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刀鑄好了！”難偶散人自牛背上跳下，朝安遠一揖。
“這么快？”安遠驚喜說道。
“嘿嘿，怎么說也鑄了幾十年的刀了。這四口又是師弟鑄的最多的那幾口，自然快！”
“鑄得最多的幾口？”安遠擰眉，“師弟，我只知曉你是二十余年前上的山，拜入師尊門下。師弟上山修道之前是何人？在何處做事？又為何要上山？”
難偶散人一抿嘴，再低眉，思索了片刻后弱聲說道：“師兄，往事就別提了，師弟也是出于無奈才上的山。想來余生也修不成‘天人’，怕是要老死山林。若要說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說道此處難免傷情，俊逸的臉龐稍稍抬起，望向西北角。
“罷了！罷了！不瞞師兄，師弟已為自己挖好了墳，”他又爽朗大笑，“等師弟將死那天，便往墳里一躺便好。”
“師弟年方四十，這等歲數(shù)修成青云境界，也可謂是世間之英才。談何修不成天人？又何談后事？”
難偶散人一聲長嘆，滿是哀戚！
安遠見狀便寬慰道：“師弟，若有何難處不妨告知師兄。憑師兄的本事，師弟不論有何鬧心之事師兄也可為師弟平之！”
難偶散人慨然笑道：“師兄，即便是天上神仙下凡，也幫不了我！‘難偶難偶’，師尊給我取的這道號怕是要一語成讖?。 ?p> “別來錦字終難偶！師尊為何給你取了個這么埋汰的道號？”安遠綽須問道。
難偶散人又一聲長嘆，而后哀默道：“別來錦字終難偶，離后情書常易孤！”
他哀默片刻后又強顏歡笑，寒暄了幾句便進了五角亭，與安遠對面而坐。
“師兄，這兩個后生佩刀，會否惹上麻煩？這天下雖有禮義崩壞之兆，可世人對于刀客仍是嗤之以鼻不說還頻頻尋刀客們的麻煩！況且這刀還是鑌鐵，免不了被江湖之中自稱豪杰之輩盯上！”
安遠眉頭一緊，道：“我也想過這一茬！師兄刀劈江湖之后已有三十年之久，這座了無生氣了三十年的江湖不說英才輩出，可幾個青云境界的大宗師還是不在少數(shù)。那二人皆不是乖巧之人，我這鎮(zhèn)遠侯府他們估計也待不了多久！”
“那該如何？兩個刀客在侯府為賓客，傳到外人耳中，免不了一番唇舌，數(shù)落師兄?！?p> “這倒無妨，”安遠咧嘴一笑，“世人稱我為‘人屠’，再多些罵名又如何？還能臭得過人屠之名不成？只是抹黑了道門，師兄終歸是愧對師尊??！”
“師兄，師尊非是清高之人。區(qū)區(qū)‘人屠’罵名，還能臭得過‘閻王’？那年我上山之后，每到夜里都能聽著師尊痛哭哽咽，口中掛念的也只是‘不語’二字罷了。更何況區(qū)區(qū)‘人屠’罵名？只不過我道門一向不問世事，只心系于黎民安生。至于誰人稱王，誰人裂土，我道門皆不聞不問。多少王公扛著金銀財寶，謙恭之至地親臨云中，一步一叩，一階一拜而上，請師尊出山為官，師尊皆一袖子把人轟下山去？師兄，”難偶散人正色道，“師兄雖為玉詩國之鎮(zhèn)遠侯，可也是道門之人。世外之人，不可過多干預(yù)世人之事。只要不說生靈涂炭，師兄還是別插手的好。所謂‘不爭’便是此理！”
安遠長嘆，綽須撫額，無奈地搖頭說道：“我又何嘗不知道門‘不爭’之理。當年尚寶國內(nèi)亂，還是詩伯的詩景公前來安東相請，要我助其一臂之力。我一拒再拒……”
“末了，竹山之上一伙強盜下山，屠了安水北的十余戶農(nóng)夫。那之后我便殺上竹山，將那一伙強盜殺盡。下山之后，詩景公對我說道：‘若是世間動蕩，黎民百姓皆為豬狗，總逃不了任人屠殺的命?！彝炊ㄋ纪?，才跟隨詩景公起兵?！?p> “止戈為武，乃大丈夫所為！”
安遠抬眼看著難偶散人，慨然道：“師弟，我若不為鎮(zhèn)遠侯，這玉詩國內(nèi)二十萬戶百姓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諸侯裂土而王，雄才偉略之主自然想著鯨吞天下。孱弱之國，即便依附強國也免不了做馬前卒，陣前廝殺。他大夏國也就二十萬戶，可他莊公卻硬要拉扯起二十萬軍馬，坐北望南，覬覦我玉詩國許久。林嶼國南有英江，北有賀蘭山，西有千里大漠，東有逆水，此皆是天險，僅需數(shù)萬軍馬便可自保。可我玉詩國緊有數(shù)萬凌煙閣眾，只有一座竹山可依險據(jù)守。若是外敵來犯，我玉詩國二十萬戶百姓該如何？”
難偶散人聽了也是一臉凝肅，嘆道：“這天下，當真是要變咯！”
兩人靜默許久……
“我雖為‘人屠’，平生所愿，也不過是闔家歡樂。雖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可只要我一夕為鎮(zhèn)遠侯，便要保這玉詩國二十萬戶百姓免受戰(zhàn)亂之苦。”
難偶散人咧嘴一笑，正要說些什么。
五個后生魚貫而入后院，瞅著那頭青牛，兩個后生便沖到亭邊。
赤烏終究是急性子，一下沖到亭內(nèi)，將難偶散人腰間的四口刀一下抱起。
赤烏喜不自勝，嚴牧也咧嘴笑著。
“貧道只懂鑄刀劍，卻不懂得做刀鞘。你二人今后在這青民城內(nèi)走動，斷不可佩刀而出！若要遠行，切記找塊麻布將刀包裹，不要讓人看見。”難偶散人勸誡道。
“為何？”赤烏問道。
“阿弟，只要大宥朝一息尚在，佩刀便是重罪！”
“哦！俺給忘了?！背酁跻慌念~頭笑道。
邊上的安寧也湊了過來，盯著兩人手中的四口刀細細打量。
若不是“三光”是三口刀也不足為奇，只不過一人如何御刀三口，不單是安寧，連安遠也沒想明白。反倒是那口陌刀比起三光更加駭人得很。
刀身的弧度極其夸張，刀柄上直下弧，柄頭還彎成一個小圓，像是平衡刀身前后的重量。并且居然沒有護手，刀刃又不像尋常的刀，兩邊皆開刃，如此一來，刀身便成了六面刀。正手握住可劈砍如刀，又可像鐮刀那般揮砍。
“赤蠻兒，這陌刀你可會用？”難偶散人問道。
“俺不懂這些，不過這口刀很趁手，俺中意！比俺先前的骨棒可好使多了，比起那日校場內(nèi)的那口關(guān)刀也好用?！背酁跎岛┖┬Φ?。
在場的眾人各自翻白眼。
“陌刀有長短之分，”難偶散人說道，“你這口刀五尺九寸，不過只能算是短刀?！?p> “這還短？那長的有多長？”赤烏驚訝問道。
“長的陌刀九尺，刀柄長五尺，刀刃長四尺。據(jù)《青史》記載，當年一支不到萬人的陌刀隊便是手持九尺陌刀，一戰(zhàn)將三萬重騎殺盡?！?p> “步對騎，一萬能勝三萬？還是重騎？”安寧驚問。
難偶散人笑著點頭說道：“這便是陌刀，一刀劈下，身首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