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樹長得可真粗壯啊,年歲該很久了吧!”“呦,青竹你看,這竟有這么一大片迎春花!”……
恰是春天萬物復(fù)蘇、到處草木新鮮的時候,這日澈山也是第一次來,三月一路與青竹、思安“大驚小怪”、說笑玩鬧,走走停停,也不覺得疲累,可真是踏青無疑了。
卻是天公略不作美,快到聆音寺的時候,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看來,古人云“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著實沒錯。
三月上山得急,并沒有帶傘,只能主仆三人快跑向聆音寺。好在雨下的并不是很大,下雨時也已近山頂?shù)鸟鲆羲?,三月與青竹、思安并未被淋個透徹,只堪堪濕了外衣,再就是濕了的鬢發(fā)與滿臉的雨水略有些狼狽罷了。
聆音寺中的僧侶倒是極和善友好的,一位法號靜塵的小師父將三月引至一間廂房,又送了熱水和干凈的長巾,囑慰三月不必心急,待雨停后再下山也不遲,又與三月一番寒暄后便退了出去。
三月與青竹一番拾掇好后,隔壁的思安也已整飭完畢來敲門。上山途中一路新鮮不覺得辛苦,來到這寺院中稍作喘息,卻是一陣疲累感襲來。三月便吩咐青竹與思安:“先在這里歇息一會吧,等雨停了再走也不遲。我們不是還帶了些點心嘛,青竹,你去送一些給這里的僧人,就說是我們叨擾這佛家清靜之地的小小心意,再捐些香油錢吧;思安,這里也沒你什么事了,你便吃些點心先去旁邊廂房歇著吧——可別亂跑沖撞了人家!”
“是,小姐?!鼻嘀窈退及差I(lǐng)了吩咐,便也退了出去各自行動去了。
三月斜倚在廂房的小床上,雖是有些疲累卻并無睡意,便細細打量起自己所在的這間廂房來。
這廂房里的陳設(shè)十分簡單,盡里面是一張小床,中間是一張邊沿的漆都有些剝落的舊桌子,桌子兩側(cè)放了兩條長木凳??看暗牡胤竭€有一桌一椅,桌上擺著一把古琴和一個香爐——三月倒是才發(fā)現(xiàn)這個。
三月想起靜塵引她來的時候說過,這是寺中一位帶發(fā)修行的女尼的房間,最近因些事情不在寺中,恰好方便了三月在這兒休憩一時。想來,這女尼定是位不染塵俗、遺世而立的女子吧——這是三月環(huán)顧后得出的結(jié)論,三月自己也覺得這個結(jié)論似乎有些勉強,但她就是莫名覺得這結(jié)論十分中肯。
三月看著那靠窗的桌椅,想著一位無欲無念、四大皆空的女子,焚起香爐,升騰而起的繚繞煙霧中,素手起彈……情不自禁地,三月下床,緩緩走到窗前,將那扇緊閉的窗牖支了開來,入目的竟是一片蒼翠的竹林,大概是因為陰雨天氣,這蔥翠的綠竹林卻讓人莫名生出一種憂郁來。
三月端坐下來,望著窗外灰蒙天氣下郁郁的竹林,一曲應(yīng)時應(yīng)景的哀傷之曲從指尖緩緩流瀉出來,若思若念,如泣如訴。
一聲清亮的笛音響起,穿過竹林,打斷了沉浸于琴曲的哀傷中、一時有些忘我的三月。
三月一怔,彈琴的手也慢了下來,琴聲明顯輕緩了許多。那笛音卻是在繼續(xù),順著三月的琴聲,卻又極富技巧地將曲中的傷情減淡許多,不似先前的悲慟非常,添了幾分抱貞守節(jié)、堅韌不拔的意味。
三月雖是平日里活潑好動些,但畢竟出身詩書世家,琴棋書畫、女紅刺繡自然也是不落人后的,琴藝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見她十指宛若飛舞花叢的蝴蝶,馬上跟上了那笛聲。一時間,琴笛合奏,清風過疏竹,孤雁渡寒潭,天籟之音,不過如此。
一曲終了。
“竹生荒野外,梢云聳百尋。無人賞高節(jié),徒自抱貞心。這吹笛之人確實比我更應(yīng)景一些!”三月自語。
想到自己先前的琴音不過是有感而發(fā)、信手彈來,并不是成曲,這吹笛之人卻能領(lǐng)悟自己的琴意,而且還順著自己的琴音毫無違和感的將曲子由傷情到抱貞轉(zhuǎn)了過來,使樂曲哀而不傷、也更符合竹子的品格,三月不禁十分佩服這吹笛之人。又想到自己剛才與那人的一番默契合奏,三月已然將這位素昧平生的吹笛人引以為自己的知音了。
三月在床上想著那琴曲,不知不覺一陣困意襲來便睡了過去,直到青竹在床邊輕輕地喚道:“小姐,小姐,醒一醒,雨停了,我們該下山走了——小姐,小姐……”
“咦,青竹,我……我怎么睡著了——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三月睡眼朦朧地坐了起來,頭腦還有些混沌。
“小姐你睡了有一會兒了,我回來看你睡的正香,就沒打擾,現(xiàn)在都申時了,外面雨也停了,我們該下山了小姐。”青竹答道。
三月揉揉眼睛,看看窗外,雨確實是停了,又伸了個懶腰:“好,你去叫上思安,我們再去跟靜塵小師父說一聲就下山吧?!?p> “是,小姐。”青竹退了出去。
三月走到窗前,將那支開的窗戶又收了進來關(guān)好,多看了那古琴兩眼,嘴角微微翹了翹,也出門找青竹思安他們了。
靜塵將三月一行送至聆音寺門外,寒暄囑咐幾句,無非是山路難行、施主小心行路、歡迎日后再來之類的客套話,三月一一應(yīng)了,其實并不甚在意。
殊不知,這靜塵的話雖是客套,卻也是十分正確的。這日澈山山路本就崎嶇不平,又剛下過雨,更是濕滑難行,于是,并未將靜塵之語放在心上的三月,走了沒多久,便悲催地滑了一跤,雖然思安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三月沒摔個狗啃泥,卻是把腳給崴了。
青竹慌了:“小姐,你怎么樣???這可怎么辦啊,這離山下還遠呢,萬一……”
“哎呀,青竹,不就是崴著腳了嘛,你慌什么呀,這不還有思安嘛——先給我攙到那塊石頭上我先坐一會兒!”三月一動,“咝——”,倒吸了一口涼氣,還真疼。
三月坐在石頭上,撩起裙擺來一看,腳踝處已腫成了個饅頭,著實是沒法走路了。
打量了一下思安的小身板,三月覺得讓思安背著自己下山有些太勉強;讓青竹和思安兩人攙著自己單腿蹦下山去,好像也不太可能。
三月盯著自己腫成饅頭的腳踝,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思安,你先下山去找思寧,告訴思寧我把腳給崴了,然后你們兩個一塊上來,輪替著把我背下山,怎么樣?”
思安自知單憑自己背著小姐走不了多遠,把思寧叫來自然是最好的,便有些羞愧地撓撓頭:“是,小姐,我這就下山去找思寧,很快就會回來的——青竹,你可要照顧好小姐!”青竹重重地點了點頭,思安便小跑著下山去了。
萬銀竹
“竹生荒野外……徒自抱貞心”出自南朝劉孝先《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