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前……
英江下游,獨山北之東二百里處,江畔……
此地離安云、段璋所在約莫八九百里,江面不十分寬闊,只有不到五里。
南岸,兩個青壯農夫將一架水車從牛車上搬下,兩人合力將水車挪到江畔。
岸邊水車車水,天空烈日當頭。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兩個農夫汗流浹背卻樂不思蜀。
“再有個把月,你我兩家地里的水稻就要熟了吧?”
“差不多吧,早些才好。熟了后再種一茬晚稻,入冬之前便能收割了?!?p> 兩人嘴里說個不停,手中也絲毫不慢,一前一后驅動著水車,將英江水灌入農田。
“哇,神仙!”一人一手指天說道。
“哪兒來的神仙?。磕阊刍税?!”另一人轉過頭來,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天上一人一身雪白道袍,座下五色神牛,緩緩而來。
“哇,真是神仙。”
兩人各自跪拜。
“貧道不是神仙,”云中山人自牛背上躍下,“諸位速速離開此地。英江中游有人作妖,一會兒英江就要泛濫了?!?p> 那兩人將信將疑。
“這老頭莫非裝神弄鬼,要騙我們的水車不成?”一人小聲嘀咕道。
“我看也是。好端端的英江,怎么可能突然就泛濫了?!绷硪蝗舜鸬?。
“哞?”神牛歪著腦袋朝云中山人喊道。
后者眉頭一皺,對神牛說道:“小黃,我像個偷水車的毛賊么?”
神牛狂點頭,口中哞聲不斷。
而后被云中山人一腳踹出,神牛往北倒飛,劃過江面,激起好大一股浪,最后穩(wěn)穩(wěn)落在英江北岸。
南岸的兩個農夫看傻了眼。
“貧道若是想要你門這架水車,強搶便行,為何要騙?”他彎腰對跪著的二人說道。
“速速離開此地,沿路喚上遇見的百姓,最好先往山上跑?!彼f。
那兩人對視一眼,而后迅速往南跑。
“倒也不笨!”云中山人嘆道。
西邊,英江蜿蜒,被獨山擋了視線。
須臾,轟隆聲大起,響亮如戰(zhàn)鼓,不絕似奔馬。
一道水墻自獨山之后現(xiàn)身,長六七里,高六七丈,沿途裹挾著岸上的草木石土,滾滾而來。
“哎,那兩個混蛋。在哪兒打不好,偏要在英江最闊的江面上打。那兒闊二十里,此地不到五里。那兒涌起一丈高的浪花,到了此地便是五丈高。”云中山人背著手嘆道。
身后,那兩個農夫去而復返,手中一把鋤頭,一把鏟子。身后還跟著一大群農夫,有老有少,不下百人,手中要么是麻袋,要么是鋤頭扁擔。
“你們不去逃命,來這里做甚?”云中山人怒問道。
“逃命?要是這些個良田被大水糟蹋了,我們還能有命?”
“就是,這幾畝水稻就是我們一家老小的命?!?p> 那兩人說道。
身后的百人須臾便到,就地挖土,裝袋,而后一袋一袋地扛到英江南岸。
上游,大浪越滾越高,越來越渾濁。
一袋袋沙土堆起的堤壩只有薄薄的一層,約莫一人高。
百人看著滾滾而來的大水,手中的鋤頭、肩上的麻袋紛紛落地,而后各自站直了身子。既不跑,也不躲。
云中山人欣慰一笑,朝北喊了一聲:“小黃,喝!”
“哞?”北岸,神牛牛目瞪起,一對牛眼珠子幾乎掉出眼眶,朝南一吼。
“對,”云中山人又喊,“喝不掉,回云中就把你燉了!”
“哞!”神牛怒吼,雙目爬滿血絲,而后怒目看著滾滾而來的浪頭。
竹山北,江面上,一道藍光拔地而起之后迅速往西沖去。
那道深入江底的空氣柱子像一把利刃那般將由西向東而去的英江由東向西切開,以至于在空中的祝汴肉眼可見得兩道浪濤一道往南,一道往北,向岸上沖去。
兩人匍一交鋒,段璋居然一退百丈,方圓一里的水坑也跟著他一路西退。
他剛剛穩(wěn)住身子,安云便沖到他面前。一拳自上而下轟來,段璋雙臂交叉抵擋。
而后一身巨響,段璋被轟倒英江江底。
他身形下墜之時,一整片的江面先是下陷,而后炸起好大一條水柱。
江底,段璋大笑,抬頭看天卻不見天日。
頭頂便是英江水,像是一個透明的大碗扣在段璋頭頂那般。外面的水絲毫進不來,隔出了一座江水鑄就的水下宮殿。
他重重一踏,江面隆起,而后破開一個小洞。
這洞越來越大,眨眼睛便有方圓一里的規(guī)模。
兩人再戰(zhàn)。
下游,水墻片刻既至,南岸的百余農夫各自落淚。
北岸,被喚作“小黃”的五色神牛來到岸邊。牛蹄伸陷岸邊的淤泥里,而后冗長吐氣。
一陣風起,自北而南而來。江面上波瀾驟起,而后那堵由沙袋堆砌而成的堤壩竟然隔著五里地被對岸的大牛硬生生吹倒。
水墻終于來了,大牛也剛好吐完了氣。
而后大牛吸氣,十丈高、五里余長的水墻像是通神了那般被這頭五色神牛吸住不能動彈。
南岸,老實巴交一輩子的農夫各自看傻了眼。
面前,本該摧枯拉朽、一瀉千里的水墻靜止不動了片刻,而后朝北“涌”去。
“龍吸水?”幾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農驚問道。
“爺爺,不是龍,對面是一頭牛,剛剛被這個老道士給踹倒對岸去的?!绷硪蝗苏f。
對岸,神牛不停吸水,肚子卻不見漲大。
沒多久功夫,十丈高,五里余長的水墻悉數(shù)被大牛吸入腹中。
英江歸復平靜,南岸的農夫歡呼雀躍,北岸的大牛左后蹄一抬,一泡尿源源不絕,直接尿在英江江面上。
云中山人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擋住眼睛不放。
“這傻牛!”他啐道。
英江里,不論大小魚蝦齊齊越出江面。隔岸看去,宛若江水沸騰,魚蝦耐不住熱紛紛躍起??绍S起的魚蝦見風則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大。
“嗝!”大牛打了個飽嗝,而后放下后腿。屈膝一躍,一下沖到南岸。沿途撞飛了不計其數(shù)的大魚大蝦,悉數(shù)落在了南岸。
百余農夫傻愣了一會兒,而后拿起鋤頭鏟子將岸上的大魚大蝦拍暈。口中不停道謝,又紛紛朝云中山人跪拜。
上游,兩人戰(zhàn)了五十余合居然不分勝負。
朗笑聲起,一人一身紫青衫,飄飄然如乘風欲仙,飛到南岸,穩(wěn)穩(wěn)落地。身上片塵不染,更無半點水跡。
不多時,安云也飛到南岸,身上衣裳半濕,朝段璋作揖而謝:“謝武侯手下留情?!?p> “不留情,不留情,”段璋平手回禮,“老夫不曾放水,溫侯能以青云境界戰(zhàn)天人而不敗,當真讓老夫‘驚為天人’??!”
安云再一揖,而后以氣機將太阿劍勾起,懸在腰間。
樹蔭下,安遠緩緩起身。空中,祝汴徐徐落地。竹山北山頂,三個后生各自大張著嘴,三個下巴幾乎要掉到了地上。
“武侯可曾盡興?”安遠拱手相問。
“盡興!可還想再打!”段璋抱拳說道。
“好啊,天人大戰(zhàn),俺期待了多年。”祝汴一臉雀躍,像是對打的是他一樣。
“見過駐邊侯!”段璋一揖。
祝汴受寵若驚,急忙回禮。
“武侯,請!”
“請!”
江面上,二人相去三丈。腳下波平浪靜,連一絲漣漪都不曾泛起!
二人互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