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下猶在暗自驚疑的流光,賀晚珺叫過清溪姑姑,在她耳邊低聲吩咐幾句。清溪姑姑領了話,步出屋門走向院子里垂首坐在樹下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被春兒、秋兒行禮的聲音驚醒,抬頭見是方才那位橫眉怒視,嚴詞厲聲的中年婦人,驚得趕忙站起來,目光不敢直視,低頭不自在的揉搓袖口邊緣。
清溪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開口道:“這位姑娘,我家夫人請你屋內(nèi)一敘。”
白衣女子有些懼怕清溪姑姑,
清溪掃了秋兒一眼,帶著白衣女子進屋來到賀晚珺面前。
白衣女子倒也是個知禮的,見屋內(nèi)唯一坐著的女子料想便是那位夫人,進來就跪下叩頭,口中道著見過夫人。
賀晚珺見那女子雖然甫一進門就自覺的請安,但是那雙眼睛卻左顧右盼的,很是不安分。
“姑娘不必多禮,還未請教姑娘芳名?!辟R晚珺示意執(zhí)書上前扶起那女子。
白衣女子道過謝,低垂著頭,輕聲道:“我叫楚憐兒。”
“楚憐兒……”賀晚珺笑問,“可是楚楚動人,令人憐惜的意思?”
楚憐兒輕聲應了一聲是,復而又聽賀晚珺讓她抬起頭。至此,楚憐兒才真正看清賀晚珺的容貌,眼中閃過一絲驚艷,而后嫉妒自心底升起。
賀晚珺沒漏過那抹驚艷,也沒有忽視掉一閃而過的嫉妒。她仔細的打量著楚憐兒,單見她長相也只夠得上清秀二字,但是那微微上挑眼尾,和顧盼之間不自覺的流出一抹媚意,好似盤活了不出眾的五官,雖說穿著一身白色孝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為之,原本寬大的衣服,被她用一條白色布帶收在腰部,收緊的腰帶襯得腰肢不盈一握,寬大的衣服也遮不住玲瓏有致的身段。
賀晚珺斂下眼睫,漫不經(jīng)心的撥弄了一下垂在腰間的絲絳,“楚姑娘的事情我已經(jīng)聽兩位妹妹說了前因后果,流光妹妹有情?!闭f著,賀晚珺看了一眼立在身側(cè)的流光,見她神色之間似乎依舊有些神不思蜀,索性站起來,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拍了一下。
流光回過神,面上的不自然一閃而過,低眉順目言道,“夫人謬贊,流光也不過是思己及人罷了?!?p> 賀晚珺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言,復而又對楚憐兒道:“流光妹妹有情,楚姑娘以義相酬,合該二位情義兩全。只是……”賀晚珺略有遲疑,見楚憐兒神色之間帶著幾分緊張之意,心下略略一想,便也猜出一二分,“只是楚姑娘的母親剛剛駕鶴,我們也即將離開這里……”
賀晚珺面露難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楚憐兒。
楚憐兒心里咯噔一下,藏在寬大袖擺里的手緊緊握成拳。她昨夜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跟著蘭漿、流光二人,原本未見二人的時候,尚且還有些猶疑,但見二女雖只是略施粉黛,衣著簡單,但那通身的氣派竟比她見過的地主老爺家的夫人更勝千百倍。想必那二人來路并不簡單。
如今又見到賀晚珺這般神妃仙子,更堅定她的信心。無論怎樣都要跟著她們,哪怕做個婢女將來有個機會說不定也能出人頭地。楚憐兒自持幾分姿色,原在家鄉(xiāng)的時候,便也勾得那地主家的老少爺們?yōu)樗窕觐嵉?,若不是那老虔婆暗中耍些齷齪手段,她楚憐兒早就當上少夫人了,何至于同母親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楚憐兒心思百轉(zhuǎn),面上仍是楚楚可憐,紅著眼圈看向賀晚珺,“還請夫人成全憐兒,憐兒母親還在的時候就教導憐兒要知恩圖報。憐兒孑然一身,身無分文,又無長處,但得了流光姑娘的恩情,本以為無以為報,如今流光姑娘和蘭漿姑娘允許憐兒隨身侍奉,便是給了憐兒報恩的機會,想來娘親九泉之下若是有靈自是同意憐兒此舉,還請夫人成全憐兒一片心意?!闭f完就狠狠的磕了幾個頭,愣是把額頭磕紅一片。
清溪冷眼旁觀一會兒,覺得這楚憐兒心思絕不簡單,扭頭看了下賀晚珺剛想說些什么,就見賀晚珺輕微的搖了搖頭,似有阻止之意,有些不解。
見賀晚珺讓人扶起楚憐兒,言道,“也罷,再說下去,我怕是要被當做惡人了不是?楚姑娘既然如此說,那我也只好成全你二人之間的一番因緣?!?p> 復又聽賀晚珺叫她,應了一聲上前幾步,聽賀晚珺道,“姑姑,之后麻煩您提點幾句,楚姑娘初來乍到,畢竟對咱們府里不甚了解,沒得再犯了忌諱。”
清溪見此只得應下,雖然心中仍是滿腹猶疑,不過到了這時反倒無法再多說些什么。
楚憐兒見狀暗中松了口氣,屈了屈膝,口中同賀晚珺道著謝。
賀晚珺擺擺手,讓她們都出去,一直站在一旁靜默的執(zhí)書和執(zhí)畫這才走上前來。
“一會兒找個沒人的時候,同清溪姑姑說,讓她夜間上我這里一趟?!辟R晚珺低聲吩咐執(zhí)書,又看了眼窗外,見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理了下衣擺,“讓人備馬車,我們?nèi)ソo英娘賀喜?!?p> 早前離開的芷荇和黛茜已經(jīng)到了張英娘的家里,見她正忙著收拾屋子,遂過去搭把手。
張英娘見狀笑著道了聲謝,“怎么不見蘇夫人?英娘還想親自向夫人道謝?!?p> 芷荇在院子里抱著紅兒逗了逗,聞言回頭道:“夫人出門前被事情絆住,便讓我們姐妹二人先行一步。啊,對了,夫人還給娘子你準備一份禮物呢?!闭f著放下紅兒,拿出芙蓉雕花木盒遞給張英娘,“娘子打開看看喜不喜歡?!?p> “這哪里使得!”張英娘連連推拒,不肯接受,“英娘已經(jīng)受蘇夫人如此大恩,怎能還讓夫人破費!”
“娘子有何不能接受?如今娘子苦海脫身,猶如鳳凰涅槃般新生,今后的日子更是紅紅火火,如此難道還不能恭賀一番?”芷荇笑著勸道,又把木盒塞進張英娘手中。
“這……”張英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黛茜見她還在遲疑,走上來笑著道:“娘子且收下吧,到底也是我家夫人一片心意?!?p> 聽著芷荇和黛茜一番勸說,張英娘嘆口氣,笑道:“也罷,我便收下了,一會兒夫人來了,我得給她磕頭才是?!?p> 見她如此,芷荇和黛茜也知道她是真心實意,也就不再多言,轉(zhuǎn)而道:“娘子快打開看看合不合心意?!?p> 張英娘笑著應了,這才仔細看了看那盒子,驚呼一聲,“這盒子上的花紋真是太精致了!我爹做了一輩子的木匠都從沒見過木頭上能雕刻出這樣好看的花紋。”
芷荇聽了笑言,“這倒也算不上什么,娘子快看看里面的東西?!?p> 張英娘打開蓋子,見里面放著三樣首飾,一朵栩栩如生的絹花,一對粉色晶瑩剔透的耳墜和一條從未見過樣式精致的項鏈。張英娘目光頓時被吸引,連驚嘆聲都發(fā)不出來,眼前這三樣首飾是她平生從未見過的精致。
芷荇和黛茜見狀便知道這禮很是合張英娘的心意,也是,哪個女人不愛這些珠寶首飾,就算是再普通不過的平凡女子也無法抗拒這些。
蹲在地上玩木球的紅兒抬頭見大人們都不出聲,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手上抓著張英娘的裙擺,清清脆脆的叫了一聲娘,這才喚回張英娘的神志。
張英娘合上蓋子,連忙把木盒塞回芷荇的手里,擺手道:“這也太貴重了,恕我實在不能接受?!?p> 芷荇和黛茜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時大門被敲響,黛茜快步上前,打開門見執(zhí)書和執(zhí)畫扶著賀晚珺笑盈盈的站在外面。
幾人上前迎著賀晚珺進來,剛落了座,就聽賀晚珺道,“芷荇,這賀禮怎么還沒有給娘子啊?”
芷荇剛想回復,就見張英娘上前跪在賀晚珺面前,倒是把賀晚珺唬了一跳。
賀晚珺趕緊站起來扶起張英娘,拉著她坐在一旁,“娘子這是做什么?”
張英娘拉著賀晚珺的手,懇切道:“夫人這禮實在是太貴重了。夫人已經(jīng)幫了英娘大忙,又助英娘脫離苦海,已是大恩,英娘本就無以為報,又怎能再收如此貴重的禮物?!?p> 賀晚珺聞言楞了一下,看向芷荇和黛茜。芷荇見狀上前把前因后果解釋一通,“娘子執(zhí)意不收,奴婢也實在沒法子了?!?p> 賀晚珺這才明白過來,轉(zhuǎn)身笑著對張英娘道:“我?guī)湍镒右矡o非是舉手之勞,娘子不必看得太重。聽聞娘子遭遇,但凡有善心的人都會盡自己綿薄之力的。今日送上這禮一是為了恭賀娘子脫離昔日苦難,二也是為了祝福娘子今后平安順遂,不再有磨難。娘子若是不收,便是不肯接受我的祝福了?”
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張英娘見賀晚珺一片誠摯,實在是感動不已。她眼角帶淚的站起來,哽咽道著道:“昔日英娘有眼無珠錯把惡人當良人,害了雙親。如今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害我家破人亡之人已死,英娘今后確實如同新生一般。此舉與夫人而言是舉手之勞,與英娘來說是救命之恩,英娘叩謝夫人?!闭f著跪在賀晚珺面前,鄭重的磕了三下。
賀晚珺聽她所言便不再阻攔,見她三扣完畢,取過芷荇手中的木盒,扶起張英娘道:“娘子此舉實在是愧不敢當,如此娘子更應該收下這份賀禮才是?!闭f完就把木盒呈在她眼前。
張英娘抹了抹眼淚,這才接過那木盒笑著收下。
幾人說說笑笑,直到用過晚膳,華燈初上之時才依依惜別。
賀晚珺帶著四個婢女別過張英娘母女二人,上了馬車慢悠悠的回到暫居之所。