好珍惜你短暫生命的最后一刻。四年前，你放火屠我滿門，殘忍地殺害我云府上下幾十口人。你這般視人命如草芥的昏君，讓你茍延殘喘了幾年，是我的過錯，你早該下去給那些被你殘害的人賠罪?！痹魄湓捳Z里殺意漸起，對身后的殺手道；“動手?！?p>　　剎那間，雙方兵戎相見，一片喊殺聲，驚天動地，回蕩在這偌大的皇宮上方。

　　頓時血流成河，浮尸百萬，兵器相撞的刺耳聲，沒入胸膛的血肉撕裂聲，不絕于耳。人數(shù)上雖然不占優(yōu)勢，可是凌音閣的殺手都是百里挑一，以一當(dāng)十，雙方還處在僵持階段。

　　云卿手執(zhí)長劍，一路斬殺阻攔他的錦衣衛(wèi)，手上，劍上，面頰上都沾上了他們的鮮血，一路無阻地來到阮竹面前，有錦衣衛(wèi)試圖救駕，都被斬殺在云卿的劍下。

　　云卿殺紅了眼，狠狠地盯著面前一臉恐懼的阮皇，“昏君，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真的一點(diǎn)都不怕死。不管怎么樣，今天你不想死也必須死。”

　　云卿緊握著手中的長劍，一瞬間化成十幾道劍鋒連連向阮皇刺去，就算他僥幸避得過幾道劍氣，也絕無可能全部避過去。

　　十幾道劍氣將阮竹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避無可避，躲過了先前的幾道劍氣，手中沒有兵器，是他大意了，以為在重重錦衣衛(wèi)的保護(hù)下，云卿不可能近的了他的身，是他低估了云卿的實力。

　　突破重圍，就算是云卿也還是負(fù)了傷，手臂上的劍傷因著衣衫的遮蔽，除了淌出來的血跡，破了的衣袖，也看不出什么。

　　剩下的劍氣劃過阮皇的手臂，腹部，腿部，形成斑斑血跡，阮皇幾乎成了一個血人。

　　仍有護(hù)主心切的錦衣衛(wèi)接連撲上來，真是一點(diǎn)都不怕死。

　　十幾個錦衣衛(wèi)圍著云卿，手中的長劍一齊向云卿刺來，云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揮劍擋開他們刺來的長劍，十幾把長劍落地的聲音炸響在耳際。

　　錦衣衛(wèi)一個個驚恐萬狀地看著云卿，飛快的逃跑了，也不救駕了。

　　腹部一陣吃痛，云卿猛地拔出腹部的飛鏢，鮮血自腹部汩汩涌出，云卿的雙手滿是黏糊糊的溫?zé)岬孽r血，他冷笑著看著動彈不得的阮竹，“臨死之際，還在垂死掙扎，真是好不容易讓我刮目相看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