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聽見動靜,平叔在荊九走了沒多久便出來開門,目光掃過眾人,親切地迎上來:“總算回來啦,與你同去的公子呢?”
懷玥吃不準他是否認識荊九,但聽他語氣,顯然是知道荊九把她帶走了。她怕平叔說漏了嘴,就想趕緊給里面那位知會一聲,當即拱手作揖:“還請平叔將這二十位兄弟安置好?!备蕉÷曈终f:“還請平叔切莫提起九爺?!?p> 她裝作沒事,大步流星地踏進梅園,從正廳后方繞進庭院后,改作疾步奔向書房。
柴君嵐本在院中踱步,聽見腳步聲逼近,回身便見小姑娘從廊道跳下來,神色驚慌地朝他跑來。眼看懷玥剎不住腳,他伸手扶了一把:“去哪兒了?他人呢?”
“他說去去就回。”懷玥有些尷尬,拿鐵扇打著自己的肩頭,說道:“九爺,我長話短說。第一,荊九把我?guī)ヘノ邃?,用您的名號從安蓮姑手里借了二十人。第二,這二十人已經(jīng)在前院了。第三,勞煩……請求九爺以后和那位先生自己打交道,放過我吧。”說完,像是卸了千斤重擔,走到客房前的石階坐下了。
柴君嵐望向正廳:“你說他去去就回?”
“他是這么說的,回不回來,我可不能保證?!睉勋h剛坐下,想起原身父親正從聊城殺過來,人就坐不住了。這東郊樹林并不是樹蔭茂密的地方,方圓百里藏不住人?,F(xiàn)在不走,怕是很難混進揚州城了?!班?,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要是有人問起,九爺就說我跑了!”起身要回房收拾包袱。
“等等。”柴君嵐叫住她:“我?guī)阍谏磉?,自當護你周全?!?p> 這句話在一路上也聽了不下五遍,可懷玥想從他臉上看出點端倪,可那笑臉面具上又能看出什么來?她只好勸道:“九爺,你我敵人不同,各有難處。十個拳頭打兩處可比打一處好啊?!?p> 柴君嵐似乎有些猶豫,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抬頭:“別躲。懷盟主不會找你麻煩,安蓮姑的人可用來御敵。”
他語氣冷談疏遠,簡言駭意,只是冷漠,并不冷血。懷玥吃不準他意欲何為,也不知道荊九和他打著什么如意算盤,唯一能確定的便是自己走不掉了。懷玥心中又想:“算了算了,我在揚州本就沒有立足之地,去哪里都被人當狗一樣追著打,還不如借柴君嵐的地方躲幾天,再去分舵一趟?!彼技按耍慊匚堇镅a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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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府。
嚴煙在閨房中待了幾天,仍舊沒收到沈壁的來信,故而有些心神不寧。
女使小冬來找嚴煙時,已是日上三竿。小冬見端來的午膳放下,附耳說了幾句。是沈壁的飛鴿傳書到了。
嚴煙隨意掃過庭院四周,起身道:“外頭風大,還是進屋里吃吧?!贝《验T一關,她從食盒夾層里取了字條出來,看過一遍,放香爐里燒了。她肅然道:“小冬,我想出去一趟?!?p> 小冬面露難色:“小姐,現(xiàn)在外頭那么亂,何況柴君嵐還在揚州呢?!?p> 嚴煙搖頭,篤定道:“君嵐不會害我,我們該防的是其他世家,不是他?!?p> 小冬是嚴煙院子里的掌事女使,責任最大,但跟久了主子,自然也能猜到自家主子想的是什么。當年柴君嵐來提親,便是她陪著嚴煙逃出去的,也是她陪著嚴煙去找柴君嵐求救。她以為這種離家出走的把戲也該塵埃落定,怎知半年不到,又卷土重來。她哀怨地看著自家主子道:“小姐……夫人昨日剛下令看住你的?!?p> 嚴煙已經(jīng)開始收拾包袱,輕車熟路地拿了兩套輕便衣服,從劍架上取下自己的白鞘玉鳴劍來?!拔医棠?。我出門之后,你去告訴我娘,說我騙你去佛堂取妙法蓮華經(jīng)的手抄,回來時發(fā)現(xiàn)我跑了?!?p> 小冬滿是無奈:“小姐……你學壞了。”
嚴煙回眸一笑:“我學壞了?你不是說我跟著沈郎變好了嗎?”
小冬過來扯了扯嚴煙的袖子,作勢要哭:“小姐,我的好小姐啊,您讓我傳信就好了。別自己去呀!小冬的命是賤命,經(jīng)不起折騰……”
嚴煙回頭打住她的話,道:“誒,別瞎說,什么賤命?你是我的姐妹,以后還要讓你嫁得圓滿的。你放心,我只是有些困惑……不是去找君嵐?!迸闹募绨虬矒嵋幌?,提了包袱,戴上面紗,便從左側的隱秘廊道通向后院,過了石山陣,趁護衛(wèi)換班時,跳墻跑了。
她從墻頭一翻身,見墻下竟有個湖藍長衫的男子在打盹,挑的地方也奇怪,就在別人晚上擺攤賣火燭的紅臺輪車上。男子聽見動靜,將臉上的兩片桑葉拿了下來:“哎喲,你終于出現(xiàn)了!”
嚴煙戒備地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四君子習清揚。她松了口氣,莞爾道:“你可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其他三位的哪一個?!?p> 習清揚嘿嘿兩聲笑,從輪車上跳了下來,從輪車紅臺底下拉出來自己的佩劍?!八麄儽徊裥种ё吡?,現(xiàn)在趕回來,我們可能正巧碰頭?!彼骞俣苏?,長得還算秀氣,一臉和和氣氣的模樣,卻又不至于雅致,說是君子,更像個整潔的劍客。
嚴煙嫌棄地盯著他道:“那還不走?等他們來捉我們?”
“什么時候成我們了?我大可說我要捉你,你剛好跳下來?!绷暻鍝P抱劍走近,可嚴煙也沒絲毫懼意,反倒像是看穿了他的把戲。
嚴煙微揚著下巴道:“我也可以說你答應帶我去找他呀?!?p> 兩人心照不宣地一笑。習清揚指著南面小徑:“先走,我們路上說?!?p> 后面這條街是個較寬的老巷口,大樹遮陰,平日里沒什么人,可此處是通往大廟的必經(jīng)之路,早被官府的人設了關卡,兩頭封路。
嚴煙跟著習清揚穿過兩條后巷,走石階下城邊林子,但見有兵馬靠近,便趕緊躲到樹叢后方。嚴煙掃了一眼,小聲道:“奇怪,附近可是出了事?”
習清揚嘖嘖兩聲:“深閨小姐是真的藏得深啊,你家后面大廟出人命了,你不知道?”
“沒聽說啊。”嚴煙說著,回想起方才街上的情形,才后知后覺起來?!半y怪門窗緊閉……那死的人是誰?”
習清揚道:“大廟住持,袁府的人。聽說住持多日閉門不出,那些和尚便去查看,卻發(fā)現(xiàn)他斷氣了。門窗反鎖,并無打斗痕跡。你猜他身上有什么?”
四君子平日愛嬉笑打鬧,但也不是不嚴謹?shù)娜耍藭r躲在樹叢聊著大廟血案,必然是與自己要查的人有關。嚴煙蹙眉道:“難道是桃花鏢?”
習清揚正要打個響指,趕緊忍住道:“你說對了?!?p> 嚴煙朱唇微啟,忽然想起什么來:“柴華當日負傷跑了,解家和錢師兄都去追捕,也是追到大廟門后。不過我聽錢師兄說,那天走的一批信女是李司令的人,來了十三位,走了十四個。”
習清揚不解:“既然多了一個,他們沒去找嗎?”
嚴煙道:“怎么沒有?司令家也不是什么銅墻鐵壁,錢師兄自己去了,留解家的人守住大廟。后面的事我不清楚,只知兩邊都沒落好,可我記得解家的人是被大廟住持趕走的?!?p> “哦?”如此說來,大廟住持多半是在柴華離開后才被殺害,可他在屋里被反鎖著,身上又有桃花鏢,倒像是有人刻意把矛頭指向柴華。習清揚又接著問:“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五天前。那些信女正月初八離開大廟,住持趕走解家的人卻是在正月初九,時間根本對不上?!眹罒熛肓讼?,驚覺不對:“習大哥,我為何覺得這是沖著君嵐來的?”
習清揚搖了搖頭:“不清楚,但這黑鍋他是背定了?!?p> 嚴煙越想越怕:“一定要勸君嵐離開揚州,走得越快越好?!?p> “別,打住!他將玄字衛(wèi)都調(diào)來中原,定有打算,你去勸什么?”習清揚蹲著想了一會兒,心生一計,朝嚴煙揚了揚眉:“我們?nèi)ゴ髲R看看?反正大家都去梅園,大廟就是我們的了?!?p> 嚴煙覺得此話有理,便與習清揚繞道去了大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