仫崖是不是孩子，我同綏風(fēng)說了都做不得數(shù)。說了能做數(shù)的人，不日后就會大跌眼鏡的不請自來。我這一腦門的神經(jīng)，也因此人到來上躥下跳沒一處痛快。
唔，這是后話，眼下，讓我神經(jīng)不安生的還是仫崖。
爹爹說過，人一旦老了，就愛裝善良。綏風(fēng)很是不巧的有了這個趨勢。
我記得甚是清楚。從前無論我為了什么有多難過，他皆只略略動動嘴皮子勸說一兩句，最多也就三句。我聽與不聽，難過與不難過，他都要只身去林子給桂花松土施肥。
做人做不過樹，本上仙也無奈得很。
此時此刻，他勸我勸得委實過分了些，幾可算得上是苦口婆心。我難得見他善良一回，這心窩里總有五分不踏實，差點就裝不下去吐了實情。
幸好，本上仙也非良善之輩，咬咬牙又硬扛了過來。
綏風(fēng)一番深思熟慮，拍拍鮮艷的胸脯同我保證：“小柒，你放心吧，青宸的事我去同他講。倘若他心里實在難受，我，我想點法子，總會替你將心結(jié)了了?！?p> 我長長松了口氣，暗道一聲，伍小芷你可真曉得如何折磨我。
陪上一臉小心翼翼的笑，速速從袖中抽出伍小芷寫給綏風(fēng)的書信，沉痛道：“你可千萬別怨我設(shè)局套你。我不過是對仫崖深感內(nèi)疚，才違心當(dāng)了伍小芷的馬前卒?！?p> 綏風(fēng)一襲淡眉重重蹙了蹙，考究的將信接去看了看，我耷拉著眼簾，默默將伍小芷的祖宗十八代粗粗問候了一遍。問過之后，恍若記起我的祖宗十八代與她的祖宗十八代是同一個祖宗十八代。將自己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這，亦是不簡單。
我狼狽的嘆了口氣，因綏風(fēng)看信看得太過安靜，很是不安的拿余光偷偷瞟了一瞟。但見那張英俊挺拔的臉，正慢慢從和顏悅色變得失了顏色，趕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念叨。
念了不下十遍，才聽綏風(fēng)幽幽道：“女娃娃養(yǎng)精了，反遭算計；女娃娃養(yǎng)傻了，憂心憂郁。合著我就不該養(yǎng)女娃娃。”我訕皮訕臉的不做聲，這只黃燦燦的大橙子陰沉著臉，提上那三頁薄紙，轉(zhuǎn)身往屋里去，剛到廊下又回頭沖我招招手，“過來?！?p> 總歸是我伙同賊人算計了他，如何都應(yīng)該乖巧些聽話些。雖則，讓一只橙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有幾分可笑，然我還是二話不說的跑了過去。甜甜一笑。
綏風(fēng)不太愉悅的板著臉問：“北笙，可有說何時來接你？或是，讓我送你去？”問得略略有點不自在。
此事，我倒不覺得要不自在。
既是妻妾之事，自當(dāng)由夫君去處理。
誠然，若是夫君窩囊無能，處理得不夠理想，偏我這個正宮娘娘又著實稀罕窩囊廢夫君，死活離不了他。我自就不會介意做做惡人，親自上場手撕陌阡青狐貍。
綏風(fēng)那張臉更是難看：“你倒實誠?！?p> 我呵呵一笑：“相思這個東西，但有幾分苦卻也藏著幾分甜，并非全是一水的壞事。你放心，我等得下去。況且，不到萬不得已，我還不會惡形畢露，敗壞你老鳳凰的名聲。”
綏風(fēng)從鼻孔里哼了哼：“萬幸，萬幸?！毙渥右粨]，人又往內(nèi)居走。這回，我不等他停下來喚我，就主動跟了上去。故意拿些家長里短與他嘮嗑。
他總是愛理不理的。
這倒與他生氣時的一貫表現(xiàn)無異。
我厚著臉皮緊跟不舍，眼見就要穿過內(nèi)居到了前院，綏風(fēng)的脾氣還不見收斂，便擔(dān)心他要反口。幸好伍子棋沒早一刻也沒晚一刻，恰在此時從屋里出來尋我二人。
一見上，她那張嘴就跟四處撒歡的野馬般問個不停。
綏風(fēng)杵著不作答，我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在回話之前，先問了問仫崖身在何處？
“他說吃累了，要去鳳凰樹的枝丫里睡個午覺?！蔽樽悠迕蜃焐禈?，“大約是聽伍小芷提過，綏風(fēng)有在樹上睡覺的癖習(xí)?！?p> 綏風(fēng)木著臉不吱聲，我回頭扯了扯這只大橙子，嬉笑道：“敢問上神大人，今日可清閑？”
綏風(fēng)移開被我扯過的衣襟，挖苦道：“你不給我捅婁子，我自然就是清閑的?！?p> 我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撓了撓腦袋，好心同他商量：“仫崖歷劫時，伍小岸甚是關(guān)切，如今歷劫歸來，是不是也去鳳棲露露臉？”綏風(fēng)一愣，盯我盯得十分犀利，我心虛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從前與你提過，鳳棲有只兔子仙與我很是合得來，便承若要帶她一起去九霄云天。嗯，既然你清閑，那就勞煩你替我跑一趟，將她帶回來吧?！?p> 綏風(fēng)這機警的小眼睛方略略有所松弛，想了一想，才道：“在鳳棲的路上同仫崖把事情講了，確是要好過你與子棋在場?！?p> 伍子棋眼睛一瞪，很是受傷：“你二人這是要做什么？為何總是不把我當(dāng)家人，瞞著我行事？”
綏風(fēng)淡淡道：“你問她?！?p> 伍子棋委屈兮兮的轉(zhuǎn)過頭來望我，一雙眼睛水霧彌漫，望得我頭皮陣陣發(fā)麻，清了清嗓子道：“不過是些談情說愛的風(fēng)月事?！睒O其潦草的敷衍完她，緊忙沖綏風(fēng)笑笑，“你這主意好，從鳳凰山去鳳棲的路程并不短。你祖孫二人大可暢所欲言、直抒胸臆，百無顧忌?！?p> 伍子棋嘴角一陣哆嗦：“風(fēng)月經(jīng)？”
綏風(fēng)嘴角亦是一陣哆嗦：“祖孫二人？”
我渾身顫了一顫：“此意非彼意，二位切莫較真。切莫較真?！辟r禮又賠笑，方讓這二人心平氣和下來。
我同伍子棋坐在鳳凰居的屋頂上，目送他二人一人腳踩一朵七彩祥云，漸行漸遠(yuǎn)。
伍子棋叼了一朵桂花在嘴，悶了老半天方悶悶道：“論起來，伍小芷比你沒良心。”
我從屋頂?shù)牟荻庾永锾袅烁蔹S的干草，含在嘴里同是悶悶道：“有沒有良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勸動仫崖讓他應(yīng)下婚事。”
“這怕是難啰。”伍子棋雙手交叉的枕在腦后，脖子一仰，人就打橫了躺在屋頂上，兩只眼睛空洞無神，“心上人做了自己的小姨母，該是多傷心的一件事。伍小芷卻要挑這個時候給他定親娶妻，不是個鐵石心腸之人，誰應(yīng)得下？可憐綏風(fēng)，去得那一臉不情愿?！?p> 我自然清楚這很難，可四海八方九霄對蓬萊仙島詛咒一事早就忌諱莫深，便是沒有北笙，仫崖想娶陌阡青狐貍也非易事。還不如及時止損。
“哦，對了對了。”伍子棋猛地從屋頂爬起來，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壞笑道，“伍子琴的女兒生得可不好看，伍小芷這算盤，打歪啰打歪啰?！?p> 我訕訕一笑，歪瓜裂棗總比沒有好，伍小芷的算盤就沒有打歪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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