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寬體胖,也易做夢。
我迷迷糊糊想通后,就入了夢。
——夢境——
近來,天宮北上角呈熊羆之祥,各宮各殿各路大仙小神紛紛猜測天后娘娘腹中懷的是個小皇子。
盼兒子盼到張牙舞爪,不怪竊竊私語者眾多。
又等過了幾日,吉瑞之兆未有褪去之象,七嘴八舌者開始添油加醋,將天后娘娘肚皮里這樁本無人可篤定的猜測蓋棺定論成板上釘釘?shù)拇_事。更有好事者,口口相傳,皇子一事便如一陣風(fēng)般傳得人盡皆知。
天君歡喜,皇子未生事小,躲去書房起名事大。也算一番冥思苦想,擬下名字——北宸。
北為上尊之位,宸含帝王之意,天君的心思無庸贅述便可窺見一斑。
后有耳聰目明又性急的神仙,囫圇聽了個大概后,誤認(rèn)天族這位小皇子已經(jīng)呱呱墜地,緊忙緊趕的騰上一陣青云直上九重天,美其名曰:恭賀天君喜得麟兒。
跟著巫婆會跳神。不出半日,一知半解,不求甚解的神仙們便擠滿了天宮。這座素以高高在上規(guī)矩森嚴(yán)著稱的宮殿亦如城南廟會般,人聲鼎沸、沸反盈天。
真真是活久見。
可也有個把消息不靈通行動滯后來不及“跟著巫婆跳大神”者。因這里頭又有真閑情與真遲鈍的區(qū)別,若一概而論,總顯幾分不明是非,便不得不耐煩將其一分而二。
一者,肯上進(jìn)愿亡羊補(bǔ)牢,是為真遲鈍。這部分神仙了然察覺后,堪如狗拆家般將府邸洞穴翻了個底朝天,祈盼能尋出件把祖?zhèn)鲗氊?,在太子周歲宴那日進(jìn)獻(xiàn),以求一舉彌補(bǔ)。
一者,同九重天往來甚疏,乃真閑情。他們無意湊熱鬧更無心去道賀,只在茶余飯后不痛不癢笑話一句“天君重男輕女要不得”,如此,這件在神仙堆里被鬧得雞犬不寧的大事,便算過去了。
若旁邊恰好坐著位熟知天君兒女心事,又愿指點迷津一二的仙友,便有耳福了。
“天君重視,不過是因天后娘娘此前已連續(xù)誕下四位公主,且這四位公主一個比一個活潑好動,天君呀,被鬧怕了,才念叨皇子的好。此乃其一,其二嘛,自然是今日早朝見過東海龍?zhí)雍舐湎碌难奂t心妒病在作祟?!?p> “天君眼紅東海龍?zhí)??這是什么稀奇事?”有人被成功勾出一分好奇心。
“呵呵,”有人準(zhǔn)備短話長說:“此事還需從月初說起。”
本月初,丹穴山凰帝不慎將愛女一顆半人高的夜明珠打碎了,惹得這位公主大發(fā)雷霆。凰帝為熄愛女怒火只好派人去四海水君府打聽,才知四海夜明珠甚多,唯獨稀缺半人高的珠子,除了東海龍王還有一顆外,世間再無第二顆。
凰帝不敢耽擱,捻了個訣,親自騰云駕霧飛去東海討要。
驚聞七萬年不曾涉足外界的凰帝親自登門拜訪,東海水君豈敢怠慢?
于是乎,安排太子白止代為上朝面君聽事,自己則留在龍宮款待凰帝。天君知后,也無有怪罪,這才有了天君一見白止欲求子的念想。
“白止太子面容清秀,身形儒雅,長得很是一表人才?!边@位捋了捋白須,眸中泛起一片水光的神仙今日定然也在早朝上,話說得斬釘截鐵:“三萬歲初登九重天大殿聽事,卻一點都不冒進(jìn)畏縮,言行舉止無不落落大方,與人回話皆是沉穩(wěn)周到,莫說天君艷羨不已,便是那些已經(jīng)有兒子相伴身側(cè)的神君亦是交口稱贊,恨不得將其擄回家充作自己兒子?!?p> 話到此處,有人醍醐灌頂,頓是大徹大悟,亦有極個別小腦過分發(fā)達(dá)者仍在百思不得其解:天君覬覦龍?zhí)?,莫非是想招婿?p> 幸好,知曉內(nèi)情的神仙并不過分較真。捋捋白須,任由不懂者稀里糊涂。
等到吉瑞之兆進(jìn)入七七四十九日,金鸞殿一聲啼哭響徹云霄,天后娘娘不負(fù)眾望產(chǎn)下一子。
眾神齊賀。
“生孩子生得萬眾期待,”又有通曉內(nèi)情的神仙開始敘說成年舊事:“除去七萬年前丹穴山凰帝愛女之外,也就天族這位小皇子了。”
這話對也不對。
想當(dāng)初,眾仙諸神對凰帝愛女的萬眾期待,除去丹穴山有了帝位繼承人,更多是因鳳凰一脈得以延續(xù),世間有了第三只鳳凰,開枝散葉這等情愛之事后繼有望。至于天族小皇子,則以羨慕他一出生即被封為太子者居多。
此事在歷朝歷代并無先例。
可也是這份無人可及的尊榮,使得天宮里誰都不舍得對他嚴(yán)苛。日久天長,太子殿下驕橫跋扈的名聲在天宮便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
天君深以為憂,等他胡作非為的過完三萬歲生辰,不顧天后娘娘苦苦哀求,親自封去其法術(shù),將他丟去下界歷練人生百態(tài)。
起先,他滿心以為天君只是做做樣子,不但一口應(yīng)允,且還去得不吵不鬧。直到花光身上所有備用銀子,再也搜不出一個銅板住店吃飯,還被一群地痞流氓欺負(fù)得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時,才知天君動了真格。終于開始學(xué)著收斂品性,低調(diào)做人。
有一日,實在是讓苦悶逼到來了脾氣,一跺腳,踢出土地討要來幾兩銀子,就近去到一家茶樓閑坐散心。
湊巧得很,那日前臺說書先生講的正好是神仙們的奇聞異事。他甚是開懷,選了個高處且又順風(fēng)順耳的座兒,還不忘叫來伙計備上一壺?zé)岵?,外加一碟瓜子一碟花生,?zhǔn)備聽些好話。也怪說書先生有眼無珠,神仙坐在眼前不識神仙便罷了,卻還非挑神仙野史打趣賺銀子。
真真是禍從口出。
“丹穴山丹穴洞中的鳳凰可非一般神仙能比擬,說句不怕嚇?biāo)乐T位客官的話,便是九重天上的天君老兒見了他們也只有拱手相待的份。”
此話當(dāng)也當(dāng)?shù)谩?p> 神仙因出世不同,歷來皆有高低貴賤之分。尤是在混沌青蓮因體力不支猝死不周山后,遠(yuǎn)古神祇們似應(yīng)劫般,開始三三兩兩歸化天地。如今,還剩下的也就九重天上天君一族以及丹穴山凰帝一家。
天君一族尚好說,占了好生養(yǎng)的便宜,將綿延子嗣這事辦得紅紅火火風(fēng)生水起。倒是凰帝與鳳后,幾十萬年里僅添一女。若用物以稀為貴的道理評論尊卑,天君自是要與人家客客氣氣。
如果,咱們這位太子是個深明大義的太子,此事也就是喝口茶嗑粒瓜子一笑置之的小事??蓧木蛪脑冢蹅冞@位太子他不深明大義。
非但不深明大義且還半點虧都吃不得。
當(dāng)下一拍桌子,飛至樓下,單手揪住可憐的說書先生一通好教訓(xùn)。
人世間的茶樓雖比不得花樓財大氣粗,會花上一大筆閑錢銀子豢養(yǎng)一群打手護(hù)院,然到底是個生意場子,養(yǎng)不活一大群,養(yǎng)上三五個還不在話下。
尤是對付這種想隨便撒野卻又無名無份的草民,簡直不要太信手拈來。
若非土地機(jī)靈,一溜青煙的跑了來,天君家的獨子怕真要就此升天。
“太子殿下,您,您怎會與那些凡人惡斗?”悲嘆自己命運(yùn)不濟(jì)才會攤上這么一件晦氣事的土地,少不得啼啼哭哭起來:“天君讓您歷練不假,不許小仙照拂也不假,可您別忘了,天后娘娘背地里的千叮嚀萬囑咐也是真?!?p> 一想到天后娘娘那張不會輕饒的臉,土地渾身一顫,哭訴的蒼涼頻臨肝腸寸斷的邊緣:“您說,您若真在小仙這弄出個好歹,便是天君仁義饒了小仙,天后娘娘也不會放過小仙。嗚嗚,我的殿下,小仙不求別的,只求您下回要揍誰砍誰之前記得先示意示意小仙,賞小仙一個鞍前馬后、分憂解愁的機(jī)會。”
說完,哭戚戚的土地瞇眼望去一眼。
只見他低眉深鎖苦思良久,才半是琢磨半是惱火道:“你可去過丹穴山?”
土地一頓,丹穴山可非聽書茶樓,是任人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趕緊拱拱手:“凰帝身份不同凡響,早些年便已曉諭眾神,再不理各方人事,故而……”
“早些年?早些年是早多少年,為何本太子不曾耳聞?”
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也最恨回話者不機(jī)靈答非所問,鼻子一聳,口氣極是不耐煩的打斷道。
見此情景,土地心里更苦了,因他實在摸不準(zhǔn)猜不透小主子的心思,只好將雙手再拱了拱:“大概,大概有十來萬年。小仙記得,那時小仙還是個少不更事的門徒。聽從丹穴山道賀歸來的師尊提及過一二?!?p> 十萬年前,凰帝得一女,名琥珀。琥珀乃凰帝第一個亦是唯一一個孩子,故疼惜得不得了,周歲宴一過,便與鳳后做了一對解甲歸田在家養(yǎng)女怡樂的閑散神仙。
他不知也算情有可原,畢竟他如今才三萬歲,生生晚了七萬年。
“十萬年前的事算哪門子早些年?土地呀土地,本太子現(xiàn)在嚴(yán)重懷疑你是在倚老賣老,暗諷本太子年幼無知?!?p> 可他總有找到撇清自己刁鉆別人的理由。
土地老淚縱橫的臉怵了怵。
早知天族太子蠻橫之名,卻也未曾料到竟是如此這般不給人活路,頓是汗如雨下,拱手作揖連連:“太子殿下誤解了,太子殿下誤解了,小仙,小仙絕無此心,還望太子殿下……”
“明鑒是吧?”他眼一斜,一把捉住土地作揖的雙手,頑劣的笑道。
土地點頭如搗蒜,口中忙不迭道:“是是是……”
“本太子問你,”他露出一絲狡黠,松開土地:“本太子在你這片地界上日日閑來無事便去惹是生非,讓你很是頭痛吧?”
“是是是……呃,不是不是……”土地先是點頭,等到清楚問的是什么后,又拼了命的搖頭。
難得他不氣惱,站在一旁,心情獨好的看著土地發(fā)窘:“莫慌莫急,本太子不會輕易定你出言不遜之罪……”
“謝太子殿下,謝太子……”
“但也別忙著道謝,”他伸出右手食指輕輕一勾:“還得勞你先替本太子辦件事,過來?!?p> 土地一愣,傻乎乎附耳過去一聽,雙目漸呈癡呆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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