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大首領為何要降了大夏?哥幾個占山為王,不比在大夏國當個侯爺要強?”
竹山南,一人手持眉尖刀,靠在馬肚子上問另一人。
“這俺哪知道,不過那年大首領要是不降,恐怕咱們這些打下手的就得死絕咯?!?p> “那也不一定,我們在太行山經(jīng)營了許多年。即便打不過,跑還是能跑的。更何況咱們還有馬,要說真死絕的,也該是沒馬的小嘍嘍們?!?p> “大首領估計也是替咱們這些小角色著想吧。那年來了個廣寒君就算了,還來了個武成君。又有莊公坐鎮(zhèn)山腳,我們打又打不下去。二首領本想集合軍馬,跟大夏國的長矛軍魚死網(wǎng)破??墒谴笫最I不同意,這戰(zhàn)就沒打起來。咱們依附太行山,好說歹說硬是撐了三年?!?p> “你說,要是那年大首領聽了二首領的話,咱們還能活么?”
“不好說啊,咱們終歸是山賊,你說依山剪徑這事咱們擅長,要真說行軍打仗,咱們還真是門外漢?!蹦侨诵Φ?。
“那倒也是,我本來以為,大首領會帶上殘存的人馬,另立山頭??蓞s沒想過大首領會降了大夏,以至于咱們這些山賊到了未城,受盡他人白眼。大首領也不容易啊,正兒八經(jīng)的天子親封的侯爺。卻比其他侯爺要低了一頭。咱們呢!也只能干瞪眼,啥話都說不上。當年一刀定太行的齊一刀,而今成了南亭侯,沒了當年的瀟灑氣概不說,還得學著那些個腐儒,見了誰都得作揖??粗钞斦骐y受?。 ?p> “你可拉倒吧!”一人聞聲而來,一臉壞笑,“也就你們兩憨貨不知道,還能瞞得了我?大首領分明是看上了廣寒君,想個那娘們生娃娃,不然依大首領的秉性,就算砍了他的腦袋他也不投降?!?p> “當真?”那兩人伸長了脖子問道。
“屁話,那年先來的便是廣寒君。跟咱們大首領在太行山上打斗,我就在山腰看得真真切切?!?p> “誰打贏了?”
“贏個屁!”那人啐道,“你是沒看見啊。那年廣寒君身穿青衫,像個天上仙子般飛入寨中。大首領只看了一眼就流口水,還是停不下來的那種。你們猜猜大首領對廣寒君說的第一句話是啥?”
“啥?”
“大首領那德行,開口就是:‘姑娘,你可愿給俺生個娃娃’?”
三人大笑。
“然后呢?”
“這要是尋常女子不得跳腳大罵?不過廣寒君終究是廣寒君啊,他一劍拔出,便是一道劍光,都不往別處,直接飛向大首領的襠部!”
“然后呢?”
“大首領信手一揮,把那劍光撇開,又對廣寒君說道:‘姑娘,還未入洞房呢,你咋就等不及了?要這光天化日地脫俺褲子?’”
那兩人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灑淚,道:“這大首領還是這德行啊!”
笑聲起起伏伏,在這滿眼皆是巨木花草的竹山山腳里縈繞不散。
那徐如林綽刀而來,笑聲戛然而止。
“說甚么?笑得跟個娃娃一樣?”他厲目而問,嘴角卻忍不住一揚。
“二首領!”那三人溫侯道。
“此地沒有外人,你們喊‘二首領’無所謂??梢搅藙e處,就不要這么喊了。又單也是有苦說不出啊,否則憑他‘齊一刀’的本事,憑他當了多年山賊的脾氣,哪兒能降了大夏?”
“不是看上了廣寒君那婆娘么?”一人弱弱問道。
“放你娘的屁!”徐如林笑罵,“大首領山賊出身,要真看上了誰家姑娘,帶上弟兄們沖下山去搶到山寨來不就完了?犯得著入他大夏國,還就為了一個四十歲的老婆娘?”
“可那廣寒君不像四十歲?。】粗B三十都不到呢!”
“那不還是老娘們!”徐如林啐了句,“要不是你們這些沒些本事又愛鬧騰的歪瓜裂棗,大首領能降大夏?也就他心慈手軟,要是讓俺當大首領,直接喚上幾個大行者以上的高手,另立山頭便是。這世間娘們千千萬,為毛要在一棵四十歲的老樹上吊死?”
那三人還想反駁,話還沒說出口,徐如林的腳尖便踹到了三人的屁股上。
“老子讓你們在此地靜候,可不是要你們在這里耍嘴皮子。該輪到誰去望風了?”他問道。
“老謀子!”兩人指著三人中較為年長的一人說道。
“滾犢子!”徐如林又一腳踹起,老謀子被他一腳踹飛,直砸在路口。
負水北,杜若松手持馬槊,一身緊袖青袍。身后百騎,兩兩一組,人人手持馬槊,身束青衫。緩緩朝北而去。
青民城西百里,嚴牧、赤烏在松林外歇馬。
那頭玃如獸就在林中,像個人樣盤腿坐著。
“牧哥,這一路走來,你咋一點都不高興?”
“無他,只是……”嚴牧低眉沉吟,“我就是突然又不想去帝畿了!”
“那牧哥想去哪兒?要是順路,俺就陪牧哥一起去。要是不順路,俺也能跟牧哥一起走幾天。餓不了就好?!?p> 嚴牧索然一笑,反身對身后那匹駑馬說道:“馬兒啊,心懶無謂馬蹄緩,且將愁緒酒中藏!要不你背著我,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那匹駑馬歡快地嘶鳴了一身,前蹄跪下,要嚴牧爬上馬背。
嚴牧慨然一笑,說了句:“還是馬兒懂我!”
而后翻身上馬。
邊上的赤烏見了也騎上那頭前臂長著黑白相間斑紋的水馬,道:“阿嗚,跟上牧哥?!?p> 又對不遠處的玃如說了安寧去安東的事。
那玃如獸只“啊”了兩聲,而后站起身子,跟在水馬身后。
駑馬馬蹄遲緩,與人步行速度無異。它馱著嚴牧,緩緩往西。
約莫二十里路,駑馬止步,又跪下前蹄,讓嚴牧下地。
后者環(huán)視四周,此地不就是數(shù)月之前他棲身之所?
他又莫名大笑,摸了摸馬脖子。
“野人安臥野人塌?。 彼麚P天嘆道,而后站直了身子,在這密林里眺望東南。
“行止由心踏萬山!”他嘆道,而后對赤烏說道,“阿弟,我要去安東?!?p> “為何?”赤烏擰眉不解。
“不為何,”嚴牧翻身上馬,一綽韁繩道,“就是想去。我離家半年,便是為了‘行止由心’?!?p> 赤烏努努嘴,一臉的不解,他歪著腦袋問道:“牧哥,行止由心是啥意思?你這二十里地說的幾句話,俺可一句都聽不懂?!?p> 嚴牧于馬上抱拳笑道:“無妨,想來必有再見之日!”
他一夾馬肚子,那匹肋骨排排的駑馬少見地高聲嘶鳴,而后往東南方向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