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可不算秘密?!苯楋L神思似是開了個小差回來,再無失分寸的舉動,只見他捏著瓷瓶給了我一個輕飄飄的眼神,輕飄飄道,“充其量也就是一件曖昧過后明朗清晰了的風月事。小柒呀,你是曉得的,老鳳凰我最忌諱聽風月事。不作數(shù)不作數(shù)。你若真想換我這瓷瓶的秘密,就趕緊回去蒙了被子好好想想。拿出一件我感興趣的事來?!?p> 這便是故意與我為難了。
我自小與他一起生活,連便個秘這等私得不能再私的事,都會與他唉聲嘆氣一番,哪還有什么秘密?不過是不想同我講罷了。
我氣呼呼的從懷里掏出犀牛角長梳,綏風眼睛一亮:“嘖嘖,你夫君可真是個要命的賊。從我鳳凰山偷了你還不算,還想將我這一點念想也一并偷走。唉,小柒,你夫君這個賊,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小,你呀,沒心沒肺可不行,日后提防點?!?p> 綏風素來這個性子,心情好時,插諢打科尖酸刻??;心情不好時,插諢打科尖酸刻薄。總總就是見不得我好。
我略略不悅,正經告訴他。
那日北笙負氣離開雖離得瀟灑,心里卻時時害怕我真同他計較再是不來往。才留了個心眼,將梳妝臺上的長梳順走。為的是我不去尋他,他但還有個借口來見我。
“你多心了,北笙對這梳子半點興趣沒有。”我笑嘻嘻的替北笙鳴了一聲不平。
綏風望來一眼,五味雜陳復雜得很。
他向來不理俗事,極少這樣復雜,我怯怯以為自己講錯了話,咽了口口水,失措道:“生氣啦?”
他默了默神,盤膝坐好澀澀回了句:“你說得對,并非他多心,實乃我心亂?!?p> 我打了個哈哈:“就是?!?p> 他手抖了一抖,一顆白色藥丸從瓷瓶里滾了出來,捏起,一口嗚咽。
我急急沖上去卻還是晚了一步,忍不住惱了:“你怎么吃下了?怎么不先驗驗?萬一,萬一這藥……”
“替我束發(fā)吧?!苯楋L服完藥丸,相當輕松的笑了笑,我一愣,他背過手去將我一早束上去的緞帶徐徐取下,一頭長發(fā)便同瀑布一般散落下來,“瞧,這就叫‘是你的躲不過’。束吧?!?p> 我仍擔心那藥。
雖乖乖去到他身后,卻半點也不敢松懈。梳一下,問一聲頭暈不暈,耳鳴不鳴,胸痛不痛,手抖不抖……綏風一一答著,時而高興,時而不高興。
好不容易,總算是替他束好了。
他起身立起后,我仔細端詳了一把,見瞧不出半點不妥,這顆操勞過甚的心方緩了一緩。與綏風就這般在鳳凰樹下閑說了一會。
閑說的內容,無外乎一個伍子墨拜師學藝的事。
“子墨娘親嬌蠻任性不假,可到底不是一個不心疼孩子的無良娘親。還有子墨爹爹,他素來與世無爭,就喜歡一眾孩子在鳳凰山無憂無慮的成長。退一萬步講,便是子墨再不學無術,他也絕不會強迫子墨去玉屏受這種苦。綏風,你曉得的,我對旁人素無多大興趣,可伍子墨這個人如何都算不得旁人。即便他已變成一個我瞧不起的奸詐之徒,但他終歸是待我好過,我如何都想問一問,你三人這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我指手畫腳在鳳凰樹的枝干上懸下一架秋千,綏風雙手環(huán)胸的靠著大樹,眼神縹緲迷離。
長長一聲嘆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不是送給從前的子墨,這是送給如今的子墨。小柒,子墨既已成你眼中奸詐不堪之徒,我無話可說,日后,你同他疏遠些便是?!蔽覐埩藦堊欤@個解釋未免太過敷衍,一肚子疑問正蓄勢待發(fā),綏風同我擺擺手,將我輕而易舉制止又道,“你也講了,子墨娘親不是一個不心疼孩子的無良娘親,子墨爹爹亦非攀比之人,你就要曉得,他們是有苦衷的。小柒,你見到如今的子墨都覺心寒,子墨雙親豈會比你好過?你這么盤根問底,只會加重他二人心中的負疚感。”
“我不正是有著這番考量,才巴巴跑來與你問原因?”我嘀咕道。
綏風輕輕一笑:“當年,我做了袖手旁觀的事,現(xiàn)下,更是沒有理由不繼續(xù)袖手旁觀。”許是見我一副不死心的模樣,末了,這廝將話鋒一轉,同我擺出一張生氣臉,“小柒,你就不好奇‘赤焰’的事嗎?”
這個事,我還當真就不好奇。
赤焰也好,綏風也罷,不過一個名字,有什么可好奇的。這就同池塘里,有人指著那粉色的花稱蓮,有人偏叫芙蕖,還有人說是荷。
綏風一雙眼睛濕潤濕潤的,水霧漸起:“總算不枉我疼你一場?!?p> 沒有問出當年送走伍子墨的緣由,我老大不痛快,卻也奈何不了他,只好跳下秋千,替他把了一把脈,萬幸,白澤善念尚存。這藥還真就是救命療傷的圣藥。
我又巴巴回到秋千上,望了望那些長勢格外喜人的狗尾巴草,不無提醒道:“綏風,你脈象平穩(wěn),這一日三餐就勞煩你了?!?p> 綏風嘴角抽了抽:“你這個主意,甚好?!?p> 說罷,果真提著長衫回鳳凰居洗手做羹了。
我總還是有點遺憾。
伍子棋提著一籃桂花從林子里走來時,我臉上的遺憾還未來得及消失殆盡,她定定望著我,甚是憐憫的從那一籃桂花中挑出一朵最大的,挽在我耳后,笑笑:“小柒,這思念的苦吖,就是四海八方九霄最難下咽的苦。你長點心吧?!?p> 我懵了一懵。
伍子棋甚是無辜的繼續(xù)埋頭在籃子里挑挑揀揀:“嗯,這個事嘛,當真怨不得我。小柒,我真是采花采累了才爬到樹冠瞇一瞇眼。瞇得正是迷糊,就從樹下吹來一陣甜言蜜語。我還以是山里的狐貍成了精。定睛一看,竟是我家小柒,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聽自家人的墻角。過癮過癮得很吖?!?p> 我渾身抖了一抖,耳后的桂花也跟著抖了一抖。
“我一直疑心你愛慕的是綏風并非子墨,不過是情竇未開,瞧不見自己的真心。今日,倒是放心了。”伍子棋這神來一話,駭?shù)梦也铧c就從秋千上飛了出去。
她見了,掩嘴笑笑:“我瞧他一直是這么個意思?!?p>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