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冬,英江以北,出去遠在大宥疆域西北側(cè)的大漠,滿目皆是大雪。
青民城內(nèi),一紙?zhí)熳釉t書自帝畿而來,直傳到詩公案前。
翌日一早,玉詩國早朝之上,除了原本就該上朝的大臣之外,三侯也奉王命而來。
朝天殿里,詩公座旁,一名太監(jiān)將那卷印有天子印的詔書分發(fā)給大臣。
須臾,滿朝噓聲。
“諸位皆是我玉詩國肱骨之臣,此書既已看過,該如何?”未滿十七歲的詩公說道。
夏無期拱手答道:“既然天子有令,我等照辦就好!”
“鎮(zhèn)遠侯,”詩公欠身問道,“這書中點名,要你家安平入帝畿,侯爺以為如何?”
安遠稍加思索,只說了個“善”字。
……
臘月,正午,鎮(zhèn)遠侯府內(nèi)。
“可仕,這年歲,天子為何要詔仕子入帝畿,還言明:‘只須文昭,勿要武烈’?”
“就是,你說著亂世之中,讀書人頂個鳥用?這天子也真是蠢!要是他盤古城真的缺人才,也該是在各大諸侯國中挑選些武藝卓絕的后生才對。要讀書人做甚?”
“況且詔書之中點名了要平兒入帝畿,這又是何故?”
三侯盤腿圍坐,只有安遠不發(fā)一語,只是時不時閉目沉思,偶爾他兩人說到要害處才微微點頭。
“可仕,會否是那盤古紫金龍之意?當年你在那戰(zhàn)場之上跟他斗了兩招,莫非他記仇,借天子之名來坑你家平兒?”杜山問道。
安遠沉思片刻后搖搖頭道:“武定君雖行事略顯詭異,卻也不是無禮之人。若是真記仇,他早就來咱們這玉詩國跟我斗上一斗了,犯不著要借天子之名。況且這二十年來,我日夜皆用天眼觀測他盤古城中動向。當今天子絕非碌碌之輩?!?p> “那……就讓平兒入帝畿?”
安遠點點頭。
國公府內(nèi),夏無期一人品茶,不時喃喃自語:
“值此亂世,要文人何用?”
“自古以來,皆是武將馬上安天下,文人筆下治天下。你大宥朝雖是天下共主,卻無一兵一馬可供驅(qū)使,如何在這亂世之中翻身?”
“莫非當真以為這讀書人的筆桿子能還你大宥一個天下正統(tǒng)不成?”
“他安平不過剛剛及冠,若說文采,聽聞可‘落葉填詞’,可卻手無縛雞之力,若讓他一人入帝畿,怕都到不了帝畿城就得喂了野獸?!?p> “這廝若真有本事,如何能活到今日?早就被本公殺了……”
……
也就這五六天里,青民城四門內(nèi)都粘貼著天子詔書的模本。
也就這兩三天,青民城四門圍了不知多少走卒、鄉(xiāng)民或是仕子。
可所有人看完詔書都不禁搖頭……
“帝畿城?也就名字響亮點……”
“他大宥勢危百余年,原本方圓五百里的帝畿如今只剩下不到二百里……”
“若他大宥真有本事,為何年年被諸侯國瓜分了那方圓五百里地?且還都是良田,皆是沃野……”
“早知今日,他大宥就該拼死護住那方圓五百里的土地,只要經(jīng)營了八九年便能養(yǎng)起一支百萬軍馬……”
“聽聞他帝畿城只有不到五萬戶人家,算上守門的、巡夜的也就三千軍馬。甚至比不上一個伯爵家的私兵……”
十余封詔書,分傳到十余個諸侯國。
臘月十八,離天子下詔恰好一月,大宥疆域內(nèi),哪怕是臨近帝畿的幾個諸侯國中也無人一人入他帝畿城。
唯有安平一人。
青民城西門,杜鶯兒哭啼著送到城門口外。
“娘親毋憂,孩兒只是去帝畿一覽,并非要在帝畿為官。”安平一身藍衫,如他爹安云那般。身形雖是比不上他安云的“八尺有余”,卻也有八尺之軀,很是不凡。就連這容貌也像極了他爹俏安云。
“就是啊,嫂嫂不用擔心,這不還有鈴兒么?鈴兒學(xué)了點本事,護著平兒還是妥妥的。”安鈴兒一身紅衣,腰間捆著個大錦囊,內(nèi)里自然是望哥弄來的八口龍鳳太極刀。
算上安遠,一行三人,緩緩?fù)坨芏ァ?p> 途徑那片松林之時,玃如獸恭恭敬敬立于林邊,學(xué)著人樣朝三人一揖。
那三人回禮之余又不禁詫異。
“爹,這鹿是叫玃如么?怎么如人一般會作揖?”安鈴兒問安遠道。
“這不是鹿,是《山海》中所記載的異獸。名玃如,為陸地食草生靈之主。相傳當年的武寧君坐騎也是一頭玃如獸,可是否是眼前這只就不得而知了?!卑策h綽須說道。
“爹,異獸都很厲害么?”她又問。
“尋常武夫,不練個一二十年還真敵不過尋常的異獸。單單北地犬狄國中便有許多異獸,這些異獸食人,每每侵略他國之后就將他國之人當糧草,隨意吞食?!?p> 玃如獸四蹄站立,耐著步子緩緩跟在三人之后,身后還跟著海量的馬鹿羊獐。
直到將三人送出松林以西才“啊”地低吼一聲,而后隱在松林之中。
五百里地,三人步行走了兩天。
直到第二天傍晚時分才隱約看見了一座城池。
約莫百里,在夕陽映襯之下,一人一身紫金衣立于前頭。
“爺爺,那人是盤古紫金龍么?”安平問道。
安遠不語,只是搖搖頭。
“那為何那人可穿紫金衣?不是說只有天子御賜之人才能穿紫穿金么?”安鈴兒也問。
安遠正要答話,面前那人朗聲大笑,直沖云霄。
再近了幾步,那人快步而來,很是豪邁。
“家?guī)熚涠ň?,得知?zhèn)遠侯親來,特命在下出城百里相迎!”那人長揖到地說道。
三人各自一揖,說了句“有勞”。
那人抬起臉龐,只見臉上滿是胡髯,可面皮卻又雪白。層層胡髯柔順貼臉,長髯已垂到胸前。
“在下王猛,家?guī)熚涠ň龂鴦?wù)繁忙,不能出城相迎,還請鎮(zhèn)遠侯見諒!”他再揖。
安遠柔笑一揖,道:“足下言過了!”
“家?guī)熣f,等三位入城之時,他老人家必會在城門下相迎!請!”
王猛右手一攤,將路讓了出來,而后跟在三人身后。
腰間那口仿造囚牛劍打造的寒鐵劍,與囚牛劍不差分毫,之時材質(zhì)不同。頭頂也僅是一頂小冠,也學(xué)著武定君那般——金冠,紫檀釵。
不多時,一座城池就在目前。
一副對聯(lián)映入眼簾:
盤古開天辟地;
黎元繼往開來!
安鈴兒念著這副對聯(lián),一臉欣喜卻又惋惜道:“可惜沒了橫聯(lián)!”
城門城門,卻沒有門,連尋常農(nóng)夫的菜園子都有籬笆,可這座堂堂大宥朝都城的帝畿盤古城的城門卻空空如也。再看看本該寫有四字橫聯(lián)的門上,卻又像是給人為地削掉了一塊。
“平兒,你說著橫聯(lián)該填啥比較應(yīng)景?”她問道。
安平思索片刻,笑道:“匯德中興,可還應(yīng)景?”
“哈哈哈!”朗笑聲起,自城門內(nèi)而來。
“好,好,好,好一個‘匯德中興’!”
來者不是武定君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