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
大夏國,未城內(nèi),南亭侯府……
徐如林將林林總總一并告知齊又單,后者得知那百名眉尖刀騎只活了九人不禁嘆息。
“我等既然投了莊公,”他說道,“喊了他一聲主公,只要莊公尚在,我等便是人臣?!?p> 并不奢華甚至幾近簡譜的侯府前廳里別無長物,不過是幾張凳子,幾張椅子。一如他們回憶里那個山寨模樣。
一面屏風(fēng),只由幾塊木板堪堪拼起。其上正中,以行草大書一個“義”字。
屏風(fēng)之前,兩人不似主仆,更像是兄弟。此刻無座無岸,兩人面對面盤腿坐著。
齊又單再舒一口氣,嘆道:“只要一朝為人臣,主公之令便大過頭頂這片天。你我都不是那些個文人,說不出什么體面話。可這義字當(dāng)頭……”
他身子一側(cè),長臂一橫,指著屏風(fēng)上那個大大的“義”字。
“便是讓你我往火坑里跳,”他厲目沉聲,“我也得在你之前先行跳下火坑里去?!?p> 徐如林一臉凝肅,倒吸一口涼氣。
近百眉尖刀騎,若放在英北六駿的其他人軍中,也不過是近百個不知姓名的軍卒罷了??蛇@伙在山寨之上劫掠多年,即便談不上輕如手足,可要說上一句“相依為命”卻也不為過啊!
近百條人命,徐如林,哪怕是身位南亭侯的齊又單都能一一叫出他們的名字活著綽號。
此刻,二人悲春傷秋之余,又免不了將矛頭對準(zhǔn)了那個被他們稱為“少主公”、于玉詩國身居右丞相、自詡柱國公的夏無期頭上。
“那夏無期只要一夕不是‘莊公’,哪怕他日后定為‘莊公’也無妨。往后他再有什么軍令,你只推脫到我頭上便好?!饼R又單說道。
“可……”徐如林欲言又止。
“你我兄弟多年,有什么便說什么,不用遮遮掩掩的!”
徐如林上齒死磕下齒,厲目抱拳道:“大首領(lǐng),你在這大夏國中不憋屈么?別人當(dāng)這你面上時都說什么‘英北六駿’,可只要你一不在,他們便說成‘五駿擎一獒’。大首領(lǐng)貴為南亭侯,若只論武藝,那‘五駿’誰人能敵得過你?那年楊子元前來大首領(lǐng)府上,大首領(lǐng)為何放水?只撐了一盞茶時間便告?。俊?p> 一句話本就不長,山賊出身的徐如林不似那些個儒雅之人,語速極快,且越往后越快,還愈加憤慨。
幾許唾沫星子飛濺而起,噴了齊又單一臉。
由一尺見方的燒磚鋪就的前廳顏色駁雜,些許燒磚更黃一些,些許更紅一些。
兩人就這么盤腿坐在燒磚之上,面面相對。
“勝他們一籌又如何?”齊又單冗長嘆息,像是一口吐不盡胸中苦悶?zāi)前悖叭缌职?,我年將六旬,在青云境界徘徊多年,終究沖不破這青云境界的瓶頸,此生怕是難入天人?!?p> “入不了天人又如何?憑什么那楊子元便獨身于‘六駿’之外,享那什么‘天人以下楊無敵’的稱號?別說強上一籌,即便強上一線也是強!”
他憤慨不已,更多的唾沫星子噴起,徑直砸在齊又單臉上。
后者不惱不怒,甚至都懶得擦拭掉臉上的口水。
“你我終究是寄人籬下啊……”他又嘆,“我今日仍能勝他們六人一籌,可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又如何?武道之途,我纏住了雙腳不得前行,可他們卻有破境入天人的可能??!今日我讓他們難堪了,往后如何?”
徐如林咬碎鋼牙,氣息急促且沉重,低眉不語。
齊又單難得一笑,一手輕輕拍在他肩上,寬慰道:“你我是兄弟,隨同你我二人一同投了大夏國的兩千余人也是兄弟。我不為自己打算,也得為你們打算??!你我本就是山賊,在太行山上盤踞了多少年?惹下多少禍?zhǔn)??莊公肚量寬大,既往不咎之余又賞了我一個侯爵,給了你一個伯爵。那些個兄弟也人人有賞,還將過往的罪過一筆頭勾掉,現(xiàn)如今都在這未城里有了個可安身的家??汕f公有此肚量,其他人可沒有。別說著未城內(nèi)那些個從我門前路過都得吐口唾沫的百姓,即便是那六人見了我也恨不得捏著鼻子說話??!”
徐如林怒極,又悲從心來,凄凄一拳砸下,將身下那塊燒磚砸個粉碎。
齊又單和煦一笑,再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罷了,如林!那兩千人既然跟了你我,稱我一聲‘大首領(lǐng)’,又稱你一聲‘二首領(lǐng)’,哪怕是到了戰(zhàn)場之上,你我也得站在他們身前,死在他們身前……”
徐如林怒不可遏,飛速吐納,待氣息平緩后抬頭厲目,直視齊又單。
他說:“大首領(lǐng),不如帶上這兩千人,你我再返回太行?”
樸素得稍顯簡陋的前廳一時無聲,即便是在這仲秋時節(jié)里該有的螞蟻飛蟲也一只不見。
“放肆!”齊又單大罵,身軀一震,震得身下所有的燒磚都起伏不已,“我不是讀書人,也從不自稱忠義之人,可也聽說過‘逢主必叛’的說法。你我降了一次,便不能再有第二次。今生今世,縱是碎尸萬段也要在那面‘莊’字旗下?!?p> “知道了,大首領(lǐng)?!彼f,而后緩緩閉上雙眼。
“我這兒還有些銀兩,你拿去吧!”齊又單說道。
徐如林搖了搖頭,起身便走。
“陣亡的兄弟,我自己撫慰他們的家人。這事兒跟大首領(lǐng)無關(guān),你那點錢還是留著買酒買肉吧!”他說著便出了府門。
占地不到四分的南亭侯府,府里無有一個下人,只凄凄住著一個年將六旬的齊又單。平日里的起居也只他自己照顧自己,更無一人登門拜訪。
除了那些個他口中的“兄弟”偶爾前來討酒喝。
玉詩國,安水之東,一支軍馬尤為雄壯。
過了秋收,正是農(nóng)閑時節(jié)。一干軍士自從幫了安東百姓下田秋收之后便一直在安東之地鏊練。
足足一萬人馬,人人腦后皆有各色發(fā)絲。
一支一萬人數(shù)的軍隊,有百余人大行者,百人為百夫長。
其余人等,最差勁的后頸處也有一色發(fā)絲。
青云境界的安云為安東將軍,兩員副將——鹿山、墨祁年過四十,皆以修到赤霄境界。
除了前兩日順利投軍的三人后頸處皆是黑發(fā),這一萬人馬,若投于戰(zhàn)場之上便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劍——砍鐵不卷,吹毛斷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