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焰的聲音卻有些奇異,“你說的其實(shí)不錯,生煞的確像個人!魂醫(yī)是靠邪氣的活性來判斷其傷害程度的,生煞之所以叫生煞,就是因?yàn)樗钚远嗟乃坪跤幸庾R。這是醫(yī)魂術(shù)最深奧的地方,生煞也是魂醫(yī)最想對付的。所以大哥常說魂醫(yī)不像大夫,更像是戰(zhàn)士!”禾焰又看向倪玥,“至于煞息,你倒是不用過于擔(dān)心,警惕些就好。只要煞主放棄生煞,對你的影響最壞也就這些了?!?p> “接受?”
“生煞一直在擇主,只要無人試圖馭煞,你就無恙?!?p> “這……風(fēng)元潞應(yīng)該不會吧。若他會呢?”雖然說人人談煞變色,說淡都會覺的不吉,但倪玥回想起風(fēng)元潞的樣子,突然有些沒把握了。
“雖然他做人不怎么樣,但還不傻!再說退一步說,他就是會,理論上也只有一成的機(jī)會初成,半成的機(jī)會大成,而且極是耗時。到現(xiàn)在根本沒聽說誰真能馭了煞,都是找死罷了。成不了也一樣?!焙萄嫖兆∧攉h的手臂,終于說到了重點(diǎn),“所以還不到他找到那一成的機(jī)會時,煞息就除掉了,大哥和我可都是首屈一指的魂醫(yī)呢?!焙萄娴脑捒扇牲c(diǎn),有理有據(jù)。他并沒說這事兒容易,你大可放心之類的,再加上那篤定地語氣,倪玥放松了,終于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禾焰卻暗地里吁了口氣。在見她之前,這些話已經(jīng)想了百遍,包括每句話的表情與語氣。她太聰明,也太敏銳,不能完全騙她,卻也不能完全不騙她。至少今日看來,這八分真,兩分假的說辭暫時讓她安心也能讓她警惕了。
禾焰見倪玥放心了,抬手撫了撫倪玥的發(fā)簪,語氣輕松起來,“你雖然是個有主意的,倒還聽大哥的話,伶心簪沒有離身。你這簪子是上品靈淚所制,制煞的力量不會褪?!?p> 倪玥摸了摸頭上的發(fā)簪,想起在風(fēng)都那晚,自己用伶心刺了崔賜玨的受阻之穴,出乎意料的管用,也是這個原因了。她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晚,倪玥壓在心上的大石終于輕了幾分,做的夢也輕松起來,似乎自己回到了深云宅,一只大手溫潤有力地按在她的后心,周身暖洋洋的,就像有陽光灑在身上。禾焰雖然疲累,卻一夜無眠。倪玥這一關(guān)目前算是過了,但要考慮的事情沒有一樣能少,尤其是今日新知道的事實(shí):風(fēng)元潞還是隨身帶著含心!再想到阮啟宸未做成魂醫(yī)后就出了山,還成為風(fēng)元潞的府醫(yī)。禾焰有極其不好的感覺,就這樣想著,終于抵不過一路的困倦,睡了過去。
第二日,禾焰要帶倪玥逛花城,想去子車府上邀子車予同行,卻見倪玥站在一旁不吭聲,禾焰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問道:“你同子車予怎么了?他救過你兩次,你這可不是個感激的態(tài)度,我本來想好好謝謝他呢?!?p> “沒怎么,只是……,”這么一問,倪玥突然覺的自己真的過分了,于是遮掩般的問禾焰,“惜姐姐到底怎么死的,他們之間出了什么事情?”
禾焰這才明白結(jié)癥在哪兒。聞人惜的消息傳遍天下時,她被囚于崔府,后來失魂隱居,根本無人告訴她。禾焰解釋道:“聞人惜的確曾與子車公子論及婚嫁,但這在盛元卻鮮有人知。即便在煊學(xué),加上你,也就三個人真正知道而已,所以記得這事兒不要向旁人道。我知道此事是因?yàn)榇蟾纾褪悄銈冞@批學(xué)生宗測最后那晚,你記得嗎?我曾提過大哥對子車予發(fā)了火,兩個人動了手,我才知道他們的事。猜著大哥必是早就知道輫太子有意于聞人惜吧,畢竟大哥與輫太子的交情也在那里?!?p> 禾焰望著倪玥驚詫的眸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聞人惜并未嫁給子車公子。聞人惜出山?jīng)]多長時間,就被聘為盛元太子妃,而且是太子力排眾議非娶不可。聽說當(dāng)時玉惠都城鬧的很厲害,一些世家自然不愿聞人家成為太子的死忠,還傳出太子幼時曾定婚的謠言。大哥、子車予與輫子堯三人自幼交好,可再怎么好,太子還是太子,臣子還是臣子??上攵?yàn)槁勅讼?,他們之間會有什么糾葛,大哥怎么會不生氣?!?p> “再后來的事兒就眾所周知了。大婚那日各地前去賀喜的家主空前絕后,有一半多卻不是為賀喜而來。唱禮之時,段家與謝家挑頭,說趁大喜之日向太子討個彩頭,希望太子能收回新稅令。太子一下子變了臉。要知這新稅令是皇陰影帝放政于太子后,他的第一個政令。聽說場面十分尷尬。就在眾人沉默之時,聞人惜掀了蓋頭,侃侃而談,挺身維護(hù)新稅令,說是為蒼生計的福民之舉。于是在聞人家族的領(lǐng)頭下,又有幾個世家出聲支持。文勸沒占到便宜,居然有私軍出場。太子大怒,態(tài)度強(qiáng)硬,直接出動了禁軍鎮(zhèn)壓。因?yàn)槭鲁鰝}促,援軍無法及時趕到。危機(jī)時刻,聞人惜令聞人家送親的護(hù)軍披甲解圍,終于撐到援軍趕到,兩方正膠在一起時,皇帝的伏虎大軍趕到,制止了這一場混亂?!?p> “謝家與段家家主在沖突中一個被殺一個重傷。要知道盛元是城邦制,雖然皇室掌控絕大多數(shù)軍隊(duì),但世家的力量不容小覷,尤其是盛元經(jīng)濟(jì),一直受到世家的掣肘。為避免內(nèi)耗,皇上宣布新稅令暫緩。兩大世家折了一位家主,面子里子都受了重創(chuàng),而太子政令卻只是暫緩,如何能咽下這口氣。既然不能對太子怎樣,聞人惜和聞人家族成了眾矢之的。他們提出儲君身邊不可有唐突議政的失德婦人,為了江山社稷,要求處死聞人惜。再鬧下去,盛元大亂不說,誰都討不到好處,于是聞人惜成了這場沖突的政治犧牲品?;实凵勅诵?,也就是聞人惜的哥哥為二品大員,同時下令處死聞人惜,也就是將錯算在了聞人惜一人身上。太子寧死不從,伏虎軍出動拿人,太子則帶兵救人。一片混亂之中,聞人惜跳上玉惠花鹿別苑的祭鹿臺,泄了真力,一躍而下。太子被大量皇衛(wèi)攔阻,來不及救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聞人惜墜下。這就是三年前的鹿臺之亂。那之后,輫子堯云游四方,不見蹤影。為穩(wěn)定謝段兩家,皇帝給太子聘了謝段兩家的女兒為側(cè)妃,養(yǎng)在太子府。玉惠封鎖了消息,當(dāng)消息傳遍天下,已經(jīng)一年多了?!?p> 倪玥心里震驚,久久說不出話。惜兒姐姐居然沒有嫁給子車予?當(dāng)年接到她最后一封信時,她提到自己要嫁人了,雖然沒有提到嫁給誰,但她在山時說過要同師哥訂婚了,所以自己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為那是子車予,從來未想過她嫁的居然不是!難道他們在山是私定終身?可是以姐姐的為人這怎么可能?但倪玥又想到兩情相悅之時,也不能說他們私定終身就絕無可能。但還是哪里說不通。對了,那個盛元太子!她在風(fēng)都時與他有幾面之緣。記得他有身健康的小麥膚色,倒也是相貌堂堂一臉正氣,聽說還是他在燕泣山救了自己。他居然是惜兒姐姐的夫君。倪玥突然想起來,自己用錦綢游步與他交手時,他那一臉驚愕,還有那句沖口而出的“你如何會錦綢游步?”原來如此!漸漸地,倪玥的震驚變成了憤怒,這究竟是什么世道,用一個無辜女子的鮮血蓋著眾人的臉面,又用兩個無辜女子的終身粉飾著太平。
“當(dāng)時子車公子呢?”倪玥問
“從太子訂婚,他就再未公開露面,但鹿臺之亂那日,他必是在場的。具體怎樣,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p> 倪玥垂下了頭。禾焰見狀有些感概,“你同大哥當(dāng)真是親兄妹,為了這事兒,當(dāng)初大哥對子車公子動怒,現(xiàn)在你又遷怒于子車公子,其實(shí)……子車公子也是個可憐人,他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fā)生,卻無能為力?!?p> 禾焰開解了她幾句后,就強(qiáng)拉著她往人多熱鬧的市集瞅新鮮。禾焰經(jīng)常出門,對各國風(fēng)俗人情都知道些,對盛元尤其熟悉。知道倪玥喜歡美食,就帶她品嘗花城的當(dāng)?shù)仫L(fēng)味。但倪玥有些食不知味,一路都在走神。
第二日就要離開了,不過出門時,倪玥卻見子車予一身月色勁裝,坐在高頭大馬上。禾焰挑眉,正要說話,子車予安靜道:“我去河塞,正好同路?!?p> 禾焰了然子車予還是不放心,笑著拱手道:“我正擔(dān)心子車公子是不是不方便呢,現(xiàn)在我安心了?!?p> 倪玥心中復(fù)雜,又有些尷尬,有些訕訕地點(diǎn)頭上馬,卻見一展繡花小轎轉(zhuǎn)過巷口,停在客棧門口。聞人憐下了轎子,急步走到子車予面前,仰頭道:“予哥哥,怎么才住了一日就走?”倪玥今日對這個情形倒不知該持何態(tài)度了。但倪玥覺的是聞人惜身不由已,她還是不該那樣說惜姐姐。
看不到子車予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很平靜,“有要事在身?!?p> 聞人憐更急了,眼尾余光掃了一眼倪玥,小聲道:“能有什么要事?還和個不知哪里的野姑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