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倩倩一向認為馕屬于正餐主食,不歸入早點。因此,中午之前幾乎不可能在早餐檔之類的地方,找到現(xiàn)做現(xiàn)賣的。
實際情況,卻顛覆了她認知。
送完黛黛一行,枝頭鳥仍在叫,趁太陽未完全升起,老媽帶著她尋到街邊一家馕店。
爐子很特色,直接刨一大坑半鑲嵌進地底。露出部分僅及大人膝蓋高,外觀幽黑,柴從側(cè)面下。附近煙熏火燎的暖,合著面粉、奶油味兒。
倆高鼻深眼的卷發(fā)年輕人,正用大鐵鉤輪番往里擺放成型的面餅,動作嫻熟。不一會兒,餅子再度取出時,已變得金黃膨脹、香氣四溢。
旁邊的長案上,一老一少兩位蒙面女人奮力揉面、攤成型。
顧寶珊買了兩張,合共十銅子。
顧倩倩心里默算了下,不貴。
母女倆吃著往家走。
薄馕好大,顧倩倩跟舉著頂寬檐涼帽似的。剛出爐,極脆。店家良心,白芝麻給得足足,幾乎鋪滿正面整層。
一口咬下去入嘴即化,面粉部分似乎被魔法變作什么新鮮、另外的物質(zhì),麥子松軟微甜、黃油、淡淡鹽味、芝麻香……在口腔內(nèi)擴散,脆皮“嘎吱”響。
顧倩倩嚼著,知道這是太新鮮、出爐現(xiàn)吃的緣故。順便懷念下沙蛹車上小哥給,她卻沒敢拿的奶蒜味小圓餅,那個估計也好吃。
果然,地方特色食品都必須親身經(jīng)歷,才正宗、原汁原味。聽聞夜明埠的馕,甚至比沙漠里某些城郭吃更地道,估計是因為本地普遍人更有錢、消費力高,所以店家選料更上乘的?
回家途中,又去了趟郵局。顧倩倩首次進郵局,里面布置、裝潢與想象中大不同。
正屋迎面整排高柜臺統(tǒng)一封了鐵欄桿,只留出扇小窗遞東西出入。乍看,會誤以為舊社會當(dāng)鋪之類的,總之絕不能是郵局。
過大堂后母女倆拐彎,途徑走廊上魚骨似的串串門牌,最終進入個狹長單間。面積不及家里廚房一半大,沒座椅,從天花到地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密密麻麻木制格柜。仿佛仍使用卡片式檢索的那種舊圖書館檢索室,或者中藥店多格抽屜柜式藥柜貼墻林立。
老媽找到她們租賃的那格,從懷里掏出鑰匙貓腰打開。
所幸位置偏低,顧倩倩墊腳亦能望全。
拳頭大的小盒子,空空如也。
顧寶珊定定看著,嘆息一聲復(fù)又鎖上。
“空間這么小,放信得靠硬塞吧?”顧倩倩用目光比劃測量得出結(jié)論,故意打岔緩解氣氛。
“如果有信件或者包裹,這里面會放號牌,憑號牌再到前臺收取?!鳖檶毶?。
“前臺柜面為什么那么高,還焊了護欄?防賊似的。”顧倩倩。
顧寶珊解釋:
“就是防賊,防偷、搶。因為你不知道別人都會寄些什么貴重物品?!?p> 這個世界的郵局,并不提供送貨上門的到家服務(wù),基本靠自取。至于一對一快遞,則另有專人經(jīng)營。
藥師王他老人家依舊失聯(lián)中,渺無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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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門口時,太陽已當(dāng)空,但沒覺得多暖。
大老遠顧倩倩便瞄到,自家門口墻根下貓了個人:
農(nóng)民蹲、兩手交互揣懷里,灰撲撲的粗布衣裳。身材不大,瞅著應(yīng)該是男的,頭戴半舊斗笠,連肩膀一并罩住。
誰呀?看打扮像……老家墳山?顧倩倩心里隱約已有了猜測。
那幫人,還想怎么著!害爹都翹家了。
男子循聲抬頭,望過來。膚色甚白,眼眶周邊隱約透出些青,刀條臉尚算周正,明顯倒八字眉型,咋眼之下讓人想笑。
“你是……”顧寶珊站住。
那男子亦在認真打量母女倆,遲疑著:
“九,九嫂?你是九哥……媳婦?”
“請問,你是?”顧寶珊未正面回應(yīng),只下意識抓住女兒肩防備地往身側(cè)拉了拉,顯然不信任這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
那人“騰”地猛站起,張著兩只手向前來,表情一言難盡,帶哭腔懇求:
“我,我是杜廣承啊??伤闶钦业搅?!嫂子,九哥在嗎?喊九哥救命……”兩條粗眉呈“八”字,隨說話節(jié)奏上下抖動。
“你就是杜廣承?”顧寶珊瞪大眼睛,上下審視。
杜廣承,誰呀?應(yīng)該熟悉嗎?顧倩倩看看老媽,又看看那人。
“嫂子,九哥在家嗎?”杜廣承搓著手,躊躇討好笑。
“他不在,走一個多月了?!鳖檶毶豪淅?。
“哈?不在?那……我怎么辦!”杜廣承立馬惶恐,眉毛狠狠一趴更顯愁苦。
他急得原地打圈,口中喃喃失神:
“再找不到九哥,阿夕非要我命不可啊!”
顧寶珊帶女兒進屋,直接關(guān)門。
杜廣承回過神來,趕緊抓著門框:
“等等,嫂子,嫂子行行好……九哥上哪去了?我,我去找他,真有事兒!”
這人挺窩囊的,顧倩倩昂頭。
顧寶珊揚聲:
“問你們杜家人去,杜旭跑墳山丟人失貨的事去了。你跟我發(fā)急也沒用,我還找他呢?!?p> “那,那……”杜廣承跺腳,五官皺成包子。
“咣!”顧寶珊果斷關(guān)門上鎖。
五分鐘后。
顧倩倩趴在二樓窗口從縫隙里窺望,注視那戴斗笠的身影垂頭喪氣在家門口徘徊了一陣子,最終往北走消失在街盡頭。
她跳下木凳跑到客廳報告:
“媽,外頭那人走了。他誰啊?”
顧寶珊并不意外,正在收拾桌面的動作頓了頓:
“你姑父。”
“誰?”顧倩倩差點以為聽錯了。
“從你爹手里誑走大姑子活尸,‘娶’你姑姑的人。”
顧倩倩驚訝抬手隔空指,恍然大悟:“那個族長的兒子?”
等等!杜家的隨身棺人在棺在,那么說……傳聞中素未謀面的姑姑,剛才其實就在近在咫尺的夾層空間與自己擦身錯過?
瞬間,她甚至有追出去確認的沖動:
“他來干嘛?”
顧寶珊眉毛皺起:
“不知道。聽上去像是你姑姑活尸出了什么狀況。主弱仆強,齊大非偶。強求遠超過自己承受能力的東西,活該?!?p> 顧倩倩憶起門口聽到的話:“九哥救命”“阿夕要我的命”。
阿夕?她舉一反三猜度:
“老爸旭,旭日東升,初升的朝陽。夕,夕陽,近晚的日暮。姑姑叫杜夕?”。
“我認識你爹的時候,他還叫杜廣旭。大姑子杜廣夕,他們仨都是杜家廣字輩?!鳖檶毶?。
顧倩倩疑惑:
“可為什么別人喊爹九少爺?”還有杜老九、九哥。
“杜家無論嫡庶,素來強者為尊。每代決出十人,一到十憑實力競爭排序,十之后方重新按實際生辰另算。你爹當(dāng)初帶著翠花,搶到的名頭是九?!鳖檶毶航忉?。
醬紫啊。顧倩倩想到那天來家的四十六堂哥,孫子都滿地跑了。老爹生娃不算太晚,沒理由自己前面憑空能排出那么些人。排位靠搶,打擂臺……難怪了。
“姑姑出了狀況會怎樣?”她又想到。
“鬼知道,大概會謀殺親夫吧?”顧寶珊不關(guān)心,難得地開了把玩笑。
呃,是……玩笑吧?顧倩倩琢磨親娘表情,卻也不十分拿得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